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 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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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消停了幾天的聖馬太一恢復元氣便心癢難耐,尤其是想起了海登那張令人痴迷的臉孔,他決心在成功申請驅魔之前說要先向他下手報復。
他悄悄在海登的飯菜上下藥,使他晚上陷入了深度昏睡的狀態。
最近幾天一直因為海登的事情而導致失眠的司鐸,那天在巡視走廊的時候,發現聖馬太大半夜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房間,心存懷疑的他便偷偷跟著,看到聖馬太最後進了其中一間孩子們的睡房。
他想了想,這恰恰就是海登住的房間。
想著上前制止的司鐸,卻在挪動腳步的一刻,看到房門自己打開了。
聖馬太被浮在半空的餐刀指著鼻尖,舉起投降的姿勢不停後退出房間。從房裡慢慢走出來的,是背上長著淡黑色透明羽翼的海登,還有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的約書亞。
房門隨即再度關上。這時,司鐸注意到海登那雙和平時不一樣的瞳孔,孩子的眼眸裡正透著白光,金黃的眼珠在黑漆漆的夜裡特別耀目。
「哪隻手?」
海登機械式地問著眼前人。聖馬太刻意裝傻反問:「甚麼手?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被激怒的海登揮一下手,聖馬太的右手掌便瞬即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他疼得哇哇大叫起來。
海登再次厲聲喝斥:「哪隻手?別讓我再問第三遍,我沒多少耐性。」他的語音剛落,聖馬太的手便隨即反了起來,骨頭碎裂得啪啪在響,痛楚使他的臉容變得更醜陋,他甚至開始疼得無法哼聲,淚水止不住地溢出眼框。
聖馬太的哀號響徹整道走廊,連司鐸都於心不忍別過了頭。這才下定決心要向教廷申請驅魔。
這孩子才五歲多就這樣,以後長大了還不等著禍害人間?
「等!我說我說!」面容扭曲的聖馬太艱難地扯開唇瓣,說:「是左手!我用左手撫摸著約書亞,也碰了你的臉……啊!!!」
聖馬太話沒說完,他的左手就倏地自燃起來。他痛苦地抓住左手,疼得在地上滾來滾去。司鐸馬上上前救火,卻怎麼澆都澆不滅。
海登用著漫不經心的口吻,一臉嗤笑地說:「只有我才能決定甚麼時候把火弄熄。」
司鐸目瞪口呆地瞅著海登,他看著那雙羽翼和那雙瞳孔,似乎更確信了海登的真實身份。
約書亞當即拉住海登,哭了起來。「海登,拜託你停下來。我不想他們把你送走,海登!」
因為約書亞的求情,聖馬太手上燒得十分旺盛的火焰旋即滅了,只留下他一人仍舊痛苦地在地上滾動著。
海登目無表情地看著在地上掙扎的聖馬太,大惑不解的他用著呆萌的聲音問約書亞:「為甚麼不讓我把他整個人燒光光?」
這時的海登彷彿和剛才展開翅膀放火時判若兩人,司鐸也留意到他的眼睛變回了原來的湛藍色。
這件事之後,聖馬太被司鐸暫停了神父的職務,送進醫院接受治療。司鐸也著手處理海登的問題,他企圖申請執行驅魔儀式,藉此把海登幹掉。
因為他知道海登是個不能留的孩子。
他年輕時曾得到過一道神諭,內容是:藏在黑暗之下的孩子會毀掉他們。
司鐸翻來覆去也只想到了神諭所指的人就是海登,只有他有能力這樣做。所以他想方設法想要除掉海登,免除後患。
可是,賦予他權力的惡魔卻告知他不能動海登,想也不要想。他這就納悶了,惡魔為甚麼還不讓他動手除掉他們的敵人呢?沒過幾天,一名金髮的男子就來到教會把海登帶走,連給予教廷批准對海登實行驅魔的時間都沒有。
約書亞跑到教會門前,喊住了海登。「這個,送給你。」他向海登遞上那條自己一直繫在床前的十字架項鍊。
「這是我嬰兒的時候,繫在脖子上一起送來這裡的。我想,大概是我不知生死的父母留給我的。海登,你能替我拿著它嗎?」
