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八年前,你九歲,昕還四歲,我們還住在舊屋。有個晚上,誠志回家,我從未見過他臉色這麼差。他默不聲就去洗澡,洗了很久,擱在桌上的菜都涼了。我把你們兩姐妹在床上安頓好,就拍浴室的門。拍了又拍,沒人應,裡面也沒有半點聲息。慌了就開門,誠志蹲在花灑浴下,全身震抖。他在哭。我問他什麼事,他全身濕漉漉地抱著我,說公司因為誤了船期,沒有準時交貨給客人,因此要賠上所有的現金,十多年的心血盡付流水。他說一定是對手向公司下了咒。
我跟你爸結婚,已知道他這個人很迷信。舊屋四百多呎,他找了風水師看了又看,辦公室也每年看一兩次風水。逢初一十五必定上香酬神。公司出事以後,他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就呆坐,坐夠了就睡覺。看他如此,我竟然跑到廟街替他請了個命理師傅回來。我沒有跟他說誠志的處境。師傅跟我把一家人的時辰八字寫在四張小白紙,他就逐一揭開解說。誠志的命,他說是大富大貴。他也說我旺夫。當他揭開你那張白紙,師傅的臉色驟變,問我有沒有寫錯。我怎麼會寫錯女兒的時辰八字。他屈指運算,另外一隻手敲著桌子。
他說:「你這孩子上輩子跟你丈夫有仇,這一輩是來討債的。這樣下去,輕則財散金盡,重則家破人亡。」
我深明這些師傅為了賺錢,總是誇大其辭,於是就問:「有解決方法嗎?」他低頭去想,想得我很焦急,焦急得說:「你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太太,有是有,就怕你狠不下心腸。」
我要強好勝,就說:「你儘管說出來,我做不做出來,狠不狠心,跟你沒有干係。」
「太太,你這女兒不可以再留在家裡。如果是古代,可能就要把她送到庵堂或者是道觀,化解戾氣。你一定要把她送走,越遠越好,而且最好不再見面。」
這位師傅的建議,我暪了誠志一個星期才說出來。他聽罷,就說要馬上送走你。我覺得只是這位師傅的一家之言,不可盡信。誠志以為事不宜遲,再遲他的公司就沒救。晚上,我睡中醒過來,誠志已不在身邊。我在你們的房間找到他,他坐在地板正在流淚,腳邊有一柄肉刀。我一邊哭一邊掀起你的被子,你沒事,只是給我吵醒有些惱怒。我回頭看,那個坐在地板的已經不是誠志,而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翌日,我把你帶到你外婆去,然後就想方法。寄宿學校是最兩周其美,既可以遠離你爸爸,你也可以接受正常教育。之後的事,你也知道啦。
我寫這封信,並非說你爸的不是,你爸自己都是身不由己,跟我們許多人一樣。我希望你明白。
媽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7TAKIRErM
梁芷晴回來的時候,輪到梁芷昕不見了。「她說在這裡很悶,要在屋內走走。」梁誠志說。
「我泡杯茶給你喝好嗎?」梁誠志沒有聽梁芷晴答應就去了廚房,不久後就拿著茶具回來。他在梁芷晴的杯中滿滿地倒了一杯濃茶。梁芷晴提杯,黑茶在反光流轉,忽然想起九歲時在她床邊地上的肉刀。她等梁誠志喝了一杯,就敢讓茶沾嘴唇。
兩人喝光一壺茶,梁誠志忽然站起來,梁芷晴身子微微後縮。他瞪了梁芷晴一眼,就做起伸展運動來。樓上傳來女人的歌聲,好像有一窩螞蟻爬過梁芷晴的臉龐。她跳起來,腳跟好像踩進沙池之中陷了進去,額頭撞在地毯。
梁芷晴醒過來,再不是躺在厚地毯,而是令背脊疼痛的硬地。映入眼簾的不是雕了花紋的天花,而是繪了藍色圖案的瓷磚。她略略一動,手腳軟軟地不聽使喚。
「誠志,你大女兒醒過來了。芷晴,要喝點水嗎?」梁芷晴點一下頭,一個塑料瓶口就揍到她嘴邊,讓她喝了幾口。
「吉時應該差不多了,快弄醒芷昕吧。」
「她早就醒了,一在裝睡的人可叫不醒的。」梁芷晴聽到左方梁芷昕一下痛叫。她想轉頭,脖子就好像鑲在雙肩之下,絲毫不動。
「馨,真的不需要縛著她嗎?我這裡有綑爬山索。」
「喝了我茶的人,妄想可以一時三刻站起來。誠志,開始之前,你有什麼跟她們說。」
「芷晴芷昕,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跟你們說話,可是這不是我的遺言。你們今天的付出,將是為公司建立未來。」
「就在半年前,公司財政出了些問題。這些問題如果不處理,公司恐怕會倒閉了。我跟馨商量過,可以力逸狂瀾,就需要你們兩個配合了。」
「芷晴,我們相處時間不長,那個包袱不重,你應該感到光榮才對。梁芷昕,養了你十二年,你沒有一天不讓我失望,這次恐怕是我唯一對你滿意的事。」
梁芷晴正想反駁,說話一到嘴巴就被一股力量強壓下去。
「馨,開始吧。」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