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天台後，黑子沒有多餘猶豫地直奔學生會辦公室。唇抿得死緊，淺藍的眼裡看似平靜可卻隱隱在燃燒著什麼，兩步作一步、三步作兩步，從來都是遵守規矩克勤有禮的模範學生頭一次不顧校規地在走廊上狂奔。
此時此刻他什麼也沒有多想，唯一的念頭只有找到那個人。
找到他，然後問清楚！
跟前一次一模一樣的情景，只是心境上卻是完全不同，若說前一次是懷著欣喜的雀躍，那麼現在他唯一有的感覺就只剩下滿滿的氣憤與些許泛涼的冰冷。
「砰！」
不顧一切地直接就闖進了學生會辦公室，黑子一手還握著門把，氣息都還未調勻，但是當他的目光一與那人接觸之時，他忽然無法動彈了。
「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靠在辦公桌前，赤焰般的眼眸流轉著熠熠的光華，一頭鮮紅的髮依然張揚著他本人的存在，鮮亮灼麗的赤紅……黑子哲也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像一團火焰。
灼熱熾烈地、吸引著所有人投奔向它的懷抱，同時毀滅所有迎向它的人。
夕色自大片的落地窗照了進來，讓所有可見的事物都染上了艷麗的玫紅與橙金，而那個赤髮的少年只是笑著，萬事底定般地從容自在。
「黑子，有事找我？」少年清越的聲音響起，連唇角都蕩著笑意。
黑子定了定神，握緊拳頭。存在感淡薄的少年抬起頭，直視著那雙即使並非異色也依然勾人心神的赤眸。
「……赤司君，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然是因為有趣。」
赤司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連唇邊的弧度都不曾變過。
而黑子向來很少情緒變化的平靜臉龐上終於出現了波動。
注意到水色少年的動搖，赤司只是輕輕一笑，修長的指節規律地敲著桃花心木辦公桌，陣陣脆響像是槌子撞在大鐘上一樣，敲擊著黑子的心。
「吶、感覺如何呢？老實說黃瀨條件也很棒不是嗎？帥氣又迷人的模特……啊、說不定黑子已經答應跟黃瀨交往了吧？」
「還是說……」
赤髮的少年忽然朝黑子走了過來，嘴角含著惡意的涼薄的微笑，夕陽在他背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背後，黑子睜大了眼睛注視著那對赤紅的眼眸一瞬間轉成一赤一金的異色。
他想要倒退，可是腳下就像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
「……還是說我親愛的哲也想要腳踏兩條船呢？」
不知不覺間就被逼入牆角，少年一手撐在黑子旁邊的牆上，微微傾身在耳畔吐著熾熱的氣息。
赤司彷彿戲弄般地舔吻著少年白嫩細緻的耳廓，使其染上了一層顫抖的薄紅，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唇角勾著惑人的微笑。
黑子低著頭一語不發，赤司一點都不意外，可是為什麼看到黑子對於他惡意刻薄的猜測話語甚至連一句反駁都沒有的時候，內心會隱隱感到一種煩悶的不快？
他垂下視線看著被自己困在懷中的少年，水藍的髮絲擋住了少年的表情，連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瞳也一併被遮擋在其下。
當赤司想要伸手去碰黑子的臉頰的時候，黑子卻突然抬起頭來了。
少年總是平靜的面龐已經不再是平時那樣的無表情了，清秀的輪廓緊繃成一個堅定的形狀，唇微微抿起，那雙淡然的水藍眼瞳沒有了一貫的淡定，像是淺藍色的火焰，靜靜地在無聲中燃燒著沉默的執著。
──這是自從赤司教少年隱藏起自己的情緒之後，便再也沒有在少年臉上看過如此明顯的情緒。
黑子抬起眼直直注視著赤司，像是想要望進那雙異色眼眸的最深處，同時看到兩個人共生的靈魂。
「赤司君，究竟害怕著什麼呢？」
赤司臉上的笑容慢慢減退，他迎上少年仰望自己的目光，赤金異色的眼眸溫涼而不帶一絲情緒。
第一次看到異色眼的赤司臉上沒了用以掩飾的笑容，但黑子沒有畏懼。
「是因為害怕，所以才一直想辦法試探我，對嗎？赤司君不相信我的喜歡，所以一直覺得我會因為黃瀨君的告白而改變心意。」
「……哲也倒是比我想像中的聰明嘛。」帶著涼意的指尖滑過黑子的臉頰，赤司不可置否。
「那是因為赤司君從來沒有打算認真看待我的感情。」
