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思雅結婚了。
從此白馬王子與白雪公主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嗎?
我不知道。
我覺得怪怪的。
思雅跟我認識很久了,所以相處起來沒有困難。只是我們一直是朋友,卻從來沒有交往過。一下子從普通朋友越過男女朋友直接成為夫妻。中間好像缺了點什麼,我說不上來。
思雅說我想太多了。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沒有戀愛這回事。大家不都還是活得好好的。難道古代就沒有愛情嗎?那些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又從何而來呢?
然而很少有愛情故事去讚美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親的平凡幸福。愛情之所以轟轟烈烈,剛好都是去反抗父母媒妁意旨的。
所以,絕大部分的古人都沒有體會過愛情?
這點我基本上是同意的。古代男尊女卑,男生就只是把女生當作發洩情慾的工具,女生則只有認命的份。 所以愛情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思雅說她不相信。感情的基礎如果不在,家庭是建立不起來的。愛情必定是以某種形式在生活中流露出來,只因為不夠轟轟烈烈,所以看不大出來而已。
那麼,愛情究竟從何而來?思雅說她也不知道。轟轟烈烈的愛情可以家喻戶曉、廣為流傳,但那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細水長流的,平淡無奇,所以無人問津。只能身在其中的人去體會。
是這樣嗎?……果真如此,我其實就不必堅持找她,隨便找個能湊合的就算數了。反過來說,她是否在暗示跟我在一起是可以沒有愛情的……
我有點心酸。從頭到尾我都感覺她是為了救我才提議結婚的。跟我在一起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埋葬愛情。
埋葬她跟修比優的愛情。
沒關係,慢慢來。我相信她。愛情可以無中生有,然後細水長流。
然而愛情,究竟是從何而來?
緣起性空……
這樣詭異複雜的心情,不是現在才有,而是從婚禮那一天就開始了。
婚禮的詭異氣氛,跟我自己比較沒有關係,大部分是與會的來賓造成的。
思雅女方的親朋好友沒有問題。問題全部出在我這邊的人馬。為此我感到有點內咎。思雅並不以為意。她無條件地接受我朋友中所有古怪的行為。反觀我自己,她的朋友都沒有問題,不過我卻非常在意她跟他們的互動。
尤其是修比優也來了。
我雖然很在乎思雅的一舉一動,但是我這邊親友出的狀況,讓我有點應接不暇。首先是小傑,他似乎比我還興奮,喝了很多酒。可是他喝太多了,喝到後來有些胡言亂語,失態鬧場起來。有種借酒澆愁愁更愁的感覺。我有點不能諒解,他是我唯一且最好的朋友,卻做出這種傻事。
其次是沈威。他的大男人的表現是意料中事,只是真的表現出來,還是挺讓人吃不消的。他滿場宣揚女生溫柔持家的重要性,又不斷地訓導我跟小傑要有扛下家計,負責到底的氣概。還好他有個漂亮又得體的老婆,跟在他身邊拼命為他圓場擦屁股,場面才不至於鬧僵難堪。
最後不知是誰通知了莳依,她竟然也偕女(男?)伴參加。跟她有過一夜情以後,她撤告了,所以後來也沒在警局碰到她。這回她跟她的伴侶男裝亮相,非常搶眼。思雅嘖嘖稱奇我居然會有這種朋友。儘管思雅那天的無肩白色長裙禮服非常迷人,我仍不時想到莳依西裝筆挺下的性感胴體。這讓我不免有些罪惡感。
思雅和她那邊的親友從頭到尾都比我這邊的要好太多了。她雍容大方地照顧全場,我則焦頭爛額地到處收拾殘局。也只能怪自己誤交匪類了。然而思雅整場的好表現我都沒太注意,只記得其中一個畫面……
她中場休息時跟修比優到陽台上單獨聊天。
而且有說有笑。
修比優的老婆跟我同時看到這一幕。她不但沒有吃醋,還跑過來跟我解釋他們以前如何的要好。現在各自都有家庭,不比從前了。我比較驚訝的是,他老婆竟然不知道我跟思雅認識的比思雅跟修比優認識得還久。
終於,婚宴在狀況百出中有驚無險地落幕了。思雅跟我回到了我的家中。她的行李還沒有搬過來,不過我們正式住在一起了。
上回莳依在這裡過夜時,我就發現這間公寓兩個人擠就會嫌小。我無法想像等思雅把她的家當搬過來的模樣。跟她在一起如詩如夢的感覺一過去,就要面臨一堆現實的問題。
首當其衝的就是我的醋意。她還在卸妝脫衣,我就不經意地脫口而出剛才她跟修比優打情罵俏,親熱的模樣真是羨煞旁人。
「你該不會禁止我跟他以朋友的身分再見面吧?」思雅問我。
「怎麼會呢?」我知道我失言了。
「我會有分寸的。」思雅淡淡地說。這是什麼意思呀?會再見面嗎?還是乾脆不讓我知道?我不敢再追問下去了。
