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曾經想過，他之所以會這麼執著於想要證明帝光的理念是錯誤的原因，除了想要把青峰拉回來以外更多的其實是他自己的不服輸而已吧？

　　因為不甘心，因為他想要證明給赤司看，他不是當初那個對自己沒自信的黑子哲也，也不僅僅是他們佈局中的一顆棋子。他喜歡赤司，可是那不代表他可以毫不在意赤司加諸在他身上的傷害。

　　

　　赤司們以為他們懂得黑子的喜歡，他們以為可以隨意玩弄他人情感於股掌上，所以他們強迫黑子的目光只能注視著他們，視黑子為他們的所有物──縱然他們並不愛他。

 

　　然而黑子最終心死並失望的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赤司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認真地把他放在一個對等的位置上來看待，在他們的眼中，黑子哲也也不過就是一枚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的棋子，或許稍稍有趣了些，因為從沒見過會愛上棋士的棋子。

　　

　　很稀奇，不是嗎？

　　

　　所以他決定離開這裡，離開曾經見證過他成長的帝光。　

　　

　　──然後反過來，擊敗他們！

　　

　　

　　

　　

　　站在部長辦公室前的黑子有一點緊張，手裡還握著退部申請書跟自己那件球衣，雖然外表看不出有任何異樣，但事實上他是相當忐忑不安的。

　　但，該做的還是要做。黑子定了定神，伸出手輕輕敲響門板，數秒過後，他聽到那道熟悉的嗓音淡淡說了句請進。

　　

　　深呼吸，黑子推開門。

　　「打擾了。」

　　

　　坐在辦公桌後正在簽署什麼文件的赤司抬起頭，赤紅的眼眸──雙眼都是──在看到了他之後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淡淡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黑子，有事嗎？」

　　

　　雙眼同色的赤司是黑子一開始進入籃球部裡所遇到的那個人格，在黑子的心裡，對這個赤司的感覺是比另一個異色眼的赤司還要複雜許多的，是這個赤司發掘了他，也是這個赤司開啟了他站上球場穿上正選球衣的契機。黑子尊敬這個赤司，因為他作為一位隊長的確是再襯職不過了，連他自己也是對方所提拔上來的，可是與此同時黑子卻更不能原諒這個赤司的所作所為，無法諒解這個赤司把一切都看做是一盤棋局，無法原諒他那麼冷酷理智地看待一切。

　　

　　──或許他最無法忍受的是赤司總是以觀察者的目光高高在上俯視著他們吧。

　　

　　

　　「赤司君，我是來交還東西的。」

　　

　　推到赤司面前的是兩樣東西，一樣是退部申請書，上頭申請人那一欄裡填著的是黑子哲也，而另一樣卻是一件球衣，帝光的正選球衣，刺目鮮明的15號印在上頭，彷彿在嘲笑著他與他們一般。

　　赤司將下巴擱上交疊的雙手，緋紅的雙眸冷靜而不帶一絲情感地回望著黑子。

　　「黑子，解釋。」

　　「這是我的退部申請書，還有退部時必須要一起交回的球衣，赤司君有任何問題嗎？」

　　黑子異常冷靜，他直直看著赤司，口氣平穩而簡潔俐落。

　　赤司挑起一邊的眉，「黑子，你這是在表達抗議？」

　　

　　黑子定定注視著赤司，那雙深沉的赤紅眼眸總是像深不見底的漩渦，將接觸到的一切都捲入其中，那是雙漂亮卻沒有情感的眼睛，黑子突然覺得很悲哀。

　　

　　這個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理解過他。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無法忍受自己的存在再也不被需要嗎？只是無法認同現在的奇蹟世代嗎？不、那些不過是表面上的原因，黑子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沒了先前的軟弱與猶疑。

　　

　　他很認真很認真地凝視著這個自己所喜歡的少年，用一種混合著失望、悲哀與愛戀的眼神。

　　

　　「我知道的，赤司君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把我們當作棋子來看待，不管是你還是另一位都是。」

　　這是第一次還有另一個赤司存在的事實被光明正大地說了出來，然而黑子好像沒有察覺到似的，依舊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或許大家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的吧，因為他們並不是被丟棄的棋子，可是我在乎，在乎那些不被赤司君你們所重視的事物，雖然我喜歡赤司君，可是有些事情請恕我無論如何也無法認同。」

