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一卷) 第3章臨時標記

　　裴尚延跑上八樓，因不想打擾其他班級上課，沒多想就右轉進入藝科大樓，掠過封鎖線後進入小角落。

　　陳司麒追了上來，邊喘邊說：「再跑啊，沒地方跑了吧。」

　　裴尚延一邊觀察陳司麒到底想做什麼，一邊緩緩後退。

　　「算你聰明，跑來這裡就沒人會聞到你那股臭藥味了。」陳司麒步步逼近。

　　小角落面積不大，轉眼間裴尚延腰部已緊貼著低矮的水泥護欄，所幸護欄之上還有將近三公尺高的鐵絲網，至少沒有墜樓風險。

　　「你到底想做什麼？」裴尚延語氣不鹹不淡地問，即使被逼到沒有退路，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

　　「也沒什麼。」陳司麒驟然伸手掐住裴尚延的脖子，吊著嗓子興奮地說：「就想讓大家聞聞你的臭藥味，畢竟國中那時候可比現在好玩多了！」

　　「好玩？」裴尚延笑了。

　　他分化後承受了多少惡意，自己都快記不清了。

　　進入青春期後，周圍的同學陸續分化出第二性別。

　　溫郁仁分化得早，在小六的某一天突然變得異常爆躁，看誰都不順眼，經過一晚劇烈頭痛後，分化成了數量稀少的Alpha。

　　也曾聽說有同學高燒畏寒、全身肌肉和骨骼都疼痛難耐，以為得了流感，結果分化成最為罕見的Omega，一個班裡也就那麼幾個。

　　但最多的是經歷尋常的低燒和感冒症狀，到檢查之前都不曉得自己早就分化完畢的Beta同學。

　　因此國三開學後不久，他終於出現感冒症狀時，覺得自己肯定會分化成Beta，卻在一覺醒來後，從一向不噴香水的父母身上聞到陌生的幽香，並且對Alpha母親的觸碰感到排斥。

　　他是個腺體發育不完全的Alpha。

　　當周圍的AO興奮地向較為親密的友人展示自己的鮮花、蜜果、草木香時，他那苦中帶甜的刺鼻藥水味顯得突兀又可笑。

　　他越是努力想去遮掩，就越控制不住。

　　想著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於是當第一件垃圾扔到他身上時，他沒有反抗。

　　久而久之，他成了班上的出氣筒，甚至還有人呼朋引伴，找別班的人一起對付他，陳司麒就是這個時候盯上他的。

　　只要對他嘲諷幾句，或是隨便拿個什麼東西扔他，就能逗得周圍一眾同學拍手叫好，很可笑吧？他竟然能夠同理陳司麒為什麼會覺得「好玩」。

　　「你笑什麼？以為我不敢對你怎樣嗎？」陳司麒說著，腺體跟著釋放大量費洛蒙，沿著手臂竄向裴尚延的身體，沒多久裴尚延整個人就都被包裹其中。

　　碳酸味的冷冽空氣挾帶啵啵響的氣泡襲來，接觸到皮膚時卻熱辣滾燙，激得裴尚延全身起雞皮疙瘩，接著是一陣令他難以站立的壓迫感，他光是想把身體打直就讓額頭沁滿汗珠。

　　受到刺激，裴尚延原本涓涓外洩的費洛蒙大量迸發而出，張牙舞爪地朝四面八方擴散。

　　「噁心死了，我是叫你給其他人聞聞，你往我身上噴幹麻？」陳司麒掐住裴尚延再將人用力推向鐵絲網，撞得發出鏘啷鏘啷的響聲。

　　裴尚延被撞得暈眩，頓時感到腳步虛浮，身體也開始止不住向下滑。

　　陳司麒揪著裴尚延的衣領不停搖晃，嘴裡唸叨著：「先收起來，聽見沒有？」

　　「辦不到。」

　　「哈哈！你不會收？」陳司麒將手探向裴尚延的後頸，指甲刺入腺體一陣胡亂抓撓，惡狠狠地說：「那看看把腺體抓爛還會不會有味道吧，搞不好還能一勞永逸呢，反正你這味道也不可能會有Omega喜歡……」

