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晴明此刻的處境,估計也就只有進退兩難四個字得以形容。
進呢,是猛狼突襲,退呢則是藩僧駐紮,而引他們入這個死局的,竟只是一隻無害的小兔子。
「早知如此,就不該來打甚麼獵!」說話的是個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小晴明一些,正值年少輕狂時。他是天策府裡頭的小兵,為了讓身為小隊統領的兄長難得的吃上野味,打算偷跑出來悄悄抓隻兔子給他。這計劃本是該自己實行的,卻遇上了非跟著過來不可的晴明,故兩人才落得如今這般局面。
「莫慌。」晴明於那少年,倒是顯得沉靜許多,他不緊不慢地盯著蓄勢待發的三頭野獸,全神貫注,絲毫不肯怠慢。
「現在該如何?」少年問著,感覺自己這條小命隨時都會交代在這裡。
晴明不答,腦中則飛快運轉,想了個計劃。「後頭不遠便是藩僧駐紮,萬不可驚動那方。等會兒小僧率前,施主則從旁進攻,爭取一次將三隻清除。」
「好。」
「那數三便上。」
許是危機在前,人們面臨死亡時總會激發些平時預想不到的潛能。少年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發起狠來是一刀入骨,雖然還只是介小兵,絲毫不辱「東都之狼」這稱號帶來的榮耀。
三兩下,便已讓一匹悍狼應聲倒地。可取其性命不難,難的是如何做的無聲無息。這兒的狼群凶悍,可更令人畏懼的便是其團結性,不然也不會連吃個野味也如此困難。晴明就是料到可能會出現此種情況,才非得執意跟著少年來的。
他來到太原的路上,已聽聞少林派了武僧前往支援,故晴明打算先至那兒與同們師兄弟會合。不料在來往途中見到這名少年,得知詳情後更是無法棄之不顧。
那份僅為他人著想的心意,是最難能可貴的。
回到此刻,兩匹野狼顯然也感受到危險,狼頭揚天便打算一聲長嚎。晴明眼見,率先一步朝咽喉處打去,卻還是沒能阻止狼嚎傳出。
遠處,幾聲狼嚎回應,傳到了晴明耳畔。
「糟了。」他一咋舌,急忙朝少年道:「此地不宜久留!」
少年亦知事情嚴重,方不敢怠慢,然而要給兄長的野味還沒尋到,不願意就這麼徒功而返。
晴明看出了少年所想,便提議道:「不然便帶隻回去吧,不過可要勞煩你了。」
見眼前和尚一笑,少年這才發現對方手臂竟多出一道抓痕,正冒出涓涓殷紅血夜。
「什麼時候!」少年驚道。
「無妨。」晴明草率的先做個止血處理,淡定道:「咱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
於是,原先計劃變更,晴明隨著少年一同前去天策軍。
若說少林寺和天策軍有何相似,那便是都同為效忠李唐王朝而存在。不過一個是名面上,一個則是暗地裡,這都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
「狗崽子!」一踏入天策軍營,便見一體格精壯的青年氣沖沖而來,並對著少年就是一連串叫罵:「這時刻了還偷跑去玩!小心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青年怒火中燒,只顧著教訓少年,倒也一時沒注意到少年身上背著的野狼屍體。倒是少年似乎早已習慣了叫罵,連忙阻斷兄長滔滔不絕的嘴,說道:「哥,等會兒我再聽你的教訓,先幫幫我身旁這位師父吧!他受傷了!」
青年聽少年這麼說道,才將視線投注在晴明身上,接著果然見到了那已被鮮血淋濕的衣袖。
「快將他請進去,我之後再教訓你!」青年當機立斷道,便連忙讓人喚他們那兒懂醫的過來。
至於那狼屍則被削了皮、刨了骨,雖然青年得知自家弟弟外出偷跑仍是怒不可遏,不過畢竟是一片心意,到底還是心軟了,給少年安置了個不重卻很疲累的工作。至於晴明則被視為貴客接待,倒也是出乎意料的。
「小師父,你可還好?」少年做完了一堆體力活兒,身子都快撐不住了,還是不忘來關心幾句。
「勞煩施主這般上心,小僧覺得好多了。」晴明一笑,他手臂上的傷口其實不深,只是口子大了點一時看來怵目驚心罷了。
少年明顯鬆了一口氣,「那便好。」
話語正落,便聽門外一聲招呼,接著少年的兄長揭簾而入。
似乎是不意外在這兒見到少年,兄長瞥了自家弟弟一眼,朝晴明頷首道:「師父可安好?」
