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明,萬籟俱寂,宛如這世間僅剩彼此般。許是酒意微醺的緣故,平日裡總是藏著掩著的心思,也在未察覺的情況下不禁冒出頭來。
晴明尚保存一絲理智,他看了眼面色也泛起紅暈的男子,趁著酒意壯膽,輕喚道:「燕兄。」
「嗯?」也許同樣是醉了,燕南行的嗓音帶了絲慵懶,聽起來分外性感。
「抱歉。」
「怎麼如此?」
「這是一直以來虧欠於你的。」晴明盯著杯裡的酒水。「小僧就想著,如果再次遇見,定要跟你說道。」
「是小僧唐突了,當時僅想著自己,以為那樣便是對你好,卻不曾考慮過燕兄的心情。」晴明一字一句說道,語氣認真,其中的歉意也能清晰感受到。
燕南行頓了一會兒,將酒杯放下,冷峻的面容也帶上嚴肅,道:「我也有不對,我何事都不說,你又怎會知曉我的心思?
我明白你也是一片真心待我,替我著想,是我目光狹隘,脾氣也太衝了,不自覺傷害你許多。」
「燕兄……」晴明忽地覺得想哭,也不知是酒醺還是感動。他倏地撲向燕南行懷中,說道:「咱們別再不歡而散了,多難受啊。」
看著懷中的光頭,燕南行無奈地嘆了口氣,輕拍著。「好,我答應你。」
「嘿嘿。」得到允諾,晴明不禁跟個孩子般笑了出來。
見了此景,燕南行不禁傾身,眼看就嘴唇就要碰觸到那光滑的腦袋,驀地回過神來,連忙停住。
「真是……」燕南行心有餘悸,天知道他方才到底想做什麼!
這是從前未曾有過的情感,有時如糖般甜膩,有時又如未成熟的果子般酸澀。
沒來由的,他想起多年前曾在書庫中尋到的傳奇,那是在講述一個大家閨秀戀上窮苦書生,後來書生成功考取狀元,熱熱烈裂娶閨秀回家門的故事。
還記得,他當時看閨秀送書生上京趕考後,成日在繁花似錦的園子來回踱步,盼著書生衣錦還鄉的場面。那閨秀的心思也是這般起起伏伏,飄忽不定的樣子。這才突然開窮,原來自己對眼前這和尚竟帶有這種愛戀的心思。
發覺自己的情感後,燕南行後知後覺地害羞了起來。
心悅之人就在懷中,燕南行一時半會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都悄悄背誦起佛經,尋思著也許能讓自己的心神安定下來。
一方內心還在天人交戰間,只聽聞另一方平穩呼吸,早已沉沉睡去。聽到細微呼嚕聲,燕南行察覺到後無奈一笑,手指輕撫過他手指輕撫過細長睫毛,在那雙眼皮子下,是如天空般清澈,好似能包容世間萬物的藍眸。眉心的那點硃砂痣,襯的眼前之人越發飄渺,仿佛下一秒就會為了救濟蒼生而離開身邊般,太過高然超遠,以致無法牢牢掌握在掌心。
就這一瞬的時間也好,想要完全佔有他。燕南行的心中忽地冒出這個念頭,他環抱住對方的手又緊了緊,並輕輕地落下一吻。之所以會有這個膽子,怕是抱持著往後都不會有這機會的心態。
燕南行苦澀地笑了,以前方即弱冠時總有人嚷嚷著要趕緊尋個好姑娘,可自己對情情愛愛總是不怎麼上心,如今終覓得一良人,對方卻是個斷七情捨六慾的出家人,愛戀之情方萌芽,便被斬草除根,此等苦澀還真是難以言喻。
「燕兄……飲酒……一醉方休!」懷中之人突然脫口而出的夢囈嚇了燕南行一跳,此時的他就有如採花大盜般,還以為這一生都會同柳下惠一般活著,沒想到卻在這人身上栽了個跟頭。
輕輕撫著圓潤的光頭,燕南行笑得如沐春風般,知道自己出現在他的夢中,嘴上笑意便怎麼也止不住了。
月柔和的映照著,宛若輕輕哼著安眠曲,清風吹拂,宛若給予了萬物一個富含愛意的晚安吻。
「晚安。」燕南行輕聲道,便又在眉心硃砂落下一吻。
……
