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兩人搭乘早上的一班電車----大約四十分鐘的車程----來到西郡轉乘站。

        車站的大理石地板透明如鏡，歌德式的圓柱線條曲折地佈滿牆面，窗戶邊框長滿金色藤蔓，自然光灑滿整個環境。艾德沃還是無法習慣這座城市雍容華貴的一面。

        車站在地上和地下各有一層建築，各容納五條軌道，根據牆面的路線圖，這十條軌道通往首都的每個角落，彷彿一朵花從中心綻放。

        海倫明娜帶著他繞過複雜的地下迷宮，途中在商店街購買了全新的帽子和口罩，接著搭乘電梯回到地面建築，準備前往南郡。

        月台內有類似雜貨店的攤販，架上擺滿書籍、報紙、食品和各種類型的雜誌。艾德沃注意到今天的報紙頭條幾乎全是礦區暴動的新聞。

        他站在第四月台，右後方的第二月台擠滿淺灰色制服的軍人，顯然已經包下特定數量的車廂，沒有任何旅客摻雜其中。

        「我開始擔心了，你呢？」艾德沃輕聲細語，腦海裡全是羅札的鏡像預言。

        「也許你還沒發現，但你正在解決這個問題。」海倫明娜微笑以對。

        轉運站的班次非常密集，五分鐘就有一班車，艾德沃從車廂內的電子時刻表才知道，抵達最南端的邊界車站需要將近一小時的車程。海倫明娜大半時間都在睡覺，補足昨晚因環境惡劣而造成的失眠，醒著的時候就與艾德沃聊天，談論島國上的生活，以及島外的世界。

        平穩的車速讓艾德沃可以欣賞沿途景色，保存良好的綠地和精緻市鎮不斷交錯，周遭乘客來來去去，漢語、荷蘭語此起彼落，遠方的晨光令人心情放鬆。

        眼看再過不久即將到站，艾德沃反而產生些許睡意，閉上眼睛希望能好好沉澱心情。

        □

        海倫明娜並未返家，而是徒步前往杜謝醫生的屋子。

        這座小鎮讓艾德沃有種置身片廠的錯覺，低成本的美麗建築結合劇作家的想像，打造出宛若天堂的螢幕世界，他必須再三提醒自己，這個地方確實存在。

        每棟別墅的外觀大同小異，最大的不同在於花圃，各式植物的種類和顏色清楚反映屋主的品味，車庫裡的奢華汽車反倒不太顯眼。

        繞了一陣子，海倫明娜終於找到杜謝醫生家，毫不遲疑地按下門鈴。

        開門的是位上了年紀的女性，戴著金色細框眼鏡，寬鬆洋裝以及披肩彷彿正準備出門，艾德沃猜她應該年過半百，再好的保養也遮不住歲月。

        「看看是誰來了！」杜謝醫生驚喜萬分，整個人倒退三步。

        「好久不見。」海倫明娜禮貌地點頭，臉上堆滿笑容，「抱歉突然拜訪您。」

        「不！不！不！」杜謝醫生趕緊招呼他們進來，親切地像是某位遠親，「一點也不打擾，我還希望妳能常來呢。」

        兩人眼前是一條寬敞的長廊，牆面是紅色絲絨，掛了幾張油畫，木頭拼貼地板非常乾淨，艾德沃有點不好意思踩下去。長廊左側有個房間，走到底才是客廳。

        奢華造型的大暖爐位於正牆中間，角落有台收音機，皮製的沙發組看起來非常鬆軟，另一邊的角落有簡易書架和曲線魚缸。

        兩人禮貌入座，杜謝醫生從旁邊的廚房端出熱茶和餅乾放在桌上，「兩位不要客氣，儘管吃，我還有一些小蛋糕正在退冰。」

        海倫明娜開心地咬下餅乾，一邊咀嚼一邊說話，「還是一樣美味！」

        「我應該沒退步吧。」杜謝醫生坐在他們對面，端起熱茶，眼神不斷打量艾德沃，「還記得妳的小時候，桃樂絲說妳常常吵著吃餅乾，於是我把食譜給她，結果一個禮拜後，妳又跑來按門鈴了。」