她洗完澡後,更讓我吃驚。她就這樣全身赤裸地從浴室出來。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我很迷惘,一個朝思暮想多年的人現在就在你面前一絲不掛,為何會不知如何反應。說來好笑,我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思雅的裸體沒有莳依好看。
我是這般地褻瀆著我的女神。著實令自己羞愧到無地自容。以前非得幻想著她的容顏才能自慰的我,現在卻百般不願看她裸體的模樣。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她吹乾頭髮後,就大落落地躺在床上。
「開始什麼?」
「開始當夫妻呀!」她要我上床。
然後她開始耐心地講解她身體各個敏感的部分,並要我去觸摸。我努力了一陣後她仍無感,於是她開始愛撫我的小弟弟。我很快就勃起了。她於是塗抹了一點潤滑液。催促著我趕快進去。
然後我們就做了。
「還好嗎?」做完後她問。
「嗯,還好。抱歉我很快就……」
「沒關係啦,我們需要多練習。這樣要生小孩時就容易多了。」她說完後就側頭過去睡覺了。
我覺得怪怪的。她好像很有經驗,可是一想到她有經驗我就不自主地想到修比優。這樣對我們的婚姻生活沒有幫助,於是我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性,到底是什麼呀?
是歡樂、征服、發洩、紓壓,還是……
還是就像思雅這樣,其實什麼都不是,多多練習就好。
我知道自己很愛思雅,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愛她。
尤其在修比優結婚後,她跟我斷絕往來了一陣。再見面就忽然要結婚了,一切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結婚以後,才發現她跟我曾經認識的思雅不太一樣。不知道是她變了,還是我之前根本沒有清楚地認識她。
我們沒有蜜月旅行,也沒有像以前還是普通朋友時一起出遊玩樂。她很快也注意到房子不夠大的問題。所以我們找了一間比較市郊一點,但是面積較大的房子。由於地點的關係,我賣掉市區這棟剛好可以買下市郊那棟。紙頭上名義上是寫著你的名字,只是買來賣去都是貸款,所以實質上都是銀行的,跟你無關。
然後她也注意到我只是一名一窮二白,工作壓力又無比巨大的基層員警。於是她開始到處打工,基金跟會,甚至也炒股票。法律規定,結婚三年後還沒有小孩,我們就會被強迫催淫,取消所有避孕措施。她覺得被人強迫催淫是很丟臉的一件事。可是三年內要準備好生小孩卻是很艱鉅的任務。
艱鉅在哪裡?我比較遲鈍,不是在床上火車過山洞後就有了嗎?後來想想,她急著換大房子,儲備基金,到處參加親子研習會,其實就是在準備。我想通後把她這陣子的忙碌統稱為『築巢行動』。
我一心只懷念從前的時光。我們甚至不是男女朋友,可是無論去哪裡做什麼都充滿歡樂。現在天天在一起,卻彼此各忙各的,好像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一樣。所有的家務、未來的規劃,甚至連床上的活動都像在趕場作秀一樣。
我在床上的表現……她從來沒有在乎過。我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在床上被女人嫌棄對男人的自尊自信打擊都很大。可是像她這樣不聞不問又好像很不對勁。她只重視有或沒有,至於品質如何,她可以完全不理。
可是品質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是歡樂、征服、發洩、紓壓,還是……
還是說性就是性,男女的結合,就是為了性。至於實質內容,就無需去理會這許多。
因為重視有或沒有。所以我不能對她沒有性趣。如果有天我完全無慾,她會馬上想辦法讓自己妖豔性感起來。我只喜歡看她清純可人的模樣,她打扮得太過花枝招展或是性感裸露,我都會隱隱感到不適。於是在床上我就乖乖地按時打卡上班。只是不論我表現如何,她永遠沒有反應。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這天我提早下班。我們的沈威大人又大發神威,所有書面報告要一人扛下。我待在局裡像是個廢人,乾脆就提早下班,去探思雅的班,順便給她一個驚喜。思雅最近參加的親子研習會就在我回家的路上。
政府為了鼓勵多生小孩,所以有很多公辦的親職教育活動。我是覺得小孩生出來以後,再來擔心這個也不遲。思雅則認為那時候有太多東西要忙,可能也來不及了。她說我在這方面很大男人,小孩的事應該是夫妻倆共同面對的。我被他歸類成為沈威一掛,很不是滋味。
我來到會場時,工作人員告訴我活動早就結束了。所以我想讓思雅驚喜的舉動撲了個空。突然心血來潮,反正離正常下班時間還有一段時間,乾脆自己去以前常和思雅去的咖啡屋,重溫舊日美好時光。
然後我看到思雅和修比優坐在我們習慣坐的窗邊角落聊天。
而且有說有笑。
