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塵 (劍三同人)蒼爹X和尚 - 三見篇(5)

　雁門關，於廣武城東的一處靜謐小宅子處，退去了一身如夜鎧甲的男子此時只著了件簡單布衣，外頭再披件粗劣獸皮。

　　奪回雁門之後，蒼雲眾人霎時沉溺在歸鄉的喜悅之中，當然他也不另外。

　　可每當回到這方小屋時，他又會覺得少了些熟悉，好似這間屋子早被其他人給攻占一般，不再屬於他自己。回家、回家，可事實上這麼些日子都跟軍旅生活無二，僅有看到同伴們，寂寥的心思才會稍稍緩解。

　　燕南行看著窗外遠景，那頭本植著一棵梅樹，按著這時期早已花落寒雪散發幽香，可前年戰亂，梅樹也慘遭戰火吞噬，不復存在，自然就聞不到什麼暗香、見不著什麼疏影。

　　『這梅生的真是別緻，倒是與燕兄有些相似。』初不見梅樹時，燕南行便想到小和尚當年那句。

　　他頂著個光禿禿的腦袋，笑咧咧道，看著倒有幾分俏皮可愛。

　　沒了這樹，代表再也不能聽到和尚如此說道，想著，便有股悵然自心頭而上。

　　就這麼發著呆，猶如過往場景近在眼前。好似下一刻，便會見到那和尚皺著眉眼，朝自己喊餓的身影。

　　半月的時間，竟花了整整七年也沒能忘卻。燕南行忽覺，對著小宅的認生感從何而來。想來是早在征戰之時，孤獨便伴著寂寥居於此處。

　　外頭，突然一陣敲門聲響，顯示來者急切。

　　「統領有令，破陣軍速速集合！」一開門，便見與自己同為破陣軍的戰友道。

　　破陣軍為王不空率領，相較於宋森雪的先鋒營突破前線的戰略，更像是悄悄潛入敵陣，由內中而破將敵軍擊潰。

　　在亂世中，怎可能度著閒適生活，燕南行心中深知這點，當然蒼雲軍眾人也不另外。片刻的欣喜過去後，又是不能有一絲鬆懈的緊繃日子。

　　與如墨玄甲不同，身著一紅衣戰甲的中年男子直立於前，他是破陣軍的統領，也是燕南行視為師父的王不空。

　　前些時刻，他自風夜北那兒聽聞藩僧進犯河西的消息，亦得知少林寺中，拜於遠渡東洋傳授佛法的鑑真和尚門下之東瀛弟子仲虛念，率東瀛僧侶團來訪少林，欲辯經論法。傳聞那仲虛念性格乖戾抑鬱，並非尋常之輩，而仲虛念也真在辯論過程中走火入魔，傷及眾多少林弟子。

　　風夜北用好似說著趣事般的口吻朝王不空描述，少林寺眾僧為防止仲虛念入定，弟子道定毛遂自薦，用著嘹亮且不厭其煩的氣勢大喊：

　　「仲虛念，你冷不冷啊？」

　　「仲虛念，你餓不餓阿？」

　　「仲虛念，你累不累阿？」

　　傳言仲虛念深受其擾，急吼道：「你煩不煩阿！」

　　可道定並非等閒之輩，能在少林山下那小村同師叔慧武嘮叨，讓以心性沉穩如磐石聞名的慧武心煩意亂，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仲虛念，你冷不冷啊？」

　　「仲虛念，你餓不餓阿？」

　　「仲虛念，你累不累阿？」

　　仲虛念到底不敵道定的聒噪，他入定失敗，大吼：「你找死！」便走到道定面前憤而出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捨身落到那和尚身上，旋即上前的便是總嫌棄著道定的慧武。