海登眨起了圓圓的大眼睛,問約書亞:「你不怕我嗎?」
「不怕,因為你救了在地獄的我。」約書亞抿了抿嘴,抓住海登的手,把項鍊放到他手中。
約書亞握著海登的手,說:「海登,它會代替我,陪在你身邊。不要像我,你一定要飛得更高更遠。」
海登接過項鍊,放進了衣袋裡。他時不時回頭看向站在門前仍對著他揮手道別的約書亞,直到看不見他。他心裡暗忖著:又變回自己一個人了。
約書亞看不到海登的身影後,一臉落寞地垂下雙手,他喃喃自語道:「又變回自己一個人了。」
綁著繃帶的聖馬太突然從身後搭著約書亞的肩膀,約書亞驚恐地回頭,看到他臉上掛著可怕滲人的微笑。
「碰」一聲巨響把睡在床上的人嚇醒了,他看著從椅子上跌坐在地的海登,問道:「睡著了?」
沒有理會他的海登只是撫著被桌角撞到的腦袋,嘴巴低語道:「好久沒夢到小時候的事了。」他想了想,感覺哪裡不對勁似的,連忙站直身子,朝床上睡覺的人喊話:「快,把水晶球給我!」
海登左手背上顯現出一個神秘獨特的紋章,他把左手放到水晶球的表面上,紋章開始發出金黃的琥珀色,像光線一樣使旁邊的青年忍不住用手遮蓋著雙眼。慢慢地,他的指尖開始和水晶球內核的球體產生反應,一道道線狀的銀光宛如閃電般透過水晶球的表面從海登的指尖傳到球體內,球體逐漸變成一顆嚇人的眼睛。
海登透過眼睛看到了他離開教會後,約書亞的生活。
約書亞仍然持續受到聖馬太的沾污,漸漸地,約書亞變得不再愛笑和說話,有時候一到晚上還會情緒失控。他開始變得食慾不振和難以入睡,日漸消瘦的他也開始被聖馬太嫌棄,最後因為他長成青少年了,聖馬太轉而欺負另一個七歲小孩。
即便如此,一切也回不到最初了。約書亞已經患上嚴重的抑鬱症,好不回來了。
十八歲離開教會後,約書亞接受了精神治療,卻一直害怕再和別人接觸,特別是年紀比他大的男性。逐漸康復的他嘗試過出外工作,但因為陰沉寡言的性格使得他的每份工作也不太順利。
偶爾有一天,他看到了一篇關於聖馬太的報導,他被教廷任命為二十一區的新司鐸樞機,而原司鐸則變成了主教樞機。
這讓約書亞的精神變得更崩潰了。他不明白為甚麼這樣的人還能守在主的身邊侍奉上帝,而像他如此虔誠的人卻要被上帝拋棄?
他跑到警局、媒體那裡指證聖馬太這些年的惡行,卻一次又一次被教廷壓了下來。他迫不得已跑到教會,與聖馬太和主教對質,卻再一次受到聖馬太的暴打和侵犯,他把發生的一切都錄影了下來,希望藉此發給媒體,揭露聖馬太偽善的一面。
殊不知,影片卻被媒體轉手交給了主教。主教不單把晶片銷毀,更找來黑社會把約書亞打至傷重昏迷,連在約書亞家裡找到的影片的銬貝,也一併銷毀了。
這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醫院留醫期間,約書亞受到了魔鬼的感召和引誘,認為只有自己才能替天行道,代替盲了眼的上帝審判世人。
他找到了曾經看到他滿身傷痕卻默不哼聲的前教會修女,她因為酗酒和濫藥的關係,一直接受聖馬太的藥物供應,所以才對聖馬太的事睜隻眼閉隻眼。
因此,約書亞給她下達了「暴食」的罪行,給她插上針管,沒日沒夜地輸入大量致命劑量的毒品。女人被他粗暴地綑綁在椅子上,嘴巴被約書亞用針線一針一針地縫起來。毒品的注射使她陷入精神失常、錯亂和心悸,一次次的掙扎、亂抓和哼聲,只是讓她受到加倍的痛楚。
直到那天她再也發不出哼叫聲,一動不動時,約書亞的目光依然如霜般冰冷,就像個機器人一樣看著眼前的藝術品。女人因為止不住哼叫而裂開的嘴唇,此刻正流淌著白沫和鮮血。她雙目圓睜,狀甚驚恐的模樣,竟讓約書亞釋懷了。
「妳的審判還長著呢。」
那個把約書亞的報案壓下,不斷收受黑錢賄賂的退休警局長被他下達了「貪婪」的罪行。
約書亞那整天無所事事、一直依賴他養育,還十分厭惡他的懦弱,嘲笑他是死同性戀者、娘娘腔的外甥則被宣布了「怠惰」之罪。
他把外甥迷暈帶到另一區的郊外小屋,把他綁在床上,活活餓死;把打他的黑幫頭目和電視台高層也相應給出「憤怒」和「嫉妒」的罪名。
海登無法忍受繼續窺看約書亞的記憶,他把手收了回來,水晶球的內核眼睛也隨即變回一個普通的球體。
坐在床上的青年問他:「怎麼了?你越看眉頭皺得越厲害,都看到了甚麼?」
海登在紙上寫下「אַשְמְדּאָי」的字樣,說:「我最後在水晶球看到的預言,他是下一個。」