隔天,直到日上三竿之時,晴明才恍恍惚惚地起了身。環顧了四周,只見自己早已回到蒼雲軍的營帳中,外頭可聽聞鎧甲碰撞聲、人們吆喝聲等等,與隻身一人的自己形成了個鮮明對比。
感受到肚子不爭氣地發出悲鳴,正想著去尋找燕南行時,就見那熟悉的玄甲身影捧了碗熱粥入篷,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醒了?頭可會疼?」燕南行見人醒了先是基本的問候,然而看那雙藍眸直勾勾望著自己手上的熱粥,便無奈笑了,說道:「睡了許久,應是餓壞了,快來吃吧。」
看著吃粥吃得津津有味的晴明,燕南行頓了頓,道:「那男孩走了。」
昨夜的那場宴會大家都喝的盡興,沒一個人注意到男孩帶了些銀兩吃食悄悄離開了這裡。他走的無聲無息,就好似一開始便未存在般,要不是李無衣四處尋找著,可能燕南行也不會這麼迅速意識到。
晴明得知消息後並沒有展現出多大的反應,相反,他好似早已預測到般,淡淡答道:「嗯,願他順利。」
燕南行道,語氣帶有一分微不可察地詫異:「實不相瞞,我認為你並不會由著男孩這般。」既知曉了男孩的身世,自然可推測出男孩之所以欲前往長歌門是為了報父兄血仇,如此厭惡仇恨的晴明又怎會簡單放任?
晴明抬眼望著一身玄甲的男子,笑道:「仇恨這情未嘗不好,它能使人有個堅定的目標,激起求生慾望,而這也目前那孩子最需要。」
晴明回憶起男孩那雙令人印象深刻,如孤狼般雪亮的眸子。在這個亂世之中,見多了眸底早被絕望、茫然給侵擾的人們,似那般純粹、執著的眼神就好比黑夜中的一點星子,讓人想忽視都難。
「多虧燕兄教會了小僧這點。」緊接著,他又一臉自信滿滿地道:「再說那孩子冰雪聰明,只要刻苦努力,往後定能成一番大氣候。」
燕南行聞言笑了笑,心底是他曾未想過自己竟還有如此多情的一面。同時,又感到驚奇,眼前這人的一言一字、一舉一動竟都精準地踏在他的心弦上,彷彿自己的心緒被人主宰,卻樂在其中。
毫無徵兆的,一段話語不禁脫口而出。「想不著你對個孩子如此上心,那我呢?」
「什麼?」晴明似是沒明白突如其來的問句,不禁一愣。
這時燕南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羞恥的話,然而覆水難收,心中雖慌亂無比,卻也只得佯裝鎮定,等待答覆。
不過晴明顯然跟他不在同一條思路上,他笑了笑,道:「燕兄可是小僧要好的友人,自然也是放心上了。」
聽到答覆後,燕南行只是勾出了一絲淺笑,在誰都未察覺的情況下,將那份苦澀給掩去。
「晴明,可否應我一事?」沉寂了片刻,燕南行說道。此時他面色平靜,毫無波瀾,宛若一座深潭般,誰也看不清底下是如何的暗潮洶湧。
晴明自然也是沒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到對方有意隱瞞的情感。故他坦然爽快道:「說吧!只要是小僧能力所及,定不負所托!」
燕南行定定望著晴明,那雙如潭水般深沉的眼底流露出稍縱即逝的哀求。他一字一句道:「不管往後發生何事,世道如何變化,只求你仍然記得曾有我『燕南行』這人的存在。」
「那是自然。」晴明笑了笑,道。
許是當時睡意猶在,抑或與其相處總是能全然放鬆。晴明並未意識到,那句話中竟帶有了訣別之感。
「……」
此時,鑼鼓喧天,他看見了眼前男子張了張唇,似是說了點甚麼,卻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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