　　這時有道人影出現在陳司麒身後。

　　「林北Omega，林北尬意啦幹！」陸成悅話音一落，緊握的拳頭砰的一聲砸在陳司麒臉上。

　　陳司麒反應不及，被揍得往旁邊踉蹌了好幾步，碳酸的氣息瞬間消散。

　　此時大約上午十點多，廣原市的天空呈現湛藍色，只有寥寥幾朵白雲。

　　豔陽照亮了陸成悅那頭漂淺過的髮絲，也襯得白皙的皮膚和明亮色系的運動服外套全都亮得晃眼，像會發光似的。

　　裴尚延看得出神，明明脆弱的腺體剛被抓破，他卻像感受不到疼痛那般，只一心專注地看著陸成悅。

　　陳司麒站穩後摀著臉頰，狼狽地大吼道：「陸成悅！我他媽又沒惹你！」

　　陸成悅目光銳利，左手握拳護在下顎前方，右手驟然往陳司麒臉上揮去，被後者極為艱難地擋下。

　　還來不及為擋下陸成悅的攻擊感到慶幸，陳司麒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陸成悅出腳低掃他的腳踝，左手往他的頸部用力一推，他就這麼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陳司麒倒地後靈機一動，陸成悅再怎麼能打也是個Omega，而身為Alpha的他可以用費洛蒙誘導Omega發情！A片裡發情的Omega都是全身癱軟、一副任人擺布的模樣，只要陸成悅也變成那樣，自己肯定能打贏！

　　下一秒，只聽見滋——的聲響，如同轉開剛被劇烈搖晃過的汽水那般，碳酸的氣息爭先恐後地朝陸成悅襲去。

　　「靠！這三小！」陸成悅衝進小角落前早已做好了承受Alpha費洛蒙壓制的心理準備，但現在包圍他的這股費洛蒙並沒有讓他感到壓迫和排斥。

　　一股麻麻癢癢的熱浪猝然席捲全身，緊繃肌肉漸漸變得痠軟無力，陸成悅驚訝地發現，這種感覺簡直和每個月熱潮期來訪時一模一樣。

　　這渾蛋竟敢拿誘導性費洛蒙噴他？不可原諒！

　　「幹你娘！把你噁心的氣水味收起來！」陸成悅憤怒地喝斥著，抬起腿用力踹向陳司麒的側腹。

　　「呃——」陳司麒痛到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誘導性費洛蒙竟然沒用，怎麼可能？

　　陸成悅眼尾泛紅，被討厭的Alpha誘導發情的屈辱促使他奮力站穩腳步。

　　「媽的！媽的！媽的！幹！」即使碳酸的氣息早已潰散，依然難以澆熄陸成悅滿腔的怒火，抬腳對著縮成一團的陳司麒又是一陣猛踹。

　　「別踢了，腹部脆弱，再踢下去會出事。」裴尚延在一旁輕聲勸道。

　　陸成悅這才猛然回神，狠戾的神色收斂了幾分，淡淡地回了聲：「好。」

　　他一把將陳司麒從地上撈起，連拖帶拽地拉到小角落的出口，威嚇道：「看在有人勸架的份上先放過你，以後你還敢亂來，我他媽見一次打一次，滾！」

　　陳司麒不敢多作逗留，摀著肚子狼狽地跑下樓。

　　直到陳司麒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陸成悅這才長舒一口氣。

　　只這一瞬的鬆懈，就令方才一直刻意忽略的熱潮加倍襲來，痠麻難耐的衝動沿著脊椎竄上腦門，令陸成悅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地，趕緊以手撐牆。

　　想到自己竟然被陳司麒逼到被動發情，他氣得想立刻把人抓回來揍一頓，幸好沒讓那人看出來，他死也不想承認自己對陳司麒的費洛蒙有反應。

　　注意到陸成悅的異樣，裴尚延有些擔心，但又不敢隨意靠近。

　　「你還好嗎？」裴尚延問。

　　「還好，只是被費洛蒙噴了滿臉，真他媽噁心。」陸成悅扶著牆，緩緩往陰影遮蔽處移動，他的身體燥熱難耐，想著至少先躲一躲太陽也好。

　　看著陸成悅面色潮紅、大口喘著氣的模樣，裴尚延突然意識到陸成悅這是被陳司麒的費洛蒙挑起了熱潮，許多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

　　羞澀、尷尬、還有些許難以接受，他不禁心想，如果陸成悅是對自己的費洛蒙產生這樣的反應就好了。

　　當這個念頭從心底一閃而過時，他後頸潺潺外溢的費洛蒙起了變化，原本像無頭蒼蠅那般亂竄的費洛蒙突然有了明確的目標，幽幽地流淌向陸成悅。

　　裴尚延心頭一驚，趕忙用手摀著後頸，但他隨即發現這只是徒勞，慌亂之下只好喊道：「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

　　「蛤？」

　　陸成悅直到完全被這股帶點甜味的溫暖香氣包圍，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裴尚延的費洛蒙，下一秒他就感到心跳一陣加速，腹部深處再度泛起麻麻癢癢的騷動，程度竟更加猛烈、難耐，趕緊用手摀著口鼻。