語畢,他立刻穿上外衣,駕車到二十一區近郊的療養院。他認為在那裡,或許可以見到約書亞。他十分憤恨那群把如此心善的約書亞弄成這樣的垃圾。他更無法饒恕自己拋下了他,讓他又一次墮入地獄的深淵。
可是,他沒有在療養院看到約書亞,應該說是約書亞刻意沒有出現,並巧妙地躲過了他。
生病的聖馬太坐在床上,面對著海登的責罵和銬問,仍舊一聲不哼。失去耐性的海登本想著一下捏碎他的喉嚨,管他上不上得了天堂,反正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過要上天堂。
然而,一道刺眼的光線透過窗簾射進了房內。他跑到窗前察看,發現步出計程車的是主教的身影。他不屑地「唧」了一聲,步出房間後撥通了主教的手電,模仿聖馬太的噪音,訛稱了一個理由,讓主教在外邊等著。
當他再回到房間的時候,約書亞已經消失了。他看著牆壁上的數字,沉默不語。他在心裡唸叨著約書亞:「我原來給了你這麼久的時間讓你虐待聖馬太,可真好。早知這樣,剛才就該直接讓主教來到房內,再把他弄昏。」
一身晦氣的海登看著牆上倒掛起來的十字架,低語道:「約書亞,現在回頭還不晚。」
「主教,聖馬太司鐸他真的……」希德望著滿臉愁容的主教,沒能把下面的話問下去。只見主教揮了揮手,搖頭嘆息,希德便深明司鐸不在人世了,她傷心得掩臉痛哭。
主教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發現桌上多了一張紙條,裡面只寫了一個地址和那再熟悉不過的人名。他立即慌張地跑到希德跟前,激動地詢問她紙條是從哪來的。
不明所以的希德卻一直說沒有人進來過,一整個上下午只有來教堂參與彌撒的信徒。老神父隨即明白了一切,是他,是約書亞放在那裡的。
他是時候該贖罪了。
正把玩著水晶球的青年看到海登一進門,便一個枕頭朝他扔過去。海登甚麼也沒做,只是眼睛一瞪,枕頭就徐徐掉落地上。
青年抱怨道:「你一大早跑哪去了?現在才回來,我肚子都快要餓扁了!」
沒有理會的海登一個勁地躺倒在床上,青年還繼續嘟囔著,海登嫌棄地回道:「餓了不會自己做飯喔?沒手沒腳去買餐點嗎?」
「過份!」青年朝海登怒吼一聲,便變回了一頭毛髮柔順的黑貓,跳上窗前跑走了。海登獨自一個呆呆地盯著天花板,不消一會,他突然感到一股灼痛感從左手背上傳來。他手背上的紋章逐漸變得清晰,並發出亮眼的金黃琥珀色的光芒。
這個紋章是他還小的時候,他父親給他烙上的。紋章平常並不會特別顯現出來,所以他也沒有刻意把它隱藏著。如果紋章顯現並且伴隨著強烈的灼痛感,那代表惡魔就在附近。
在他還小的時候,這是需要逃跑的訊號。而現在,這是需要殺戮的訊號。
來到約定地點的主教環顧著四周,看到醫院廢墟中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朝男人喊道:「約書亞,我來了。」
約書亞回頭看到老神父後,露出可怖嚇人的笑容,說道:「神父,您準備好懺悔了嗎?」
「說著就覺得奇怪,三十五年前,教會的確有個叫海登的小孩入住,但不到半年,他還沒有換聖名就被接走了。之後教會再沒有收過叫海登的孩子。」比爾順著教會的資料說道。
他頓了頓,略微顫抖地說:「媽的!這跟我們看到的那個屁孩不一樣吧?要真是三十五年前的話,現在比我們還要老才對,不可能是那個模樣啊。」
柏特里克摸著下巴,不置可否的表情不言而喻。他問比爾:「那證供呢?」比爾告訴他教廷那邊像是徹底要壓住事情一樣,只給予了主教樞機不會撒謊的主張,還開始施壓想要他們儘快結案。
而且比爾在查找和聖馬太有關的事情時,只找到了一個在教會生活期間患上抑鬱症的少年一直主張自己被其侵犯毆打,但教廷一律以該孩子患上精神失常和妄想症為由,強行把他關在教廷轄下的精神病院內,直到二十多歲才釋放。
那孩子之後一直到處打工,沒找到正規的工作,後來在街上和混混發生衝突,被打至重傷,在醫院躺了大半年,而後就再也沒找到任何相關的社會記錄。
柏特里克一聽,就覺得他們找到突破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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