        「廚藝不能強求，特別在甜點這領域。」海倫明娜說得自然，彷彿從小就這麼認定了。

        「妳母親的蘋果派可厲害了，還有識人的眼光。」杜謝醫生突然話題一轉，「這位先生是？」

        「他是我的工作夥伴，我們正在調查一件事。」海倫明娜放下茶杯，「也許您能幫上忙。」

        「噢！我很樂意！」杜謝醫生感到意外，又瞧了瞧艾德沃，事情的走向似乎跟她的想像不太一樣。艾德沃當然知道她的臆測，只好保持鎮定來掩蓋心中的尷尬。

        「我冒昧請問一下，您的父親或爺爺會不會也是醫生呢？」海倫明娜盡量讓語氣顯得休閒，「我印象中您似乎有提過老杜謝不是南郡人？」

        「我父親在南郡長大沒錯，但爺爺不是。」杜謝醫生微微偏著頭，努力回想，「我只記得爺爺曾在北郡住過，但做什麼不清楚。你們的調查用意是？」

        「她正為了新專輯蒐集素材。」艾德沃主動開口，「我是音樂公司的工作人員兼保鑣，我們希望下一張專輯的主題可以圍繞在歌手的童年或生長環境。」

        「早點說嘛！」杜謝醫生鬆了口氣，臉上笑容頓時綻放，「我以為你是特務或偵探什麼的，我正納悶海倫明娜為何跟你在一起呢。」

        「我正式向您道歉。」海倫明娜順勢接下去，「這次的田野調查照理說必須保密，都怪我太任性了，沒有顧慮到您的感受。」

        杜謝醫生有點受寵若驚，倒抽一口冷氣，「妳可別這麼說！我從沒想過妳竟然這麼看重我們家，我才該向妳道謝！」

        「我們盡量以不叨擾為前提，但偶爾還是有例外。」艾德沃的語氣彷彿已經從業十年，「您手邊有關於杜謝爺爺的資料嗎？任何資料都可以。」

        「我並不清楚爺爺的故事，但我丈夫還保留他的臥房。」杜謝醫生認真解釋，「我們很少進去那個房間，純粹當作某種形式的家族印記。」

        「方便讓我們參觀嗎？」艾德沃禮貌問道，「我們對於地方的醫生世家很感興趣，想了解這段歷史，會給歌手以及製作人很多靈感。」

        「當然！」杜謝醫生簡直喜出望外，「我那在東郡念書的兒子知道後肯定非常高興，他是妳的頭號粉絲！能把我們家的故事寫進歌裡絕對讓他開心死了！」

        「我會盡力去做。」海倫明娜靦腆地笑了，甚至有些害羞。

        「跟我來吧！」杜謝醫生帶著他們上到二樓，左手邊的第一個房間就是杜謝爺爺的臥房，並順便幫他們打開門鎖。

        兩人道謝之後關起房門，接著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海倫明娜拉開椅子打算坐下，但堆積的灰塵使她打消了念頭。

        「不費吹灰之力。」艾德沃指著一本與教堂地底幾乎一模一樣的燙金紅底記事本。

        「杜謝爺爺在個人品味上有自己的堅持。」海倫明娜隨口說道，打開記事本翻閱。

        這本的行文手法偏向小說或散文，作者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比起上一本更像真正的日記，也照著日期一頁一頁寫下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將時間快轉到有關鄭娟兒的交易，海倫明娜喃喃地唸了出來。

        3月29號，九點五十分，提督夫人先到教堂參與晨會，十點半人潮散去，神父帶領夫人上二樓休息。十點五十分，買方勞倫斯家族趕到。我帶他們前往禮拜室等候，確認克里絲汀小姐的身體處在健康狀態，並請她的丈夫移駕到隔壁房間做好準備。

        接著我與兩名助手前往地下室，準備熱水和刀具。莫約五分鐘後，神父引領夫人出現，步伐緩慢而沉重。她的態度使整個氣氛突然有些詭異。接著神父離開，她卸下裙褲，躺上手術台，準備執行子宮摘除手術。

        我請另外一位助手拉上布簾，將手術室隔成兩半，神父帶領克里絲汀勞倫斯到簾後等待，這時提督夫人已經完成麻醉。我迅速將子宮摘離，從卵巢抽取卵子，親自注射到克里絲汀體內，然後替夫人縫合切口。

        相信這次絕對萬無一失，雙方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奇蹟就是這樣發生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