　　風夜北笑道：「那道定可真是有趣的人物，改日定要會會。」

　　總而言之，少林如今處於內憂外患之中，能派來支援藩僧犯進的武僧更是少之又少。王不空知曉他意，也不待風夜北開口，直接應下了前去太原救援的任務。

　　風夜北也是早猜到王不空爽快答應，便將事先所思的計策都交予了他。

　　「此行不僅在於充當援軍。」交代了個著落後，風夜北道。

　　「此話怎講？」

　　只見面前那目盲之人輕笑道：「探查天策餘軍，咱們很快又得回歸沙場。」

　　王不空思索了會兒，微微詫異道：「可統領乃至蒼雲所恨之人，不僅狼牙、更有李唐。」

　　「『咱們只是回家罷了。』」風夜北聳了聳肩，「她是這麼道的。」

　　王不空笑了笑，沒再答話，轉身招集破陣軍眾人去了。

　　燕南行於行列之中，他想今後將面臨的又是一番戰役，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自己心一靜下來就開始胡思亂想，弄得心煩。

　　戰前部屬並沒有耗費多少時間，隔日一早便整裝出發。

　　見著大雁掠過天際，也不知南方是否已到了春暖花開時節。想來已許久未曾見到那如花般笑靨，若是在百花爭艷中，定然也能一任群芳妒。

　　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儘管是不歡而別，可昔日種種仍殘存於他的心頭。燕南行不禁閉上眼，煩躁地甩了甩頭，似是想要將心中所思全部拋棄。

　　真是瘋了！只是個飛雁掠去竟也能想到他！

　　「南行，你可無事？」出言關心道的是自請前來的李無衣。

　　李無衣其父為天策府總統領李承恩，幼時也曾在天策待過一段時日。雖不及蒼雲般情深，但對天策府慘遭攻陷這事仍感到悲愴不已。楊寧戰死後，得知其妻劉夢陽誕下一子，名喚楊天，李無衣特意親自迎接，並受劉夢陽之託收楊天為養子，擔起扶養的責任。

　　燕南行瞥了眼身旁之人，許是多了個兒子的緣故，這麼些日子下來，李無衣變得更加沉穩幾分。

　　「無事。」燕南行淡淡回覆道。

　　李無衣默了默，自屠村那事之後，燕南行雖看起來與尋常時刻無異，可畢竟是相處多年的弟兄，還是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現今的燕南行好似又回到雁門之役那般冷酷，不近人情。就如同寒雪嚴冰，只要一想探究，就只剩被凍到無法呼吸的份兒上。

　　解鈴還需繫鈴人。李無衣正因深知這個原因，才更感到無可奈何。

　　太原與雁門所處並不遠，幾日快馬加鞭，便能聞到那刺鼻的硝煙味。離得越近，越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嘶吼、兵刃相接的鏗鏘。

　　一顆心突地蠢蠢欲動起來，不知為何，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看著近在眼前的城池，燕南行一時恍惚，竟覺得那暗紅袈裟也一併跟著入了眼簾。

　　一聲馬兒嘶鳴打斷了他的思緒，尋聲望去，只見十里開外一輛馬車疾駛而過，猶如正被死神追趕般慌張急切，甚至都顧不上顛簸，隨時翻車都不令人意外。

　　正如此想到，便見那馬車驟然一抖，一個小圓球般的貨物落了下來，發出沉悶聲響。

　　然而是沒注意到貨物的脫落，馬車並無因此停下，毫不留情地奔馳而逝。

　　本以為不過是逃難人家，燕南行並不以為意，畢竟小命總是來的比家當重要。可就在他輕瞥一眼遺留下來的貨物時，突然見「它」微微動了下，而後又軟倒在地。

　　「！」燕南行心中駭然，連忙定睛一瞧，那並非什麼貨物，而是個活生生的人兒！

　　燕南行的視力雖不如擅於弓箭的申屠遠來的遠闊且精準，可放在蒼雲軍之中已算上乘。故有自信絕不看錯，那確實是個活人！

　　快馬加鞭，燕南行急匆匆地前去稟告王不空，得了允諾後，便又匆匆趕去那人身旁。

　　湊近一瞧，那人是個小男娃，男娃鶉衣百結、瘦骨嶙峋，本就是個隨時會夭折的嬌弱身子，方才一摔顯是半條命都摔掉了，正奄奄一息倒在原地。

　　「如何，救麼？」一同隨來的李無衣問道。他雖為人父，也心疼這孩子的遭遇，可依這情況，男孩沒直接摔死已是萬幸，歸不歸西只是時間問題。

　　燕南行下馬，欲湊近那男孩細細查看傷勢，卻不料男孩一個猛力伸手朝自己揮去，他下意識閃躲，抓住那如柴般瘦弱的手，只聽聞那氣若游絲，彷彿隨時會被落雪掩去的聲音，「救我……」

