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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夏的夜晚如水,陣陣蟲鳴伴著潺潺的水聲,庭院內設計精巧的竹取接水發出規律的聲響,晚風微微吹著,玻璃製的風鈴清脆搖曳,寧靜得彷彿像個夢境。
赤司獨自一人坐在開放式長廊上,儘管是盛夏,夜晚依然還是有些許涼意,但赤髮的少年卻只穿了件浴衣,身旁擺了盤將棋,安置在上頭的棋子顯示出這是一盤對局,可是卻看不到與之對弈的另一人。
赤司望著只餘一彎殘月的天空,星星今天也異常黯淡,整個天空晦暗得彷彿某種預兆。他稍稍瞇起了赤紅的眸,臉上沒有笑意。
這座院落是身為下一任家主繼承人的赤司單獨居住的,原本還有許多侍候的佣人,但厭惡閒雜人等打擾到自己清淨的赤司明白指示過,一但入夜後這座院落就不許下人進出,也因此這裡一到晚上時總是空蕩得可怕,但赤司卻不怎麼在乎。
「你今天為什麼那麼做?」
喀啦一聲,修長的手指拈起了棋子,乾脆俐落的放在了它應該在的位置。
有著同色眼眸的少年淡淡地突然發問,好像不過只是心血來潮一樣。
『啊──你是說那件事嗎?』沒頭沒尾的,可是另一個赤司就是知道自己的半身想說的是什麼,原先漠不關心的語氣突然變得興致盎然,『也沒什麼……只是想嘗試看看所謂戀人交往的時候會做的事呢。』
嘴上雖然說的那樣蠻不在乎,可是赤司卻知道對方其實在那之後心情一直都很好。
「那麼有興趣嗎?所謂的戀愛。」赤司輕笑了一聲,接著又下了一手,清脆的落棋聲伴著另一道和自己相似的笑聲在腦海中響起。
『你少說得事不關己啊,明明你也對哲也有興趣的不是嗎?』
「是啊,我是對他有興趣。」將一隻角行往前移動到防守方的陣營,頓時局面變得複雜難測了起來,並沒有否認的赤司微微一笑,「但是對我來說,黑子並沒有重要到我會為了他放棄勝利。」
『呵……真是冷淡呢。』另一個赤司笑著這麼說。
「你不也一樣嗎?說到底我們都是同類的人啊。」飛車進入敵陣後升級成龍,面對另一個自己下出的棋步,赤司難得停下來思考起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對於任何人也不放在眼裡的他們來說,或許只有共存於一體的另一個人格才配得上稱為對手吧!其他的人在他們看來都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而已。
『因為我不相信那些所謂歌頌著愛與希望的傢伙啊。』似乎可以看到另一個有著異色雙眼的自己漫不經心地說出這話的模樣,『哲也也只是個平凡人,喜歡什麼的……誰知道他能堅持多久呢。』
殘酷的涼薄話語毫不在乎地自這樣的少年口中說出,好像再自然也不過了,但那語氣中所帶有的惡意和漠不關心卻叫人心裡發怵。
對此,赤司只是輕笑著,然後繼續又移動了一步棋,把剛才形成的局勢扭轉成完全不同的局面。
天才與天才的對峙,無論是怎樣渺小的一步都可能成為顛覆整個棋局的關鍵。
──而那個如水淡薄的少年會不會也成為顛覆他們計畫的那步棋呢?
「吶、要不要來打個賭?」
黑子哲也打了個哈欠,雖然強忍著睡意,但一雙水藍的眸依然昏昏欲睡。頂著還有些亂糟糟的頭髮,黑子一邊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一邊走到了置物櫃。
或許也是因為根本就還沒清醒的緣故,一直到走到了自己置物櫃前的黑子才發現了那一抹燦爛的金色身影。
「早安,黃瀨君。」
「嚇!小、小黑子?」黃瀨明顯沒有發現到黑子的到來,一臉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嚇死我了……小黑子你也出個聲嘛。」
「抱歉,因為今天太想睡了,所以沒發現到黃瀨君。」說著,黑子又打了個哈欠。
唔噢,好、好可愛!被少年少見的呆萌模樣給一瞬間衝擊到的金髮少年覺得鼻腔有點脆弱,一下子不知道是該先摀住鼻子還是該撲上去大喊好可愛?
唔,不過不管怎麼樣都會被小黑子嫌棄的吧……大狗狗垂下了耳朵,有些沮喪。
不管一旁的金髮模特到底在糾結什麼,黑子逕自打開了置物櫃拿出室內鞋準備要換,但是當他一拿出鞋子的時候,一張什麼東西便隨著被抽出的動作飄落到地上。
瞥了一眼旁邊的黃瀨,發現對方還在兀自煩惱著所以根本沒注意到,黑子把視線轉回那張紙上,沒有多加思考的很快就把那張紙收進口袋裡。
回頭一看黃瀨,金髮的少年依然皺著一張臉認真的在煩惱著。
「唔、唔……所以果然還是應……」
「黃瀨君,準備走了嗎?」
「哎?」回過神來才看到水藍的少年已經換好鞋子,正靜靜望著自己,黃瀨一下子慌亂了起來,「咦咦咦小黑子你在問我嗎?!」
「這裡除了黃瀨君外我也不會跟其他人說話吧。」
「啊,嗯、嗯……那我們一起去教室吧,小黑子!」掩不住內心的雀躍,黃瀨頓時覺得今天肯定是個不管做什麼都會異常順利的一天,或者乾脆問問小綠間看今天雙子座的運勢是不是第一名?