晴明一笑,想著這兩兄弟問著同一句話的表情還真有幾分神似。他道:「都還好,請施主寬心。」
「那便好。是我教導幼弟無方,叨擾師父了。」兄長說著又給晴明賠了個不是,看起來是真的感激晴明,也顯現出少年在兄長心中占著不清的份量。
「快別這麼說,小施主是個善心機靈的孩子,就只是年少氣盛罷了。」晴明笑道,他這話也不假,不過少年行事的確是魯莽了些,放在往日可能沒甚麼,但此刻是軍營,一不小心就會丟失小命。
「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熊孩子。」兄長輕歎,旋即介紹起自身過往來。「我姓周名轅,年二十有三,是這個小隊的隊長,也是這孩子的兄長。」
一旁的少年急喊道:「我名周鞍,便是馬鞍的那個鞍!」
「我們周家世代為軍,先父在咱倆幼時戰死沙場,母親聞訊悲痛欲絕,而因此一病不起,一年後也隨父親去了。故我兄弟二人被送入天策軍中,相依為命。」周轅說道。晴明思索,也難怪周轅會對周鞍如此上心,原來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突然,晴明想到了那個無父無母的青年,心中不免一陣心疼。不過很快他便壓下了心疼,因他知曉以那人的脾性,是不會接受這種憐憫之心的。
「小僧晴情鳴明,出自嵩山少林寺。二位施主喚小僧晴明便可。」晴明微微一笑,禮尚往來自報來歷。
「少林寺!」周鞍聽聞這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門派,不由得眼前一亮,興奮道:「該不會是那個『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吧!」
晴明一笑,他也曾見過像周鞍這般的人們,故笑道:「正是。」
周鞍面容激動,他本就欣賞這和尚,現在得知他出於那鼎鼎有名的少林寺,更覺親切不已,都想喚上一聲哥了,而他日後也的確這般喚道。
「我近日聽聞少林寺派了些武僧前來太原支援,想必你也是要趕往那兒與他們會合吧?」周轅問道,他們此刻待在這兒除了抵禦狼牙軍,也為了擊退藩僧。
見這情勢怕是晴明要走,周鞍面露不捨,卻不敢言語。
周鞍的表情晴明看在眼裡,他道:「原先是這麼預想的,不過小僧畢竟方到,不介意的話可否詢問周兄現今情勢?」
一聽晴明語帶保留,周鞍又恢復了神色。周轅則瞪了自家弟弟一眼,說道:「藩僧此次共率三十萬大軍而來,然朔方軍等主力為收服兩京而移往南方,我等天策府不過千餘人,加上各路援軍拼拼湊湊也才十萬人。」
二十萬的差距令晴明的臉色沉了下來,自己這麼急著趕上前線也確實魯莽了。
「……蒼雲軍那頭可有消息?」晴明問道,這是令他草率前行的主因,故他迫切欲知。
周鞍想了想,道:「那便是助朔方軍奪回雁門關的神秘軍隊吧?難不晴明哥還認識他們?」
蒼雲軍的出現猶如流星下墜,正確來說是走出陽光的影子,聲名大躁的他們由於不明的來歷,使這軍隊更增添了分神秘,也有人藉此畫蛇添足,造了不少流言。
見周鞍又露出那興奮的表情,晴明一笑,坦然道:「確實是有些故友。」
「我聽聞他們派了兵亦朝這而來,領兵之人貌似是那人稱紅衣佛爺的和尚。」周轅想到今天確實是有這麼一個消息,便道。
紅衣佛爺指的是王不空,而燕南行隸屬於王不空的破陣營中……一想到可能燕南行也來了太原,心臟一時克制不住而上下亂竄著。
「可有消息聽聞他們紮營於何處?」晴明說不准自己是不是想尋過去,但就是想知道那人處於何方。
「估計是城東處,那兒也有少林武僧駐紮著。」周轅道。
這時,周鞍突然驚叫,嚇了在場兩人一跳。還未緩過來,便聽他喊著:「不好了,今日我打獵時,偷聽那藩僧說著明日去偷襲城東來著,就在丑時來著。」
「臭小子!」周轅反應過來,狠狠敲了周鞍一拳,叫罵道:「這不只差六個時辰了!怎不早提呢!」
周鞍捂著發疼的頭頂,也是一臉懊悔。
晴明心中雖然驚慌,可他令自己面容平靜,冷聲道:「往事已去,現在還是趕緊來思索對策吧。」
他閉了閉眼,光靠他們勢單力薄顯然是無法抵禦藩僧突襲,看來必須像個法子告訴他們。
今兒是個月滿日子,然而無人有心賞月,只有月賞人的份兒。
此夜,注定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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