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和郭鈺分別後,便循著記憶,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中途小紅經過一所商店,那裡有一面光滑如鏡的玻璃廚窗,從中反射出自己右邊猙獰的燒傷,那些疤痕邊緣已經有些翻開了起來,過不久便會脫落,他必需要趕緊尋找方法遮掩起來。
他雖然精通丹藥、陣法、煉器等等的修煉,但最為厲害還是體修,肉體堪稱刀槍不入、銅皮鐵骨、將人體修煉到極致,無人能及。
而最厲害的是,那些厲害的體修都是如同大猩猩般的肌肉男,力大無窮,但他偏偏保留了小巧玲瓏的身子骨,看上去就像人畜無害的小生物,讓人無不在第一眼便放鬆警戒。
因此在修真界,在他聲名鶴起時,遊蕩祕境,爭奪資源,就算每一次都成功得手,依舊無人用正眼瞧他,紛紛都以為他是大運氣者。
直到中期,他在眾人的面前將另一個高大如泰山的體修,一腳踹得爆體而亡,大家才紛紛重視這位突起的新生。
小紅從口袋裡掏出幾枚可憐的星幣。
那是他偷偷在放學後去兼職所賺的,用來交學費和生活費就已經所剩無幾,每個月幾乎到了月中就要餓肚子。
往空中拋了幾下星幣,在跌落時接住,小紅走入了一所藥房。
出來時,將買好的一支強力膠水和少量黑木耳放在口袋裡,然後再在玻璃窗上照了一下容顏。
哎呀,就算帶著醜陋可怖的疤痕,我依舊難掩一身的氣質啊,真是一隻瘦巴巴的美雞!嚶嚶!
小紅十分自戀暗忖,頂著一顆沒營養而枯黃的頭髮,美滋滋地蹦蹦跳跳回去。
小紅的家在哈達銀斯的貧窮區裡,是一處被棄置的危樓,又髒又舊,在風中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倒塌的危機,四周都是難聞的氣息,讓人噁心不已。當然附近還有數不清的黃賭毒,孩子在這裡出生就是一場災難,想要出人頭地,簡直痴心妄想,不作姦犯科,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這裡居住了許多和小紅一樣的貧苦家庭,每一個人都臉色枯黃,瘦骨嶙峋。對生活沒有期望,只是拼命艱苦的工作,在每一天用盡全力地存活下去。
這裡的時間就像停頓了一樣,連空氣也凝滯不動,科學發達和物資豐富的生活完全和這裡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在哈達銀斯的富人區裡和中層階級區裡,懸浮汽車和通信器,是每一家人都必需的生活用品,但在這裡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華品,連洗澡用的水和電力也少的可憐,每晚水和電都要節約無比的使用,就連煤氣也不敢輕易使用,想要吃一個熱騰騰的早餐簡直是痴心妄想,通常為了省錢,大家都會拿昨夜的冷菜冷飯填飽肚子就算。
如果沒有隔夜飯,就不吃了,誰能給出多餘的錢,給你吃飯?
