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便加緊時間,在鎮上的街頭巷尾間穿梭,想辦法找出更多關於德-拉-普爾一家的傳聞,不過那些要不是些酒醉後的囈語;什麼有魔鬼盤踞在那棟建築上,其實只是哪家的衣服被吹到屋頂,又或是哪個家庭因為闖入了那裏隔天就從鎮上消失,不過去臨鎮拜訪親戚,不然就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像是山丘上那過於遼闊的田地,儘管土質貧脊,但前幾任主人依然命人耕作是為了養活什麼食屍鬼軍團之類的。總體而言,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進展,眼看距離子爵所說的時間越來越近,我除了更加了解小鎮哪裡又開了間新的餐館外,什麼收穫也沒有,鎮上幾乎所有能去的地方也都去了,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前往那個神棍的住所,穿過矮房林立的街區,周圍也漸漸變得荒涼了起來,不過實際地距離比我預期地遠上少,直到道路兩旁只剩下叢生的麥田,我才見到了那棟老湯姆口中奇怪的房子,其實整體也不算太奇怪,單層樓的矮房是傳統有圍牆、內院的那種,牆後有一大一小的建築,其中一棟應該是做倉庫之用,另一棟則是主屋,門口處有著突起的屋簷下,是一扇雙開的漆紅色木門,上頭寫著大大的「周」字,我有些懷疑就算真的懂中文,有誰能看懂那潦草的字體。在門上輕敲了幾聲後並沒有人回應,我便加大力度又敲了幾次,不過同樣也是沒有人應聲,我輕推了門,發現是沒有上鎖後,便走了進去。
「誰?特洛伊嗎,我就說過了,風水只是參考,天機不可洩漏,你只願意出這點錢,最後生意攪黃了我也沒辦法啊,說白了,我就只是個算命……」
他的聲音從大屋中一扇花窗裡傳出來。
「是我,大衛。」
「大衛……喔喔喔,大衛啊,稍微等我一下。」
大約兩、三分鐘後,大屋的門便被打開了,周身上穿著一身睡衣,睡眼惺忪的樣子似乎是才剛起床。
「抱歉吵醒你了。」
「不會,我也差不多該起來了,進來吧,隨便坐。」
他領著我進到房子裡頭,客廳擺放著許多木雕、玉石的擺飾,牆上則是掛上了許多幅墨寶和保養得當的刀劍,像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出身似的,在屋樑上還掛著一張匾額,寫著「神機妙算」。
「我去換個衣服,順便泡壺茶,你等等啊。」
不一會兒,他便換上了一身類似道袍和馬褂的混合體,端上一個裝著茶壺和茶杯的托盤。
「普洱茶,喝過嗎?」
「以曬青毛茶原料,經過後發酵加工成的散茶和緊壓茶,對吧。」
「……沒想到你知道啊。」
他小聲地自言自語道,似乎是有些驚訝。
「剛好知道而已,不過,你是說,你知道更多關於詛咒和德-拉-普爾一家的傳聞,是吧。」
「嗯……可以這麼說。」
他裝模作樣的捻了捻不存在鬍鬚。
「事情要從幾百年說起,那時,山丘上那座修道院還是某個德魯伊部族的祭壇,藉由那些口耳相傳的民謠,什麼『大地之母的心臟』,說的就是那裡就是個風水寶地,用我們中國的話說,就是龍脈,那個怎麼說……好像是什麼山之行度,轉折什麼的,變化多端,有似於龍……之類的,扯的有點遠了,反正,那裡就是個磁場豐厚的地方,在那群土著之後,是一群……」
「修道士,我知道,直接講重點吧。」
「這你也知道……真沒意思,總之,那片土地幾經波折之後,最後轉手到了德-拉-普爾一家,那正是惡夢的開始,他們不像那些巫師、薩滿、魔術師,沒辦法掌握那種神奇的能量,最後都被那種能量反噬,不是成了心智不正常的瘋子,就是因為莫名的原因英年早逝…...」
就是在酒館打聽到的那樣。
「除此之外,聽說,那個家族還創立了個十分隱蔽的教團,由那棟房子的主人主持,那個似乎不太在乎血統,而是根據性格和內心的黑暗面選擇人選,好幾個嫁入家族的女性也參加了這個教團,據說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也正因為如此,來自康沃耳郡的瑪格利特-特雷弗女士成了周圍村莊最讓小孩害怕的災星。時至今日,在靠近威爾士的地區還流傳著一首講述那個女魔頭的駭人民謠。另一位女性,瑪麗-德-拉-普爾女士的事蹟也被民謠傳唱到了今天,但與前者不同,這位女士在嫁給謝斯菲爾德伯爵後,很快就被丈夫和婆婆給殺死了。但是,在聽過兩個兇手的懺悔後,牧師不僅寬恕而且祝福了他們,至於他們到底坦白了些什麼,牧師也不敢將其中的內容轉述給世人聽,當然,不只這些,如果算上那些鄉野傳聞,更是不勝枚舉,但要說最駭人動聽的,那就絕對避不了那場鼠患……」
「鼠患……」
「對……那場突如其來的鼠患席捲了整座小鎮,那並不是普通的老鼠,而是數以千計,或許更多,瘦骨嶙峋、醜陋汙穢、彷彿是貪婪化身的鼠群從修道院所在的山丘蜂湧而出,貪婪的啃蝕著所見的一切,在那場瘋狂的進食終於停下後,人們清點了損失,無數隻家禽、寵物、豬、羊,還有兩個倒楣的傢伙,在那之後,就是為人所知的德-拉-普爾滅門案,我想你肯定聽過,至於為什麼那場審判幾乎沒有任何刑罰,兇手甚至還在小鎮居民的簇擁下,有些光明正大的離開這裡,是因為他們相信,兇手為這片土地驅逐了一部份邪惡的詛咒。」
他抬起頭,看向客廳中的花窗,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見到山丘那棟被陰影壟罩的建築。