　　

　　少年的眼神堅定，水藍色的眼瞳像是上好而純粹的藍水晶，剔透明亮，毫無一絲雜質，他像是已經找到了自己該走的道路，眼眸裡的神采越來越耀眼。

　　

　　「赤司君、從來都不知道輸的滋味吧？因為赤司君總是把一切掌握在手裡，也希望所有人都照著你們所期望的去行動，可是我不是棋子，我有自己的想法，會笑、會痛，也會受傷。」

　　黑子講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從進了一軍以來就不再表現出太多情緒起伏的少年像是掙開了曾經束縛著他的禁制，開始一點一點找回原來的自己。

　　

　　而赤司只是注視著他，靜靜地一語不發。

　　

　　

　　「所以，我一定會打敗赤司君的。」

　　

　　

　　一字一句清晰吐出，黑子專注地看進赤司的眼裡，深深地深深地看進去，不僅是對著這個赤司同時也是對著另一個赤司發出了挑戰宣言。　　

　　

　　一定會打敗他們的，他要證明赤司的做法是錯的，證明籃球絕對不僅僅只有輸跟贏而已。　　

　　

　　「呵、」

　　

　　突然間赤司輕笑了一聲，黑子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忽然領口一緊，領帶被狠狠往下一扯，他睜大了眼睛，當同樣的熱度覆上了他的唇之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又被強吻了。

　　

　　「唔……嗯……」

　　

　　他難受地發出了嗚咽的模糊呻吟，赤司的吻從來都不溫柔，他們總是像掠奪者，啃咬蹂躪之間傳遞的不是憐愛溫存而僅僅是佔有跟奪取，與其說是接吻倒不如說是獸類之間的撕咬會來得更恰當。才好了沒多久的傷口又被扯開，黑子痛得泛起了眼淚，透過淚眼模糊的視線，他看到赤司深沉的赤眸正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彷彿在審視著什麼一樣的表情，即使在唇齒相接的時刻也依然冰冷的讓人心涼。

　　

　　「哈啊！」

　　

　　黑子狠狠一把推開赤司，抬手擦去唇上的血跡，看到手背上那一抹淺淺的血痕，打不過一處氣來，他抬頭瞪著赤司。

　　「赤司君，請不要太過分了！」

　　赤司卻對黑子的話恍若未聞，赤髮赤眼的少年慢慢舔去唇上沾染的鮮血，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沾著血的唇看起來豔紅無比，讓向來冷靜溫文的面孔添上了幾分邪氣。

　　

　　當那雙赤紅的眼眸對上黑子的時候，黑子卻心一驚。

　　

　　「黑子，看來你還是沒懂啊。」

　　

　　赤司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黑子，黑子下意識地想退後，可是內心的自尊和不服輸卻硬是讓他站著沒動。聽到赤司那句話，他只是靜靜盯著赤髮少年的面龐，並不說話。

　　

　　赤司看著少年昂起頭，水藍色的眼眸裡寫著滿滿倔強的模樣，眸色轉深。

　　

　　「你要明白，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給你的，而你唯一的歸處只能在我們身邊。」

　　「我不……」

　　

　　突然之間，赤髮少年的左眼轉換成了濃稠鮮麗的琥珀金，妖異詭麗的光華在其中流轉著，異色眼的赤司臉上寫滿了帶著嘲諷的笑意。

　　

　　「哲也居然這麼天真呢……妄想反抗主人的小貓是愚蠢的，總有一天哲也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那隻左眼又變回原先深沉的赤紅，黑子無法說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同色眼的赤司走到自己面前，抬起自己的下顎在唇上印上了一個吻，僅僅只是一個不帶任何情緒的吻，彷彿是某種象徵的記號。

　　

　　他貼著少年的唇悄聲低喃，宛如來自魔鬼的誘惑。

　　

　　「去吧，黑子，我們可是都非常期待啊……不要讓我們失望了。」

　　

　　赤司雙手環胸站在原地看著水藍的少年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同色的緋紅眼眸裡閃爍著感到興味的光芒，他側耳像是在傾聽著什麼一樣，而後他閉上眼，低低地笑了起來。