真的是──太幸運啦!!!
和黃瀨在教室門口互相道別,黑子默默進了教室,因為稀薄的存在感,就算打了招呼也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景的黑子並不是很在意,逕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放好書包後,黑子拿出剛才塞進口袋中的那張紙,摺得整整齊齊的信紙上依稀還可以聞到淡淡的綠茶香,黑子攤開信紙,上頭清秀挺拔的字跡是他非常熟悉的。
「放學後,教學樓天台」
沒有署名,但是簡練的語氣跟熟悉的字跡不用說也知道是誰。黑子慢慢地收起那張信紙,一旦知道了是來自於誰的以後,上頭的香氣便繚繞成一種想念,佔據掉黑子全副的心神,讓他再也無法分出精神去關注別的事物。
因為那張紙條的關係,黑子今天一整天下來都是心不在焉的,別說課有聽進去多少了,和搭檔青峰在天台的午餐時間都是走神狀態的,連青峰那樣粗神經的人都察覺到了他的不在狀況,可是即使被連連追問了好幾次,黑子也只是淡淡地搖著頭說沒什麼。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很快地就迎來了放學時間。今天沒有部活,黑子提前跟青峰打了個招呼說今天有事沒辦法一起回家,隨即便背起書包走向約好的地點。
推開了頂樓的安全門,黑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他真的有些緊張,因為不知道那人究竟在做些什麼打算,也無法知道那人在想些什麼,完全的未知。
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黑子抱著屈起的腳,總是淡然的淺藍眼眸望著一片被夕色渲染過的天空,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聽到背後的安全門被打開的聲音,黑子一愣,正要起身轉過去的時候,背後傳來的聲音卻讓他的心徹底冷了下來。
「小……黑子?」
黑子迅速地轉過身去,不出意料之外的看到黃瀨涼太高挑的身形,金髮的少年俊美的面龐上雖然有著毫不掩飾的喜悅,可是眼裡卻浮起了淡淡的疑惑。
黑子抱起書包,不像黃瀨那麼激動,清秀的面龐上是全然的冷靜,「黃瀨君,這是怎麼一回事?」
「誒?我也不知道啊……不是小黑子約我放學後在天台見面的嗎?」黃瀨從口袋抽出一張紙,遞給黑子。
那的確是他的字跡……黑子的眼色暗了幾分,有沒有約黃瀨他自己當然清楚──有人偽造了他的字跡並寫了那封信給黃瀨,至於那個人是誰……
存在感薄弱的少年低著頭靜靜站那裡,並不言語,在逆著光的暮色中,少年瘦弱單薄的身板就像要這樣消失在其中,看得黃瀨突然一陣心慌。
終於,黑子抬起頭來,水藍的眼眸依然一片淡漠……不、仔細看的話可以隱約發現其中的一絲怒氣,隱隱地在燃燒著。
「抱歉,黃瀨君,我想這是一場誤會,我並沒有寫那封信。」少年恭謹地微微彎腰一鞠躬,「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說著,黑子就打算離開,可是就在他與金髮少年擦身而過的那一剎那,手腕突然一緊,只是一瞬間的事,等黑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身後的少年抱在懷裡了!
「等、黃瀨君,請放……」
「不放。」平時對他的要求總是順從的金髮少年一反常態地拒絕,強硬的完全不像是黑子所認識的那個黃瀨涼太。
少年的聲音隱隱含著顫抖,像是在強壓著什麼東西不溢出來,黑子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那雙手收得更緊,甚至還可以感覺到連少年的身體都在顫抖。
「吶、小黑子,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我也喜歡小黑子啊,難道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面對這樣出乎意料之外的告白,黑子先是沉默,然後輕柔卻不容反駁地從黃瀨的懷抱中掙脫。
「黃瀨君,真的很謝謝你的厚愛,但恕我無法接受。」說著,黑子深深地彎下腰,即使是在拒絕人也依然是那樣過度恭謹的態度,「黃瀨君是個很好的人,一定會遇到比我好上許多的對象。」
黃瀨沒有說話,從少年的眼神看得出來,黑子對自己是真的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的。他只是沉默地看著黑子在說完那些話之後又是深深一鞠躬,然後離開,他的身影自始至終都沒有在那雙淺藍的瞳眸中多停留過一秒。
一直等到少年的背影完全都看不到以後,黃瀨才踏著有些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天臺。
一下了樓梯,迎面而來的就是自己的隊友。高大嚴肅的綠髮少年手上拿著一棵仙人掌盆栽,總是冷淡的翠綠眼瞳打量著他,似乎有些詫異。
「黃瀨你……」
「喂,小綠間,可以問你今天雙子座的運勢嗎?」
「可以是可以,你問這做什麼?」
「哈哈……就當我隨口問問吧。」
「雙子座嗎……」綠間沉思了下,可能因為並非自己的星座,回想起來需要一點時間。
「雙子座今天運勢是倒數第二的,一時的順利很容易讓雙子座得意忘形,看似美好的情景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今天說出口的要求都很容易被打回票,尤其切忌跟心上人告白……」
而當黃瀨聽到綠間說出口的話時,眼中的情緒從低落到詫異,再到恍悟,最後全都化成了淡淡的自嘲與不甘。
原來、都不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以為……是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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