她肆無忌憚地在修比優面前展露著她的七情六慾,卻在我面前當個二十四小時都面無表情的機器人妻,甚至在床上她都無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與其說我在生氣,不如說我很迷惑。而且,看她開心的模樣我也很開心。起碼在這點上,修比優可以帶給她,我不能。
於是我默默地離開了。獨自一人回家。
我的愛情故事,就跟三流言情小說中的情節一模一樣,俗不可耐。可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是如此的椎心刻骨。我已經結婚了,打死我不會退讓的。可是該如何處理呢?這稍有不慎,後果很難想像。
忽然想到,我有一陣子沒跟小傑聯絡了。
我跟小傑會去泡網咖,會去酒吧喝酒,有時他也會到警局找我。大部分的時候,我們是在網路上聊天。現在我突然想找他,我才發現一件事。
都是他主動找我,我從來也沒找過他。如果他不上網,我只依賴他公司的專線。我甚至連他住哪裡都不知道。
「小傑啊……他已經很久沒來上班了……可能已經離職了。」我打電話到他任職的媒體公司,由於他不在座位上,被轉到總機,然後又被轉到同部門的另一名職員那邊。
我們雖然常通簡訊,但是他用的都是空號。為了跑社會新聞方便,跟線民保密使用的。這時我就公器私用,運用警方資源上的優勢,終於在這些不同號碼中找到一條穩定的通號。並且找到住所了。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原來跟我以前舊家住得如此靠近。
由於電話、簡訊他都不回,在非常需要找人傾吐,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去了一趟他的住所。
「學長……」他出來應門時,看到我非常意外。
他蓬頭垢面、滿臉鬍渣,好像好久沒有盥洗更衣了。跟以前總自詡走在潮流尖端的行頭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你怎麼啦?……」我進去後,看到散落一屋子的空酒瓶,看來有人不願保持清醒。
「沒什麼,就新聞跑不下去了,想要轉換跑道,看看有什麼新鮮的事情可以搞來做做。」他把沙發上的垃圾清掃一下,以便有空間讓我坐下。
「小傑呀,別好高騖遠。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索然無味,用來糊口罷了。我以為跑新聞是你的興趣嗜好所在,你要珍惜呀!」
「先休息一陣子再說啦,我最近真的好累。一回到位子上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他點燃一根菸,吞雲吐霧一番後才說:「別管我了。學長你怎麼還會來找我呢?難道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沒有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嗎?」
「嗯……」他一箭穿心、正中下懷。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沒有特殊的事情啦。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就算我成家後你也會陪我喝酒喝到天亮。怎麼現在突然消失到連人都找不到。」
「我說謊,可以嗎?」他突然對我咆嘯,然後看到我被嚇到了,才又放低聲調說:「你現在有思雅,嫂夫人了,還需要我嗎?」
「當然需要呀,她又不會陪我喝酒。」
他望著我,『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那倒是。你等我一下,太久沒出門了,我要先盥洗一下。」
「你已經喝成這樣,我們這回不去酒吧了。」
「唔?那要去哪裡呀?」
「有家不錯的茶藝中心……」我其實婚後一直想帶思雅去,可是她的『築巢計畫』就像急行軍一樣,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茶藝館?我沒聽錯吧?你跟我兩個大男人……多娘砲呀!」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別這樣想,你若想成有品味的人才去的地方,就會懂得欣賞了。」
「這跟酒吧也差得太遠了吧……行行行,學長你高興就好。」他答應後就鑽進浴室了。
我望著他急忙鑽進浴室的背影,嘆了口氣。結婚才沒幾個月,我竟然懷念跟小傑的單身派對到這種地步。
如果思雅發現今晚我不回家,她會怎樣呢?
會不會乾脆去找修比優……
《無關性的性事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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