「自那之後,修道院平靜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那個家族的後人,又搬回了這裡,不論我怎麼算,占卜的結果都是一樣,我甚至都做好了要搬離這裡的打算,畢竟那一家人的血統早就和龍脈緊緊相依了,他遲早也會變得和他的祖先們一樣……不過那畢竟只是在沒有外力干擾的情況下,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所以再聽到有外地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肯定是為了破除詛咒而來,對吧。」
雖然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甚至擺出了不明所以的姿勢,不過……
「……不是喔。」
「……」
他像是中了石化的魔法,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臉尷尬的看著我。
「我也差不多該離開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呃……你稍微等等,既然你來都來了,不如讓我算一卦再走吧。」
「也不是不行。」
「來吧。」
他從袖子裡摸出三枚銅錢,向上輕拋,記下正反面後,連續數次,接著閉上眼睛,喃喃自語著一些奇怪的口訣,不一會,他抬起頭,緩緩的開口道。
「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簡單的說,吉道在於能夠接近事情的核心,並用心去觀看事情的發展,從中照出有益於自己之事。反之,若是無法接近事情好好觀察,為凶。而若接近了,只是外行看熱鬧也只是枉然。」
「謝謝你的忠告,那我先走……」
「嗯。」
他眼神堅毅地伸出右上,掌心向上,作出乞討的手勢。
你這不是強買強賣嗎?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看樣子不給他,他肯定不會罷休,我只能從懷中抽出一張大鈔。
「多謝惠顧。」
「媽的,神棍。」
我直到走出大門後才忍不住罵道,畢竟誰知道他會不會隨便就拿人來試刀呢,我可不敢在我的運氣上打賭。
回到酒館時,裏頭已經塞滿了人,被那個神棍一通胡說之後,我只覺得身心俱疲,誰知道他說的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不過好在還有幾天的時間,我能夠親自拜訪那戶人家,至少在走上樓梯前,我是這麼想的。
「唉呦,諾里斯上尉,我知道你還能喝,別在乎那些沒所謂的矜持,喝了吧!」
裁縫店的巴尼雖然人不錯,不過只要三杯啤酒下肚,便會化身瘋狂的催酒機器,除非喝到他倒下,或是你倒下為止,他都不會善罷干休,所以只要見過或經歷過的人,再他喝到第二杯時,都會想盡辦法遠離他,在安全的地方看看這次的倒楣鬼是誰,很顯然,是圓桌旁,一個身材矮胖,穿著一身定製西裝的男人,他的長相並不算特別出眾,至少不是在街上見到會記得的那種,短而塌的鼻子像是湖中心的小島上,是那平淡的臉上最突出的特徵,圓潤的雙眼不時的望向周圍,透漏著一股和外表不相符的幹練,透過訂製西裝的縫線,能看出那寬闊的後背上,露出明顯的鍛鍊痕跡,給人一種棕熊般的印象。
「喝就喝吧,我在戰壕裡的時候,這種濃度的酒我們都是當水喝呢。」
他有著和外表相符,粗曠而磁性嗓音,俐落的將酒杯一飲而盡,贏得了周圍人們的一片喝采。
「再一杯!」
「沒問題。」
兩人同時喝下。
「再一杯!」
「再一杯!」
「再一杯!」
「再一杯!」
「再一杯!」
不出一刻,兩人的臉上全都紅的像隻煮熟的章魚,不過看上去,莫里斯上尉似乎更勝一籌,畢竟巴尼站都站不穩了,只能用手勉強支撐著木桌,看上去隨時會和地板來次親密的接觸,一旁圍觀的人們此時的情緒也已經達到最高點,不斷慫恿著兩人一決雌雄。
「再……再來啊,窩……窩看你已經不行了……」
「別……別開玩笑了,我可是……打過仗的軍人呢,乾……乾杯。」
「乾……乾杯。」
結果並沒有出人所料,巴尼再向人們展示完清空的酒杯後,砰的一聲倒在了木桌上,最後只能讓幾個男人一齊將他扛回家。
莫里斯則要來了大量的清水,配合著酒館招牌的料理一杯接著一杯喝下,不一會兒,便退回了本來的膚色,是混和著一點黃色的白,人們看他沒有要露出糗向的意思,便紛紛作鳥獸散,原先還歡鬧的氛圍瞬間便冷卻了不少,我抓準時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莫里斯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我是大衛,剛才,真是精采啊。」
「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想看我教訓一下巴尼,我才勉為其難的答應的,我就住在隔壁村裡,你就是外地來的那個年輕人,對吧。」
「是的。」
「你不是單純來避暑的。」
他一副和藹的樣子,語氣中卻透漏著一股不容質疑的氛圍。
「我想,我們的目的地或許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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