臨回到樓下,小紅停頓了一下腳步,抬眼看著殘舊的危樓,被隱藏在心裡的恐懼油然而生,身體忍不住顫抖,汗流浹背。
小紅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恐怖,在幾千年的洗滌之下,他早就無所畏懼了,但如今他在這一具十七歲的年輕身子中,依舊體會到當年自己的無助和恐懼,這是深入骨髓的下意識反應,使他的靈魂即時已經換了,一時半刻,依舊消除不盡那種害怕。
小紅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平穩了一下發抖的身子,慢悠悠地爬上殘破不堪的骯髒樓梯。
掏出鑰匙打開門,還未走入,便迎面而來一記鐵錘。
小紅敏捷地一閃,鐵錘敲打在斑駁的牆壁上,裂開了蜘蛛網般的痕跡以及落下許多小碎屑。
小紅鎮定地抬眼,便瞧見唐美詩一腳穿著拖鞋,一腳光著,翹腳地坐在藤椅上剝花生,另一隻拖鞋翻過面來,有些髒污,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周邊散落很多花生碎。
老舊款式的電視上播放著重播的港劇,劇情講述香港中產市民的生活,醫生律師等生活以及愛情觀念,這種劇,唐美詩看了幾千遍幾萬遍,以前小紅都差不多倒背如流了,簡直不想再聽見,再看見了,他都想要吐了。
他啊,實在不喜歡看著這種和自己生活一個天一個地的電視劇,到底有什麼好看?提醒自己是社會草根市民?提醒自己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小紅記得當時自己最大的感覺,便是這樣想的。
如今,他再看就沒有什麼感覺了,畢竟在修真界的幾千年生活,他低潮過,也站在高峰過,甚至在人生最耀眼之時,他的生活窮奢極侈到你不能想像的地步。
唐美詩的手指十分指利落,兩三下便剝掉了花生殼,將花生米準確地扔進那一張爛嘴裡,「哼,想不到今次還懂得躲啊,你的翅膀硬了是不是?我錢包裡的錢呢?」
小紅的笑意依舊維持在唇邊,當年他在這個家裡,從來不知快樂是什麼,如今他可是知曉了,在你有能力的時候,就要反擊出去,「你來問我,倒不如問一問你那寶貝的小兒子。整天在打遊戲機,沒錢了要充卡,自然要偷拿你的錢了。」
唐美詩臉色一僵,「你……你別誣陷你的弟弟,他不像你,走個路,屁股都搖擺得不知廉恥,怕別人不知道你喜歡男人?」
在這個世界,性別有三大種類,分別為,omega,alpha以及beta。
omega,alpha的數量極其少,因為生活習慣和基因血統的關係,通常分佈在富人區,很少出現在貧人區,因此這裡的人對那兩個性別認識不深。
而bet則是普通人,在哈達銀斯佔據了大部分,同時也通常處於社會的基層中。
在基層家庭中很多人都盼望自己能夠青春期分化為omega或者alpha,這樣他們便能得到政府的資助和機會,躋身上流的家庭。
而小紅此時依舊是beta,普通的男性,當年他一直以為自己一生都只是一個普通的草根,後來想不到分化為稀罕的omega,更想不到被自己的父母賣掉給賣器官的黑市,不但被割掉了一個腎,還在後來的機緣巧合之下,被獨幾度的下屬買走,其後送給獨幾度,被折磨得不似人形。
為了防止當年的事情重蹈覆轍,小紅今晚便要行動,離開這個家,但在離開之前,稍微攪拌一下狀況也未嘗不可?
「你要是不信,可以找一下他的房間,肯定還有最新的遊戲和充值卡。」小紅冷笑,覺得這女人不但黑心,嘴還賤。
唐美詩猶豫了幾下,便聽見房間裡小兒子打機興奮大喊的聲音。
她走過去,隔著門小聲道:「小寶貝,你打機的錢還夠嗎?」
房間裡的人破口大罵,說唐美詩吵著他,唐美詩只好訕訕閉上門。
「你別以為自己無辜,天賜說他瞧見你偷錢的。」唐美詩瞪大眼睛,「怎麼又不出聲?難道我說的不對?」
唐美詩見小紅沉默不語,再次進擊,「整天陰陽怪氣的,真是變態!」
在她的眼裡只有小兒子才是親生的,而小紅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不,應該說,小紅是浪費米飯的存在,如果能趕走他,就好了,但家裡的家務和生活補貼都要靠小紅兼職來貼補,所有她才一直沒忍下心趕走對方。
誰叫她的丈夫和小兒子都是廢物,待在家裡不做事?只有她有一份在酒店裡的工作呢。
當年在唐美詩兩夫妻不育的時候,他們將小紅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疼愛的養育到三歲,到了後來生出屬於自己血緣的兒子,對小紅就截然不同了,恨不得他死。
小紅當年年幼懵懂不知,一直妄想得到家人的疼愛,所以家里人對他的態度都逆來順受,百般容忍,但最後換來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親情,而是變本加厲的苛刻。
尤其當年被偷看了日記,得知自己喜歡男人,家裡的人對他的態度更加惡劣,認為他是變態、是神經病!噁心
在現實上,身為一名beta,而且出生在底收入家庭中,大家都沒有受到適當的教育和性啟蒙,狹窄的思想,便造成了眾人的歧視,將這一種情況稱為同性戀。
在底下層的社會固有價值觀裡,就是男生必須喜歡女生,才是真正的正常。
他們活在這個框架之中,也要別人活在這個框架裡……要不統統都歸為瘋子變態。
小紅當年為此日日夜夜的掙扎,落下數不清的眼淚,也難抒發心裡的痛。
連父母也瞧不起你,噁心你,害怕你,傷害你,那麼還怎敢奢望外人能夠理解和體諒?
