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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緯提供的三樣線索已經完成，海倫明娜試圖從櫃子裡找出更多相關資料，才能確保明天的行程位在何處。

        艾德沃接過她不需要的文件，往地上隨意擺放，順便打開所有的書桌抽屜，看能不能找到醫生個人的相關資料，而作為在教堂執業的密醫，他在身分保密這方面確實做得很好，抽屜裡只有沒水的高級鋼筆、替換式鈕扣以及幾條手帕。

        「也許就是這本！」海倫明娜找到一本黃色的厚重記事本，幾乎有電話簿這麼大，必須放置在書桌上才能翻閱。

        「顯然是更詳細的帳本，應該說真正的帳本。」艾德沃光看第一頁的內容就知道找對了。

        黃色帳本不僅字跡清晰工整，格式也遵照會計寫法，一頁就是一筆交易，有付款人及取款人的親筆簽名和畫押，交易備註事項和取款手段等等。

        唯一的缺點就是醫生並未照著日期紀錄，而是隨機填寫，所以在多筆交易紀載中常常夾雜著空白頁面，海倫明娜了解箇中道理，深深佩服這名醫生的細心。

        「這就是答案。」艾德沃指著醫生的簽名欄位，所有的交易都是這個名字，字跡也一樣。

        「杜謝。」海倫明娜看起來有點失望，「這個姓氏在首都是大姓，光我知道的杜謝醫生就有三位，更何況他的後代不一定是醫生，範圍又更廣了。」

        「至少有個方向。」艾德沃聽見上頭傳來呼嘯聲，風勢變得又快又亂。

        「我的家庭醫生也姓杜謝，是南郡長大的和藹女士，也許可以從她開始問起。」海倫明娜似乎不抱太大希望，「我順便回老家一趟。」

        「趁夜行動會比較安全，白天的耳目太多。」艾德沃拿著火把爬上樓梯，推開地面的石板蓋，突然一股冷風灌入，夾雜不小的雨勢，頓時把艾德沃逼回地下室。

        海倫明娜光是用聽的就知道氣候不妙，「今天是颱風夜，沒辦法外出了，看明早氣候會不會好轉吧。」她動手將火爐點燃，將用不到的資料全扔進去當柴薪。

        艾德沃一點都不想在廢棄的手術室過夜，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讓樓梯維持通風，並把書桌的抽屜拆掉，木頭可以讓火燒得更久。

        兩人在火爐前坐下，雖然忙了一整天卻沒有太多睡意，只是瞪著熊熊火焰發呆。

        「我知道看見那段往事對你而言非常冒犯，基於禮貌還是得向你道歉。」海倫明娜對此猶豫了很久，連說起話都在顫抖。

        「你不必向一位殺人犯道歉。」艾德沃聳聳肩，那股令人難以忍受的羞愧又再度浮現。

        「想聊聊嗎？關於那位女孩？」

        空氣中一陣寧靜，赤紅木頭的縫隙開始劈啪作響，越來越響亮的風勢變得有點吵雜。

        「她是煙花女子，我們在妓院相識。當我第一次單獨凝視著她，我在猜想，她也許就如同其他人的告誡：不要招惹枷鎖中的籠鳥。她們會將無盡的麻煩帶給你，一旦你下定決心與她糾纏下去。」艾德沃捏緊拳頭，戰戰兢兢地回憶著，深怕情緒再度失控。

        「但你選擇步入夢鄉。」海倫明娜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身子不經意縮在一起。

        「墳場。」

        兩人停止交談，各自舒緩因不同原因而湧現的激動。這是艾德沃首次向他人談起這段往事，他發現一旦起了頭，似乎沒想像中的難以啟齒，而且無法停止。

        「我們相戀一年後，我將她從妓院贖走，展開新的生活。我在北京幫她找到房子，也資助她經營花店，她在這方面很有天分，對花的品種和氣味瞭若指掌，可能跟她小時候做插花幫家裡賺錢有關。之後我們打算一起回德國。

        她從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沒看過海洋，也沒搭過鐵船，不曉得地球另一邊的人如何生活。在認識我之前，她甚至沒看過地球儀呢。我多麼希望能帶她看看這世界，彷彿她的人生正準備開始。」

        「聽起來棒極了。」海倫明娜能想像那名女子的心情有多雀躍。

        「接著卻是一連串的戰事。」

        「世界大戰？」海倫明娜還記得他們在醫院的對話，一字一句都存在腦海裡。

        「我必須前往租界整備軍隊，開了不少所謂的高層會議，接下來的發展妳也知道了。後來中國發生內亂，我以顧問的身分加入地方軍隊，前往南方征討叛軍。」

        「我猜花了你不少時間？」海倫明娜對戰爭沒什麼概念，但對艾德沃發生的事情稍微有點頭緒，純粹出於直覺。

        「五個多月。我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戰爭就在我方的節節敗退下停止了。」艾德沃說到這裡，忍不住嘆了口氣，再熟悉不過的軍旅回憶和火藥交響曲鋪天蓋地襲來。

        雨勢不斷灌入，階梯上已經形成積水，順著些微的邊緣縫隙向下涓流，形成下一個迷你湖泊。海倫明娜估計明天的自己會被肆無忌憚的雨水碰醒，如果它們大鬧一整晚的話。

        「等我回到北京，我卻聽到關於她的壞消息。」短暫的平靜之後，艾德沃終於提起勇氣。

        「事情應該和我的猜測一樣。」

        「你猜對了。她背叛我。」

        「你知道原因嗎？」海倫明娜早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仍然問了。

        「男人永遠不會知道。」

        「替你的遭遇感到遺憾。」她直視著爐火，聲音充滿磁性，也許是出於哽咽。

        艾德沃將臉埋入雙掌中，手臂撐著雙膝，他作夢也想不到這件事情會發生在這個場景，會發生在此時此刻，一座從未出現在他人生裡的島嶼。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當然。」

        「你會怕我嗎？」

        海倫明娜靠著泥牆，凝視艾德沃維持住這個姿勢，彷彿一尊懺悔的雕像，不知道何時才會改變，或就這樣睡著，無數的雜亂思緒彷彿唱筒的刻痕在她心中不斷迴轉。

        「我會。」她淡淡說道，接著闔上眼睛。她曉得自己的音量有多小，但她確信艾德沃聽見了。

        風雨持續增勢，強勁的呼嘯將地底傳來的啜泣徹底抹去。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4o7AeX5X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