黑子微微瞇起了眼，冷靜地吐出了這句話。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兩個赤司都是，不管是態度疏離而冷靜評估或是輕佻戲弄般地逗引，那兩個共用同一具身體的靈魂都不認為他的喜歡能堅持多久。
但是──
「赤司君還記得我說過的吧，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所以……」
『喜歡赤司君是我自己的事，與誰都無關，所以──』
『──請赤司君看著我就可以了。』
黑子將手按上了赤司的心口處，感覺掌心底下隔著薄薄的制服衣料傳來的穩定跳動，水藍的影薄少年笑了。
那個微笑太過難得也太過美好，即使是異色眼的赤司一瞬間也在黑子的微笑中征愣而捨不得破壞眼前的這一幕。
喜歡你是我的事。
請你只要一直看著我就可以了。
「……哲也還真是有自信啊，就算我說對於你這樣自以為是的認定很厭煩呢？」赤司瞇起了眼，像隻高傲的貓兒，赤金異色的眼眸裡流轉著漂亮的光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只是下意識地對於少年如此堅定的信念感到不悅，至於到底為什麼會不悅，他卻不知道。
『呵。』
腦海中響起一聲輕微的愉悅笑意，顯然是另一個赤司對於自己半身的愚蠢感到可笑。
「我知道赤司君只是想要打擊我的。」黑子也笑了，水藍的眸泛起一絲柔軟，笑得那麼篤定而有自信。
曾幾何時，那個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在三軍掙扎著幾乎要放棄籃球的少年居然變得如此耀眼，散發著溫潤彷彿玉石的美麗光芒，儘管只是影子，可是同時卻也是那麼的不可忽視？
赤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覆上那隻按在自己心口上的手，少年的體溫微涼，就和他本身所擁有的色彩一般，像是水、或者天空一樣，只要接觸到就可以在讓人近乎窒息的汙濁中得到呼吸。
真是糟糕啊。
好像有一點點開始不想放手了呢。
那麼、你也想要黑子了……是嗎？
赤司瞇起了那雙漂亮的異色雙眸，唇角勾起了意味深長的微笑。他瞬也不瞬地直直注視著少年的眼睛，彷彿想要在那雙清澈的眼裡找尋自己的倒影。
「也？看來你倒是挺會藏的嘛……」他的視線明明是看著黑子，卻像是在跟另一個不相干的人說話。夕陽餘暉灑落在赤髮少年的側臉上，彷彿浴在火中。
黑子睜大了眼，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他想他大概知道赤司是在跟誰說話了。
原來那並不是他自身所幻想出來的事物，原來那是他無意間窺探到的事實。
夕陽投射在赤司身上，他的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血紅淒豔，黑子抬眼注視著眼前「這個」赤司異色的眼眸，直直地直直地看進去，既不逃也不閃。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不論是哪一條靈魂──那麼就算明知道那是會毀滅自己的火焰，他大概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吧……不、不是大概，而是絕對會的吧？
飛蛾追逐的是那盛大光亮的火焰，而他追逐的是一段可能會讓他萬劫不復的愛情。
──可是他心甘情願。
同一時間，教學樓天臺上，某個人翹著腳躺在地板上，雙手枕在腦後充當枕頭，原本應該整齊筆挺的男生制服被這個人弄得皺巴巴又亂七八糟，向晚的涼風吹過，蓋在臉上的清涼寫真集被風吹起了幾頁，露出了一抹深青色的髮。
「哈啊……真是無聊死了。」
青峰大輝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坐了起來，寫真集隨著他的動作啪啦一聲掉到地板上，露出了內頁穿著性感的巨乳女優。他翹掉了下午的課還有放學後的部活在天臺睡了一整個下午，現在才因為太陽下山感到些許冷意而起來。
又打了個哈欠，青峰大輝的眼裡滿是冷漠與倦怠，彷彿對這一切都再也提不起興趣來似的。
……有什麼東西，開始發出崩壞的旋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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