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人世 - 第十四章

　　當傅琰踏出醫院大門，天色早已暗下，佇立在門口的路燈，暖黃光芒溫暖腳下皚皚雪地，悄悄驅散一些冬日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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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垂下眼眸，睫毛上沾了點點雪白，他從兜裡掏出了煙和打火機，「咔嚓」一聲，火光明滅間，傅琰的神情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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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吐出一口漂亮煙圈，很快就在空氣中夾著雪花散去。他一手插兜，煙倚在另一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傅琰注視著菸草燃燒的火光，腦裡是季時臨分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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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時臨為人雖然不太正經，沒什麼正形，但總歸是名校畢業，當初畢業後季時臨便出了國，讀完碩博士才回來。又因為不想在體制下工作，所以和家裡借了錢自己出來開了間私人醫院，可說是非常任性和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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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也只是玩票性質，以季時臨的狀況，就算賺不了錢上頭還有哥哥姐姐會養他，所以當初經營的也沒那麼走心。但奈何架不住有人想藉機攀上季家，所以就算季時臨態度再怎麼散漫，不用特意打廣告自然就有不少冤大頭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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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起初有心人士只是為了賣個面子，但季時臨來者不拒，有病治病，沒病的就陪人聊天，聽他們抱怨自己的不如意。一來二去，季時臨的私人醫院就在圈子裡傳開，導致上門的人越來越多。季時臨嫌麻煩，他也沒那麼熱愛賺錢，所以規定了每天只看一兩個人採預約制。儘管如此，但上門的人依然不曾斷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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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從來不會質疑他的能力，當初若不是季時臨拉了他一把，只怕此時的他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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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不願面對現實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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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花一路燒到了煙嘴，傅琰這才摁滅丟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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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裹著毛毯，腳下踩著絨毛拖鞋，捧著一杯熱可可，守在電視機前。近日來，慕瑜迷上了選秀節目，看著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人，他們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夢想，慕瑜就會有種微妙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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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他自己顯然已經失去擁有夢想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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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舞台上走上了一個青年，對台下評審鞠躬後，緩緩步行到舞台中央的鋼琴。青年坐下後，試了幾個音節，收回了手，約莫幾秒後才又把手懸空在琴鍵上，他吸了一口氣後，落指間流瀉輕快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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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在看到青年以後，雙眼都亮了起來，這是他最近特別喜歡的明星白寒酥，慕瑜會喜歡他，原因無他，因為人家長的好看，輕輕冷冷的，像是深潭上倒映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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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忍不住跟著音樂輕哼，搖晃自己的腳，開心的眼眸都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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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太沉浸的緣故，他也沒注意到外頭傅琰的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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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進門見到的就是這般模樣，白淨的青年裹著奶茶色的毯子，只露出那張小臉和幾縷碎髮，腳下踩著貓掌造型的室內拖，捧著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整個人看起來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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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的，傅琰想起季時臨說的，慕瑜懂事又乖巧適合他這般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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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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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才注意到傅琰回來，慕瑜剛啜上一口可可餘光就瞄到玄關的人影，放下杯子「啪嗒啪嗒」攥著毯子小跑到傅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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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回來了，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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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的嘴上有一圈明顯的漬跡，傅琰脫下大衣湊近嗅到才知道是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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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靠近時慕瑜鼻尖微動，下意識蹙起眉頭，但神情並未流露出一絲不耐與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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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忽然記起了與慕瑜初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傅琰以為是身上的傷導致他不舒服，現在想來，或許其實只是他單純討厭煙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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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鼻子可真靈。傅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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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眨眨眼，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傅琰的心情似乎不錯，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慕瑜低下頭，目光落在傅琰的左側，眼波晃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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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覺到他的目光，傅琰把店家精心包裝的蛋糕盒子提到慕瑜眼前，「給你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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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知道這間店，是市裡有名的甜點店，每天還沒開始營業，外頭就有不少人在排隊，基本上做好的點心被擺出來不久就會銷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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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慕瑜上下班總會經過，有時候他會駐足，目光穿過櫥窗落在裡頭的蛋糕上。其中最吸引他的，其實只是很普通的草莓蛋糕。他總會被上頭裝飾的草莓給吸引，有時候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吃這間店的草莓蛋糕，還是只是普通的草莓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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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晚上，慕瑜工作的時候，客戶心情不錯，順手賞了慕瑜不少小費。他捏著鈔票，腦袋想到了草莓蛋糕，好不容易踏進店門，卻發現草莓蛋糕已經賣完了，店員親切的跟他推銷其他口味，但他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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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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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只是單純的覺得，沒有了那就沒有，不必要其他的來代替和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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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就只想要草莓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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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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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回過神，笑著問道：「在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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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沒有接話，輕抬下巴示意他打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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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打開後，裡頭是一塊精緻的蛋糕，上頭是鮮豔的草莓做點綴，一如慕瑜他記憶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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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睜大雙眸，隨後露出一個有些為難的笑容道：「還是先生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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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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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搖搖頭，「不是說特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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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目光看向慕瑜最後落到蛋糕上，拇指摩挲著食指，他道：「你吃，我不喜歡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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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蹙起眉頭，欲言又止，最後勉為其難的拿起蛋糕，用叉子切了塊放進嘴裡，嘴上說著，「先生不喜歡的話那下次就別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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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注意到慕瑜在吃完蛋糕後，舌尖總會不自覺的捲走叉子上多餘的奶油，雖然蹙著眉頭，但眼裡閃爍的光芒卻不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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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琴彈奏的〈秋日私語〉在別墅裡迴盪著，傅琰瞥了眼螢幕，青年側身離去，雖然未看清全貌，傅琰卻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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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先生？」慕瑜微微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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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回過神來，卻瞧見慕瑜艷紅的唇珠沾染了奶油，像是玫瑰嬌嫩的花瓣上盛了點點雪花。傅琰忍不住伸出手指，卻在半路上轉了個方向，指節抵在自己的唇上，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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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什麼，只是覺得今天是值得慶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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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瑜眨眨眼睛，沒說什麼，舌尖帶走了奶油，甜膩的奶油在嘴裡化開，有點像傅琰今天給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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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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