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平治轎車停在學校門口。車旁站了個頭頂微禿的中年男人,一身棕色毛衣掩不住隆起的肚子。那對細長的眼睛和招風耳,和梁芷晴的記事簿裡面的照片一模一樣。梁芷晴站在車旁,誠志看她一眼,又是一眼,臉龐由錯愕變成喜悅。
「你是芷晴嗎?」
「爸爸。」十年沒有說過「爸爸」兩字,梁芷晴的聲音微帶哭音,雙腳卻生了根般無法動彈分毫。「我早說不要帶什麼啦。」誠志夾手取去梁芷晴的行李,擲進轎車的後座。
梁芷晴坐在前座,過不久就睡著了。她猛然醒過來,四肢動彈不得,斜眼看到誠志眼看前方,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順著他的目光看,外頭天色昏暗,街燈未亮,兩旁的大樹如不斷伸延的剪影,欲穿過車窗抓住她的胳臂。
梁芷晴吐口氣,眼睛睜大,正好讓黃昏的陽光透進來。
「怎麼啦?」
「沒事,沒事。」
「我們快到了,你抹抹額頭吧。」誠志遞上手帕。
轎車在碎石路上拐了兩圈,梁芷晴看見緩緩打開的大閘。
「你記得這個嗎?」誠志指著一個水池,中間有朵石雕的蓮花。梁芷晴微微搖頭。「你兩歲時我花了近兩百萬求回來的,沒有它,公司的生意不會那麼好。」
梁芷晴手肘靠窗,左拳托腮,眼前的四層大宅逐漸擴大。
迎門的是個穿深灰色套裝的中年女士,頭頂紮了髮髻更顯莊嚴,誠志介紹她為嚴秘書。「大小姐,叫我嚴馨好了。」梁芷晴握住她的手,冰涼之餘,柔若無骨。
「大小姐,我先著人把行李帶到房間去,你先進去喝杯茶,吃塊餅。我們一點鐘準時午飯。」後面兩個女傭應聲而出,一手一個,把梁芷晴的行李箱和背包都拿走了。
「大賓,不許這樣!」誠志身子迎上去擋在梁芷晴前邊,雙拳緊握。
「哎,你很少跟陌生人碰面吧?感覺也太熱情吧。」梁芷晴在誠志身邊走過,微蹲下來,雙眼沒有離開過那頭柴犬。
「你叫大賓是吧。」其中一頭狗吠了兩聲。「原來是肚子餓了。我說得對嗎?」梁芷晴回頭看著誠志。
「唔,唔,對,平時都是芷昕管牠的,早就說她不要太縱容了。」
「也不算太頑皮啦,只是有些餓了,你說是不是?」梁芷晴蹲下來,伸手摸向大賓的額頭。誠志急走兩步,卻被嚴馨攔著。嚴馨微微搖頭。
梁芷晴的左手碰了碰大賓的額頭,大賓乘勢趴下來,閉上眼睛。
梁芷晴在玄關換上拖鞋,就由嚴馨領著梁芷晴來到客廳,果然比寄宿學校的休息室還要寬敞得多。兩張三人沙發擺放成一個直角,夾角是張紅木大茶几。梁芷晴坐在沙發,腰板挺直。嚴馨拿著一個托盤回來,奉上一個茶壺,一個茶杯,一個裝牛奶的小壺,和一碟餅乾。四件茶具都是白瓷製成,上面燒烙了幾個人在野餐的花紋。嚴韾在杯中慢慢斟了大半杯紅茶說:「大小姐請慢用,我們大概一小時後就會用晚餐。」
「謝謝安排,嚴秘書,你叫我芷晴好了。」
「梁先生說君臣之倫不可亂。請慢用。」嚴馨躹躬後離去。
梁芷晴喝了口紅茶,真的茶香撲鼻,又吃了口餅乾,甜膩適中。她正想找嚴管家問紅茶餅乾來自什麼店,又覺失禮,反正待在家裡的時間不會太短,再慢慢打聽不遲。她又喝了口茶,希望這一刻可以長一些。
樓上忽然傳來一把女聲:「哎,來了這麼重要的人,為什麼不叫我出來?」
梁芷晴聽到嚴馨的回覆:「小姐,我看你在房裡忙著,就不便打擾了。」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一人走進客廳,梁芷晴忙拍拍膝蓋站起來。她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頭髮凌亂難掩精緻五官,額頭生了兩三粒青春豆。穿上一襲紅黑相間的格仔裙,雙腳套上黑色筒襪。
兩女對望良久,在旁的嚴馨輕輕咳嗽說:「芷晴,這位是芷昕。小姐,這位是」
「我知道,她是芷晴,也就是爸爸口中的姐姐。」梁芷昕雙眼卻沒有離開過梁芷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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