　　他正想開口喝斥，卻突然注意到裴尚延臉上寫滿了驚慌失措，轉而問道：「你不會控制？收不起來嗎？」

　　裴尚延羞愧地點點頭。

　　「阻隔劑呢？」

　　「被陳司麒丟到一樓去了。」

　　「靠！你等我一下。」陸成悅將手伸進運動服外套的口袋一陣翻找，接著將一瓶湖水綠色的小瓶子拋給裴尚延。

　　裴尚延拿在手上看了看，發現是超商就有賣的通用型阻隔劑，趕緊打開瓶蓋對著後頸噴幾下。

　　香檸薄荷味的阻隔劑，冰涼中帶點微微的酸甜，在這個大熱天裡用起來特別使人感到舒爽，沒一會兒他便整個人都放鬆、鎮定了不少，費洛蒙也不再外溢。

　　「謝謝。」

　　見裴尚延打算將阻隔劑拋還給自己，陸成悅擺了擺手說道：「你留著用吧。」

　　話剛說完，陸成悅赫然發現，聞不到裴尚延的費洛蒙之後竟然更加難受，他的身體正不顧本人意願地渴求著Alpha的安撫。

　　啊啊，真是瘋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般失態，全身軟綿綿的，思緒也快糊成一團，好像只要一不注意，他就會整個人撲到裴尚延身上，懇求裴尚延再分一點費洛蒙給他。

　　「你有帶抑制劑嗎？」裴尚延問。

　　「沒有……」陸成悅一邊喘著氣，一邊嘀咕著：「我那個本來應該還要兩、三天才會來吧，早知道就提早帶著……」

　　裴尚延有些驚訝，Omega的生理週期是非常私密的事，沒想到陸成悅竟然會當著他的面就脫口而出，難道這人很信任自己嗎？還是熱潮已經嚴重到意識不清了？

　　「我去保健室幫你拿。」

　　「哦……」

　　就在這時，陸成悅忽然感到股間痠脹難耐，並且他那難以言喻的部位開始泛起溫熱濕滑的觸感。

　　「等等。」

　　裴尚延走到一半，還來不及轉過頭，突然被陸成悅從身後一把抱住。

　　「來不及了，你……你直接給我臨時標記吧。」

　　「不好吧？」裴尚延反射性拒絕道。

　　此刻他心亂如麻，對意料之外的肢體接觸感到欣喜雀躍的同時，也對陸成悅接近自己的腺體感到焦慮與窘迫。

　　或許是出於對自己費洛蒙氣味的自卑感，即使剛才陸成悅聞了也沒流露出特別排斥的表情，他依然不希望陸成悅太過靠近自己。

　　「再拖下去我能從內褲濕到外褲，我才不想因為褲子被那個啥弄濕就跑回家一趟……真他媽丟臉死了……而且眼前就有這麼大一支會走路的抑制劑，幹麻還要去保健室拿？咬我，快點……」

　　「可是……」裴尚延十分猶豫。

　　他的腺體剛被陳司麒抓過的地方，還殘留著些微灼熱刺痛。

　　若不是陸成悅出現，陳司麒不會這麼快善罷甘休。

　　當作報答，他很樂意幫忙，但他異常的費洛蒙會殘留在陸成悅身上好幾天，他實在害怕陸成悅事後會感到噁心、感到後悔，說什麼也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遲遲等不到肯定的答案，陸成悅轉而思考該如何討好眼前的Alpha。

　　以前他爸是怎麼對他父親撒嬌的？太久了，有點記不清了。

　　想著想著，一段模糊的記憶突然闖進陸成悅的腦海裡。

　　樹蔭下，爸爸抱著他，兩人一起坐在鞦韆上。

　　當一輛黑色轎跑緩緩駛過眼前巨大的噴水池時，爸爸難以掩飾心中喜悅，脫口而出：「紹丞哥哥回來了！」

　　對了，當年他爸對他父親撒嬌時，都是這麼喊的。

　　於是陸成悅盡可能將嗓音放軟，喃喃地請求道：「尚延哥哥……給我一個臨時標記好不好……」

　　裴尚延倒抽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看著陸成悅。

　　沒有哪個Alpha被Omega在這麼近的距離撒嬌還能忍得住的，如果有，那就活該憑實力單身。

　　「那你……轉過去？」

　　「好。」陸成悅轉身。

　　「腺體貼我幫你撕嗎？」

　　聽到這句話，陸成悅有如大夢初醒，他剛才只急著解決眼下的問題，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我自己撕。」陸成悅伸手摳起腺體貼的一角抓住，語氣冰冷地警告道：「等等不管你看到什麼，都不准告訴別人，也不要問我任何問題，我不想解釋。」

