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又一名柯亨保全出現，他卸下腰間配備的救護小包，拿出繃帶替瓦倫泰止血，接著從倒地保全的身上搜出手銬鑰匙。

       艾德沃趕緊站起身，舒緩麻痺的雙腿和腰部，隨時準備逃跑或開幹。

       瓦倫泰解開手銬，虛弱地靠著牆面休息，不到幾秒就顯得神采奕奕，跛著腳拿起桌上的手槍，突然一個轉身，順勢將手中鑰匙扔出。

       艾德沃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神情寫滿了困惑。

       「我說過了，我相信你的出現是有意義的。」瓦倫泰脫下保全制服，仍然是那套吊帶褲裝和陳舊的藍色外套，「我有非常重要的任務，我想你也有。」

       眼下艾德沃只能目送他們離開辦公室，心底也確實掛念另一件事，而且遠比瓦倫泰重要太多，他趕緊解開手銬，在長廊上焦慮地疾走。

       艾德沃清楚意識到，他可能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在這棟大樓裡尋找海倫明娜，甚至永遠也找不到，但他寧願相信柯亨不會將時間花在搭電梯或走路。

       他接連繞了幾個轉角都沒發現任何異狀，只有一扇扇的高級木質門，整個樓層靜的像是時間暫停，只有自己的喘氣聲和咒罵。

       就在艾德沃走到電梯前打算離去時，背後的辦公室竟然傳來對話的聲音，非常細微但在此刻卻格外立體。

       他將耳朵貼上門板，能清楚聽見裡頭的爭執，一男一女都充滿情緒波動。艾德沃輕輕轉開門把，低著身子摸進去。裡頭的格局比較像休息間，有撞球桌和吧檯，以及數個果嶺推桿練習器具，裝潢低調，不比一般的酒館好多少。

       聲音源頭位在角落的鋼琴旁邊。

       □

       「你早該預料到的！」海倫明娜用食指戳向柯亨，分貝持續飆高，「是你把島國變成這副德行！是你建造那些不人道的設施！是你把所有人都逼向絕路！我早就提醒過你，而你卻像個混蛋！自私的敗類！」

       「我創造了首都的繁榮。」柯亨耐住性子，彷彿說教的父親，「所有偉大的設計師都誕生於這座城市，最聰明的科學家也在這塊土地上孕育而生，還有企業家、藝術家、發明家，全部都是我的心血！包括幫你寫曲寫詞的音樂家也是首都的人才！甚至妳，海倫明娜，妳也是我們的一份子！」

       「別把我跟你混在一起。」海倫明娜簡直氣到腦充血，「我至少還有良知！我能夠分辨什麼是錯誤和邪惡！還有你的偽善！」

       「如果沒有我的事業和成就，妳也許只是鄉下的某個村婦。」柯亨加重語氣，但仍克制住情緒，「我不在乎妳對我的成見，但我只想請妳認真考慮這個提議。」

       「你讓幾千名士兵聚集在此，卻叫我去跟鄭緯和談？」海倫明娜用極為鄙視的眼神瞪著柯亨，「幾百萬人因為你而世世代代受苦受難，幾十萬人因為你而無家可歸，最後卻靠我乞求和平？」

       「如果妳早點讓我知道，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這座城市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心血！我比誰都不願意犧牲它！而妳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可以阻止這一切，妳是鄭娟兒的孫女！妳是意外的奇蹟！沒有誰比妳更有資格做這件事。」柯亨急切地說。

       「我不是他媽該死的棋子！」海倫明娜握緊拳頭，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碎屍萬段，「你休想用這件事情威脅我！」

       「我遲早會做我該做的。」柯亨指著牆面的時鐘，「一個小時過後，烽火四起，決定權在妳手上，海倫明娜。」

       「夠了！」艾德沃終於忍受不住，從吧檯旁邊竄出，全力衝向柯亨並順勢揮出一拳。

       柯亨毫無防備，紮實地被擊中並摔在鋼琴上，雜亂無章的琴聲轟隆作響。

       「為什麼這個噁心的世界總是讓你這種人擁有一切？」艾德沃抓住柯亨的衣領，氣急敗壞地吼著，「為什麼真正的好人總是被你這種爛人踐踏？為什麼如此卑劣的你可以主宰所有人的命運？為什麼？你這個天殺自私的敗類！」

       柯亨的身體迅速消化掉這股疼痛，並從體內深處提煉出更多的力氣，他用眉心奮力撞向艾德沃的額頭，再補上一腳使他跌落在地，接著抄起高爾夫桿揮向他。

       「因為，」柯亨的揮桿姿勢熟練，彷彿本能反應，利用斷句換氣的空檔進行攻擊，「這個世界，崇尚，像我這樣，的人。」

       艾德沃低估了這位中年男子的體能，肋骨被堅硬的桿頭撞一下幾乎要斷，他在百般疼痛中逮到柯亨的攻擊節奏，趁著他舉桿的瞬間抬腳踹向他的膝蓋。

       接近骨折的聲響傳出，柯亨吃痛半跪在地，手中桿子再也握不住。

       艾德沃掙扎起身，先送出一拳打向柯亨臉頰使他完全倒地，接著撲上去壓制住，憤怒的拳頭彷彿雨點般墜落。

       柯亨舉起手臂試圖阻擋所有的攻勢，混亂之中眼神依然冷靜，幾次的反擊後，右手終於成功伸向艾德沃的背後，閃電般地抽出手槍，迅速朝他頭部扣下板機，煙硝噴發。

       艾德沃驚嚇之餘趕緊推開柯亨的手腕，上半身同時後傾，驚險閃過這發子彈。

       柯亨試圖再開第二槍，雙掌卻被對方緊緊握住，無法向前推送，冒煙的槍口在空中不斷游移，彷彿拔河比賽的紅巾心。

       空氣中瀰漫著緊繃的怒火和恨意，以及一絲冰冷的死亡氣息。艾德沃的手指同樣貼著板機，憑藉著重心優勢持續向下擠壓。

       其中一方的力氣不斷衰退，眼神也逐漸猙獰和恐懼，槍口的漆黑圓洞也更加貼近。

       柯亨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反抗，試圖用大拇指推開艾德沃貼住板機的手指，雙方的指力同樣拼命互相推擠。艾德沃知道自己已經贏了，而且是游刃有餘，只需等待對手力氣放盡，停止掙扎。

       突然，柯亨的大拇指方向失準，奮力錯開，順勢扣動板機，漆黑的洞口閃爍出火花。

       海倫明娜放聲尖叫，雙腿癱軟。

       一整面的腥紅色炸開在牆上，所有的激昂寂然而止。艾德沃緩緩站起身，滿臉的驚恐，仍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殺了他？」海倫明娜抖著嗓音，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艾德沃瞪著自己的指頭，腦袋裡不斷回想剛才的細節，板機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力道的餘溫尚未消退，突然柯亨的頭殼就破碎了。

       「我不知道。」艾德沃幾乎抖著嗓子說話，不敢相信地上這具屍體幾秒前還擁有大半個島國。

       「好，先不管這個了。」海倫明娜撇開視線，開始來回踱步，「你來的路上有遇到瓦倫泰嗎？他是怎麼掙脫的？柯亨肯定聽信了他的讒言才會跑來找我，如果他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瓦倫泰，那他很有可能會繼續他原本沒完成的事情......」

       艾德沃猛然想起瓦倫泰告訴他的所有事情，也想起他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