　　

　　「是啊，你說的沒錯，正因為是黑子……」

　　

　　那個如影子一般、可是卻跟光芒一樣耀眼的少年……

 

 

 

　　

　　

　　

　　一軍練習的第一體育館裡到處都可以看到部員們在監督和隊長來之前進行自主練習的身影，偌大的體育館內隨處可聽到吆喝聲和籃球拍擊地面的聲音。

　　今天奇蹟的世代難得全員都出席了，這是自從全中運結束後就再也沒發生過的景象了，只是那股毫無幹勁的氛圍卻還是揮之不去地圍繞在這群天之驕子們的身邊。

　　

　　青峰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飽的樣子，盤坐在地板上的他腿上大剌剌地攤著一本巨乳女星寫真集。黃瀨靠在一邊的牆上正忙著用手機和女孩子們傳郵件，紫原還是老樣子拿著一包薯片喀擦喀擦吃個不停，耷拉著眼皮的他看起來比以往都還沒有精神。

　　綠間拿著今天的幸運物玩偶，他沒有加入他們，作為副主將的他是所有奇蹟世代裡頭唯一沒有表現出對訓練消極怠惰的人。

　　

　　綠間心神不寧地盯著手上的香菇玩偶，方吉扁扁的嘴巴像是在嘲笑他一般，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一直有種要發生什麼事的預感，晨間占卜只是隱諱地提到了一點，可是……

　　

　　他抬起頭，正好看到赤司走了進來。

　　

　　隊長一出現，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邊的動作開始往中間集合，幾個奇蹟世代的成員懶懶地打著哈欠，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赤司等到所有人都集合好後便開始宣布今天的訓練內容和其他事項，跟往常沒有太大出入的內容，赤司淡淡的嗓音也是一如往常，平靜而無起伏。

　　

　　然而等到所有事情都宣布完了以後，赤司收起了記錄板卻沒有下令原地解散，而是頓了一下後才又用著淡然的語氣宣佈了關於黑子退部的事情。

　　

　　

　　「另外……順便提一下，黑子已經退部了，從今天開始不會再加入訓練。好了，大家各自動作吧。」

　　

　　

　　綠間睜大了眼，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到背後傳來刺耳的破裂聲，他倏地回頭，卻看到黃瀨涼太滿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地上躺著一隻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

　　

　　綠間的視線一一從所有奇蹟世代成員的臉上移過，青峰僵在那裡，深青色的眼眸裡閃過一抹不知是愧疚還是震驚的情緒，紫原停下了正要從包裝袋裡拿取的動作，狹長的紫玉眼眸裡浮現著若有所思。

　　

　　然後綠間的目光轉向了那個好像對這一切都恍若未聞的赤髮少年，卻發現赤司也在注視著這邊，少年秀美的面龐上不再是平日那副用以欺騙世人的溫文假象，不知道什麼時候轉變的赤金異眼稍稍瞇起，薄唇慢慢地勾起了意味深長的弧度。

　　

　　──如同火焰一般，等待著撲火的飛蛾投向自己的懷中。

　　

　

　　

　　

　　黑子停下腳步，仰頭望向染著絢美夕色的天空，一半淺金混合著玫紅一半淺藍邊緣鑲嵌著薄紫，冷與暖的色系在中間地帶模糊交融，白晝與黑夜的界線開始被打破，混沌而不明。

　　唇上隱隱傳來些許疼痛，可是黑子卻沒有去在意，他靜靜仰望天空，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會的，他一定會做給他們看的。

　　

　　下定了決心，黑子重新揹起滑落的包包踏出了步伐，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急，水藍的眸中不再是平靜無波，而是燃燒著某種下定決心的標誌。

　　

　　

　　

　　那天的他們都還不知道，這一份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情感將會死死地纏繞著彼此，將他們兩人都拖進無可脫逃的漩渦裡，這份愛讓他們彼此傷害如同擁抱荊棘，鮮血淋漓的同時卻任誰也不肯先放開手。

　　

　　

　　這一份最深沉的愛，將糾纏著他們直到彼此兩敗俱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