　　裴尚延雖感到疑惑，仍只淡淡應了聲：「嗯。」

　　陸成悅將腺體貼撕下。

　　裴尚延倏地睜大眼睛。

　　他看見陸成悅的腺體幾乎被一道疤痕覆蓋，豎著的疤痕帶有縫合過的痕跡，像一條長度將近五公分的大蜈蚣，殘暴地撕碎他對Omega腺體的美好遐想。

　　這下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陸成悅的後頸隨時都貼著腺體貼。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傷成這樣？

　　「哈囉，你怎麼還不咬？」陸成悅不安地扭了兩下。

　　裴尚延用手指輕輕撫上陸成悅後頸的疤痕，語帶猶豫地開口：「你這個……」

　　「問屁啊！我不是有說什麼都別問嗎？」

　　「這個還會痛嗎？需不需要我咬偏一點？」裴尚延又把聲音放輕了幾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安撫意圖。

　　陸成悅沒料到對方竟是在擔心他，瞬間沒了氣勢，並暗自為自己的態度後悔。

　　「早就不會痛了……」他握住裴尚延的手腕往前拉，引導裴尚延將自己環抱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想怎麼咬都可以。」

　　Omega服從的態度激起了Alpha刻在基因深處的佔有欲。

　　裴尚延側著微微低頭，嘴唇覆上陸成悅的後頸輕輕蹭了起來。

　　「唔……」溫熱的吐息在腺體周圍引起一陣陣顫慄，陸成悅下意識更用力抓緊裴尚延的手腕。

　　清涼的Omega費洛蒙隨著裴尚延每一次呼吸竄入口鼻。

　　下雨天的味道。

　　被打溼的草地，還有……泥濘。

　　在這個幾近萬里無雲的大晴天聞到這種味道，實在出乎裴尚延的意料之外。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心裡空空的，本應被經歷熱潮的Omega挑起的情慾沒有如期來臨，要在如此清醒和理智的狀態下進行標記令他感到猶豫。

　　陸成悅眼神迷濛，雙腿也已止不住打顫，他有些著急地問：「你怎麼還不咬……是不是覺得我的味道很奇怪……」

　　裴尚延愣了愣，原來陸成悅也很在意別人對自己費洛蒙氣味的看法嗎？連被熱潮折磨的當下都還在擔心這個。

　　他對這件事特別能感同身受，不由得感到心疼，決定速戰速決，環抱在陸成悅腰上的雙手驟然收緊。

　　下一刻，Alpha尖銳的犬齒刺破Omega後頸脆弱的腺體。

　　「唔嗯……」縱使已有心理準備，陸成悅還是發出難耐的悶哼。

　　裴尚延很想開口要陸成悅別叫，但他實在沒這個餘裕，只要一想到現在咬著的是陸成悅的後頸，浸滿口鼻的都是陸成悅的味道，他就情不自禁地越咬越用力。

　　「你、你輕點……」陸成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些艱難地抗議道。

　　他不禁心想，他這根本活該啊！什麼怎麼咬都可以，沒事幹麻跟人家講這種話啊，搞得他現在痛到想罵髒話卻罵不出口。

　　或許是陸成悅的抗議成功傳入裴尚延的耳裡，只聽見裴尚延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嘴還真的鬆開了點，接著緩緩將費洛蒙注入陸成悅的腺體。

　　隨著Alpha費洛蒙從腺體處一點一點湧入，陸成悅感到一陣陣陌生的、令他滿臉通紅的欣快感，他也說不出這種舒服到底是哪裡在舒服，只知道自己痛到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了。

　　恍惚中，時間好像暫停了一樣，感受不到烈日當空的炙熱，也聽不見操場上學生們的喧鬧聲，全世界只剩下他，和緊緊抱著他的Alpha。

　　陸成悅有種錯覺，Alpha的費洛蒙好像是一張張姓名貼紙，從後頸開始漸漸貼滿他全身，使他身體每一處都標示著裴尚延的名字。

　　他很清楚兩人只是同學，這個標記也不過是因為裴尚延人很好，不忍心看他被發情的症狀折磨，再普通不過的舉手之勞。

　　但他心裡卻不受控制，只為裴尚延緊擁著他的力道感到狂喜，彷彿身上越來越多細胞都在大聲呼喊著告訴他，你的Alpha正用力抱著你，他很珍視你。

　　陸成悅這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原來拿標記來代替抑制劑還會產生這麼多奇怪的影響，看來他這個決定有些輕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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