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審訊室裡,只有一盞微弱的燈光,拉的白璋的身影長到了牆上。他向來傲慢挺直的背脊,如今卻被打斷了般,再也挺不起來。他雙手交握於膝上,過長的瀏海垂下都刺進了眼裡,他卻毫無所覺,雙眼失去焦距,盯著空氣中某一點,好長一段時間,才會輕輕眨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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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對面的警官,皺著眉頭,犀利的目光盯著白璋,有條不紊的把他犯過的所有罪證依依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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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當初遊走法律邊緣逃過的罪責,如今只會加倍反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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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不掉了,當然還有那準備逃去國外避風頭的夫妻,他愚蠢又貪婪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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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白珩沒有出生之前,他們家境也算得上小康,老實的父親開了一間工廠,溫柔的母親在家相夫教子,那時候的日子簡單溫暖,每天的飯菜香都能夾雜著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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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某一天之後一切都改變了,那時七歲的白璋興奮的牽著父母的手,一起到受邀的宴會上。那是一場盛大的晚宴,裡頭的人們個個光鮮亮麗,舉止優雅,自信的神采無一不吸引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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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從未涉足過的世界,當他兀自沉浸在這迷人的世界時,現實卻給他了一記痛打。晚宴上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對於身穿廉價衣服的一家人眼裡多少都有些鄙夷,不加掩飾的目光掃在白璋身上,讓他覺得自己渾身都被扒乾淨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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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令人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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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人指責他們一家人用餐禮儀時,白璋羞愧的低下頭,交頭接耳的聲音卻兀自穿透他的腦袋,他恍若做錯事般,不知所措的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該繼續待著還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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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連怎麼回去的都不清楚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一晚的光怪陸離,是他們家也是他白璋人生的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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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在見識到上流社會的奢侈富麗的生活,發了瘋般的賺錢,想方設法說服了白家的親戚,從他們那裡借了一大筆錢,賣掉了工廠,開了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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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白崇群確實也算得上商業奇才,他抓緊了市場一切動向,總能在最好的時機進行投資,有勇有謀,確實也把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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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在短短時間內生活更上一層樓,於是他們搬離了那個不是特別大,卻容納了很多回憶的房子,如今白璋也不記得那個家的模樣,隱約只記得一張陳舊的搖椅,坐上去會發出的「嘎吱嘎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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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是豪華的宅子,坐擁一片很大的庭院,宅子裡頭的佈局精美華麗,到處擺滿了昂貴的裝飾,他們的食衣住行也都有專人伺候,上餐桌的食物也都精緻的西餐料理,他們學會如何用銀製的刀子和叉子,學會餐前餐後抿一口紅酒,白璋從此再也沒見過餐桌上擺著一碗簡單的雞蛋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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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白崇群不知道哪來的門路,得知關於傅氏集團內部的消息,千方百計想要尋一個破口接近傅氏集團。於是再來的故事就如同圈子裡傳的那樣,白家成功傍上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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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傅衍年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知道世界上沒有那麼巧的事,卻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當時的白家還根基不穩,各方面來說都不足以構成威脅,重要的是,看到自己愛人的笑臉,他也不想掃她的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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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欠的人情總該要還,所以那時傅衍年也給了白崇群對於傅氏只夠塞牙縫,但對當時的白家卻是大有助益的資源。白崇群憑藉傅衍年給的機會,加上他犀利的商業頭腦,在市場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最後他甚至還收購了幾間公司,成了市場上重要的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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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衍年也是直到這時才對白崇群刮目相看,這才逐漸有生意上的往來,直到白珩出生,兩家女人時常帶著孩子互相到對方家裡串門子,這才真正熱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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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白璋是不喜歡白珩的,甚至到厭惡的地步。每當他看著在搖籃裡含著手指,黑白分明的眼珠澄亮亮盯著他時,他都會惡劣的上前踢搖籃,好幾次險些就要倒了。但白珩從來都不會因此驚慌哭泣,反倒是蹬著腿小手在空氣中揮舞,咯咯朝白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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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白璋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所以只要在沒人見到的地方,他就會捉弄欺負白珩,但小小年紀的孩子,卻以為自己的哥哥在和自己玩,根本沒有被欺負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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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白珩已經可以平穩走路,說話雖然還不清楚,還有小孩子特有的奶音,總是喜歡用他短小的腳賣力跑在他屁股身後,去哪跟到哪,怎麼甩都甩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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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幹嘛一直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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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總是會眨著眼,燦爛笑著說:「珩珩想跟哥哥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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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白璋自然只會覺得白珩是個拖油瓶,好幾次不管白珩是否能跟上,大步離去,當他回過頭,白珩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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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心中竊喜的同時都隱隱有一些失落,有一次,白璋照樣甩開了白珩,但那一次到了晚上白珩都沒有回來,母親著急著讓人去找,忙了好一陣子,白珩才搖搖晃晃進了家門,他全身都有大小不一的傷口,出門還乾淨整齊的衣服如今卻皺巴巴還沾滿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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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璋當時看到白珩並沒有愧疚之後的輕鬆,反倒是有些慌張,生怕白珩張嘴就向母親告狀,是他自己丟下他不管不顧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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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珩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徑直傻笑,母親也沒有追問,畢竟人平安回來就好,以為他只是在哪個角落貪玩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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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白璋剛洗完澡就發現自己的房間多了個白糰子,黑溜溜的眼珠盯著他,他不耐煩「嘖」了一聲,開口想把人趕出去,白珩卻奶聲奶氣的開口:「珩珩自己回來了,珩珩找到哥哥了,以後哥哥去哪裡珩珩都找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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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璋擦頭髮的手停下來,對於白珩單純的目光,他那些惡毒的言語終究沒有說出口,問了他已經問過很多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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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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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哥哥很膩害,珩珩想跟哥哥一樣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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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被白珩眼裡純粹的崇拜刺痛了雙眼,不發一語的把人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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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白珩再跟著他,他都會默許他跟著,偶爾也會停下腳步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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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心裡才接受這個弟弟。或許是每次在餐桌上白珩看著他拿餐刀的姿勢,都露出很厲害的神情,取悅了他莫名的虛榮心,又或許是他總是很認真的說,以後要跟哥哥一樣厲害,全心全意把他當作偶像崇拜時。他的態度逐漸軟化,甚至不再疾言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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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的白珩更是鬼靈精怪,又特別會撒嬌,家裡的人上至父母下至管家都被他哄的服服帖帖,連他自己也時常抵擋不住白珩可憐兮兮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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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時他已經不再討厭白珩,討厭那個一出生就擁有財富和權力的小孩,甚至沒聞過工廠機油味只會咯咯笑著,就會有保母餵他喝奶。每天無憂無慮的玩耍,放聲哭泣和大笑,他擁有了白璋不曾有過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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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璋當初的厭惡都源自於他對白珩的忌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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