小紅當年是矛盾的混雜體,一遍渴望得到關愛,一遍抗拒去信任他人,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要幹什麼……
小紅陷入了沉思之中,當年他真是他媽的太弱小了,活該被人擺弄折磨!
掀開眼皮,看了一眼唐美詩醜惡的嘴角,原本想要和她耍一下嘴皮子,但被一隻瘋狗咬了一口,他還要苦巴巴地還擊?
其實小紅一點也不想理唐美詩,但只要待在家裡,就不能不見面,也不可能不說話,想起來,每次的相處都換來無盡的謾罵和大鬧,就心生疲倦。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要搬出去。可惜啊,沒錢呢。」
小紅將當年自己矛盾的心情說出來,他以前一直想要說,卻不敢埋怨,如今毫無顧忌了,就扮演一下苦逼的大兒子角色吧。
他將書包扔在亂七八糟的茶几上,轉過身,拿起暖水壺倒了一大杯水入在崩掉一小角的茶杯上,咕咕喝下去。
「找死!這什麼態度?!被人瞧見了,還以為我們沒有家教呢。」
唐美詩拿起腳上的拖鞋,想要用扔過去,卻被小紅一個眼神嚇住了動作,「嚇誰啊你?」
小紅心情忽然不美了,沒心機演苦逼大兒子的角色,本性畢露,狠狠砸下茶杯,茶杯撞擊在櫃子上。
唐美詩扔下拖鞋,「怎麼了?還不忿?你是我養的,我教育你天經地義!」隨後又嘀咕了一句,「性格這麼野,都不知像誰?啊,說錯了,像極了你的死老爸,整天就待在狐狸精那裡,不回家,連自己老婆孩子都忘記了姓什麼了,缺錢才想起回家!!」
小紅用想要吃人一樣的目光死死地看著她,猛地咧嘴一笑,「我現在就要去睡覺,你再吵下去……」
唐美詩立刻噤若寒蟬,覺得那雙眼睛就像毒蛇盯住你似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紅回到房間之內。
她看著關上的房門,心裡嘀咕,今天這傢伙怎麼啦?陰晴不定?平時明明像鴕鳥一樣的啊。
唐美詩賊心不死,抄起小紅的書包掃查一番,找不到零錢,便拿起成績表,大嚷:「一般般啊,怎麼今次怎麼考不上八大名校之一呢?人家的孩子都這麼厲害,你怎麼這麼沒用?」
小紅躺在被窩裡,用被子蓋住頭頂,盡力不去聽同房那位廢青打機的呼喊聲,聞言便冷笑了一下,懶洋洋地揚聲道:「我們家裡整天沒日沒夜地吵架打架,都沒有好的學習環境,我連睡覺也會睡不好。上課還打瞌睡。人家的父母不知道投入了多少錢去補習社,讓他們的孩子學習各種各樣的才藝,假日還帶出去旅遊見識,我們呢?