　　燕南行確實捕捉到了。他先簡單旁男孩做個緊急療傷，接著輕手輕腳地用獸皮包裹被雪凍僵的身軀，一步步走回隊伍。

　　李無衣見了這一幕，不禁輕嘆，無奈的搖頭後邊替燕南行拉起他的坐騎，策馬行於後頭。

　　戰亂時刻，如男孩這般遭遇的並不少見，可能幸運撿回一命的，卻寥寥無幾。

　　男孩的到來，或憐憫、或嫌惡，無一人對此感到欣慰，倒是不少人冷眼旁觀，想著也不過是條稍縱即逝的生命。

　　許是上蒼悲憫，在這混亂絕望的時代，偶爾也能見奇跡發生。

　　而男孩便是一個例子。

　　一週不到的時日，男孩傷勢已好了大半，可仍免不了一些後遺症，似是右手不能舉，雙膝不能彎。僅是這兩點，便已注定了男孩此生不得從軍的命運。

　　蒼雲軍是無法收容這樣一個孩子的，燕南行明白這點，也不想叨擾蒼雲眾人。可在此之外他沒其他人脈能夠相助，不免感到心煩意亂。

　　拿了些簡單的乾糧，燕南行走進了男孩所在的帳篷裡頭，果然便見那雙雪亮眼眸正緊盯著自己，猶如在雪地的孤狼。

　　「醒了？」燕南行神色淡漠道。他走到男孩身邊，將那些吃食都給了他。

　　男孩知道這人雖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卻意外的是個心善之人，不論是在那荒郊救了他一命，亦是能給他一頓溫飽，所以他也不似初見時這麼防備著。

　　看著男孩乖乖吃起乾糧，燕南行頓了會兒，還是決定關心一句：「可有哪裡還疼著？」

　　男孩搖了搖頭，雖說身上還無一不是疼的，但已好了許多，他也有偷聽幫他看病的大夫說，在這時刻別說進補了，能不感染其他病症已是萬幸。

　　燕南行也確實是盡心照顧著男孩，儘管隨軍征戰顧全自己已不容易，可還是把男孩養著，甚至令其長胖了些。

　　吃著乾糧，男孩突然發現胸前那熟悉的堅硬已然消失，心頭不由得一慌，急忙朝燕南行喊道：「我的東西呢！」

　　若要說身無分文的男孩身上有啥值得拿來說嘴的貴重物品，估計只剩他一直護在胸前的那把短刃。

　　燕南行的神色倒是與方才無二，淡淡道：「怕磕著你，就先放一旁了。」

　　男孩順勢往身側看去，果不其然就見一把若有年代的短刃安穩地躺在地上。

　　燕南行總覺得那把短刀似曾相識，好像曾在某人那兒見到過，卻總是想不起來，故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把短刀可是他人贈予你的？」

　　語落，遲遲不聞男孩答覆。默了一會兒，燕南行還以為自己這是被忽略時，便聽男孩囁嚅著，佯裝沒事般道：「不過是一介和尚的悲憫罷了。」

　　和尚這二字猶如蒼雲堡最強烈的機關，毫不留情地直闖進燕南行的腦門。過往回憶也一併清晰起來，他想起這把短刃，不就是時時縈繞於心頭的那人所擁有的嗎？

　　「可否借我看一眼？」燕南行問道。

　　男孩自那雙一直毫無波瀾的眸中見到殷殷盼望，一時間竟不敢回絕，乖巧地將短刀遞給眼前的男子。

　　燕南行細細翻看著短刀，果不其然，在刀柄一處發現了一個手刻的「晴」字。

　　那人曾說過，那是他母親贈予他的生辰裡，那也是他第一次學會刻上自己的名字。

　　證實了心中猜測，忽覺眾多思緒排山倒海而來，如浪濤般層層打進腦門。

　　為何男孩會有這把刀？那人為何又要將如此重要的刀贈予男孩？他倆又是在哪兒相遇？

　　燕南行尋思了許久，然而最後僅是簡單問了一句：「那人……過得可好？」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bwzp4i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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