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機壓過止輪楔,並造成一陣上下震動後,亞倫說道:『你沒有拿掉止輪楔。』
『我們沒有時間。』林延一邊將節流閥放開,一邊重複渥克一個月前說的話。『只要引擎夠強,沒有止輪楔是開不過的。』
『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大哲學家?』亞倫・吉恩茲開懷大笑。
擋風玻璃突然間破一個洞,伴隨著巨大而刺耳的碎裂聲。亞倫跟林延同時間彎下腰,望向彼此,『子彈。』亞倫看著龜裂的擋風玻璃大喊。『十點鐘方向!』
『你怎麼能確定?』林延以低姿態起身,將飛機迅速向右彎一個大轉彎,強硬通過草坪讓飛機降速不少,林延接著再將節流閥向前推,飛機開始加速。
『玻璃的碎裂方向。』亞倫的聲音越來越沙啞,林延甚至聽不出來他是興奮還是生氣。『我不是去美國參加夏令營的。』
十點鐘方向是機場旁邊的軍營,是霹靂小組還是夜鷹特勤隊?林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的是他們放棄了柔性勸說,而且他們都備有狙擊槍。
飛機已經徹底朝向東北邊加速前進,時速五十英哩。
『你要直接這樣起飛嗎?』
『不,』林延大喊。時速六十英哩,飛機又一次穿越草坪,迷你翡翠觀音像漸漸向後擺去,大直橋消失在眼前視線。『我們要去跑道。』
『你打算從中間開始跑嗎?』
『這是輕型飛機,而這個跑道是設計給波音飛機起降的。』
『難以置信。』亞倫不敢相信他過去的真實人生是如何像謊言般荒唐結束的,而那真實的人生又是如何這麼荒唐地開始的。『真是他媽的難以置信。』
『那就不要相信。』林延露出一抹微笑,那種陳昱瑋不會和房地產電視廣告上的笑容搞混的笑容。時速七十英哩。『抓緊了!』
飛機向右轉進了松山機場跑道的正中央。
*
『這裡是霹靂小組,任務失敗。』航警對講機傳來刺耳的聲音,塔台陷入了一陣完美的沉默。
就如同霹靂小組到達軍營的速度遠遠超出江敏的期望,任務的霎然失敗也出乎她的意料。江敏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到底是為哪個部分驚訝了,霹靂小組不過就是比較配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警察不是嗎?那兩個瘋子可是開一台該死的飛機啊。更別提他們真的會開飛機。你何不離開這裡呢,甜心?江敏心裡的那聽起來像艾德的聲音現在聽起來相當有說服力。衝下塔台,叫計程車,換個名字,在花蓮買棟別墅。
『松山塔台。』對講機再次發出聲音。『松山基地指揮部呼叫。』
松山塔台並不是設計來容納這麼多人的,在塔台落成的一九五O年代世界上甚至根本沒有像現在這麼多人,然而現在卻站了十一個人在這裡。這十一個人一齊將頭轉向江敏,她幾乎可以感受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螞蟻一樣在她臉上爬行。
江敏看著對講機,深嘆一口氣。現在已經沒有花蓮了,也沒有伯明罕了。她哪裡都不能去,她必須待在這裡,完成她的使命,解決眼前的問題。江敏張大雙眼,她的生活可能沒有什麼確切的目標,但她不會被這種事情擊倒。江敏會把這件事情完美解決,然後回家一邊喝她在Citysuper買的莎當妮葡萄酒一邊看《南方四賤客》(South Park)。
『這裡是松山塔台長,請講。』
『請告知被挾持查核機目前位置。』
『查核機剛轉入跑道,位置是CC滑行道與跑道交叉處--』
江敏放下對講機,就跟在場其他人一樣,她看著查核機開始在跑道上加速衝刺。在這之前,這整件事還是蠢的不真實。然而,查核機在跑道上開始衝刺的那一刻起,那兩個人不會開飛機的渺茫希望徹底幻滅,這件事情也變得再真實不過了。他們之中有人不但會開飛機,還開得漂亮。江敏心想。
『松山塔台,』對講機的聲音換了一個較為年輕又柔和的聲音。『WC-65請求穿越B滑行道。』
江敏很清楚WC-65是什麼飛機的代號,就如同她知道B滑行道代表軍方機棚正前方的滑行道。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江敏對於這件事情沒有抱多大希望。
*
『九十英哩。』亞倫說。左側的山與右側的高樓大廈接連迅速地消失在他們的眼角餘光中,我再次離開松山機場了。亞倫想到了當年的事情,想到了當年的自己,想到了後來的自己,以及現在的自己。有些人注定要完成他的追尋,無論上帝在人生的棋盤上擺了多少障礙,人們還是會遍體鱗傷地走向自己的終點,不管用什麼手段,不管有什麼代價。過去的人生對亞倫・吉恩茲就像一場太長的夢,而他總算醒了。
『確認。』林延說,『你知道錢德拉・鮑斯(Chandra Bose)的事情嗎?』
『已達到仰轉速度。』亞倫一瞬間驚訝像林延這樣的年輕人會知道曾經在松山機場墜機的錢德拉・鮑斯,但隨即又想到他們其實是一路上從捷運車廂中跳入跑道,再駕駛民航局的飛機,林延是個瘋子,那種又聰明又混帳的瘋子。亞倫笑了起來,因為他竟然因為林延聽過錢德拉・鮑斯而驚訝。『有人說過你是個混蛋嗎?』
『沒有,但你可以這樣叫我。』林延拉起控制桿,飛機在亞倫沒有停歇的大笑中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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