人家擁有有錢,有文化、有教育的父母,我啊,什麼也沒有,你還指望雞窩裡出鳳凰?雞窩裡能出一隻雞,就很不錯啦!」
「誒?我一句,你頂我幾百句?找死啊,是不是不想活了。」
唐美詩拿著成績表拍打在茶几上,「我們家就是雞窩怎麼啦?你也是老母雞生出來,別以為高貴多少!」
「我一點也不高貴,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別人,拼不了爹,拼不了家境,只能靠自己,靠你們,我早就不知死到哪裡去了。」小紅氣定神閒的駁嘴,企圖將對方氣的臉紅脖子粗。
猛地,電腦台上傳來鍵盤被砸和水杯被打翻的聲音,周天賜惡狠狠地盯著熒屏,大喊道:「你們別吵了,吵死人!」
唐美詩怕影響小兒子玩樂,便住口了,跑去廚房煮晚飯。
熒屏上顯示game over的字樣,周天賜不忿,轉頭喊道:「喂!變態!你有沒有錢?」
小紅慢吞吞地掀開被子,眼神滿是煞氣,嘴裡卻依舊殘留一絲冷笑,「我是你哥,你對你哥是這種態度?」
周天賜諷刺一笑,隨手便拿起腳下吃剩的零食袋扔過去,「什麼哥啊,你做夢去啊。」
小紅伸手一指,將一個迷昏咒送入他的額頭,頃刻便跌趴在電腦台,迷昏了過去。
小紅有點肉疼看著自己的食指,其實他的靈魂和肉體還在融合之中,靈力少之又少,不想隨便使用,但眼前這個廢物實在煩人至極,而且他在,自己沒法好好化妝啊。
小紅在床底下扒出一面封塵的小鏡子,搽乾淨,見還可以照出臉孔,便勉強使用。
他掏出剛才買的膠水和木耳貼在臉上,然後用許久之前在唐美詩那裡偷來的廉價化妝品花了一個超級無比的大濃妝,憑著高超的化妝技術,掩飾他因為靈魂逐漸融合,身體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
往後他的容貌會越來越美麗,直到達到在修真界時,力量和美貌的巔峰。
弄好一切後,小紅剛巧聽見唐美詩出去上班的關門聲。
他放下東西,跑去廚房端起那一餐為周天賜所煮的晚飯,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咽起來。
這個家裡唐美詩只為兒子煮飯,丈夫和小紅也沒份吃的,以前的小紅是乖乖牌學生,絕對不敢偷吃,即使餓的頭昏腦脹,現在嘛,管他的呢。如今,他力量尚未恢復,依舊未能辟穀,不好好吃飯,會發育不良的。
大飽一頓後,小紅便拍拍肚皮,想要收拾一頓行李。
怎料眼尾卻瞧見另一個房間的門扇開出一道細隙,見到一條八爪魚的觸手在門底邊翻動了一下。
小紅被惡寒了一下,周華官這老匹夫竟然回家了?
暗忖了一下,思考利弊,決定再稍等半刻,小紅跑回和周天賜共同使用的房間,美美地躺下,打算補補眠。
這一覺醒來,小紅便聽見天花板發出巨大又刺耳,類似物件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樓上的人家總是喜歡發出各種各樣的噪音,讓人坐立不安,睡又睡不好。
小紅托腮,故作深沉,如同哲學者般,輕嘆了一口氣,「窮已經夠淒慘了,窮人何苦還要難為窮人呢?」
不但如此,還有客廳裡,唐美詩也正在和周華官大吵大鬧呢。
兩家人都不遑多讓地發出巨大的噪音,而四周的鄰居顯然見怪不怪,沒人前來勸架。
小紅只好自力更生了,眼見唐美詩拿著菜刀和八爪魚拼命打起來,稍等了一下,等他們打到頭破血流,再也沒有力氣,放棄了和對方爭吵,才跑出來,用手刀將他們劈昏。
然後,再打開周天賜的電腦,填寫了一下網上報警,聲明這裡有家暴,讓警察叔叔趕快來抓人!
隨後,小紅為了不辜負被誣陷偷錢的歷史,於是除了撿了幾件還算能穿的舊衣外,還順手牽羊了家裡剩下的小量現金,當然他還找出了被父母藏起來的身份證。
將那一面小鏡子和以上的東西收入包袱裡,小紅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家。
中途他聽見了由遠至近傳來的警笛聲,心裡竊喜,警察車真有效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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