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性的性事 - 前篇　第一章

　　不久的未來，人類面臨前所未有的人口崩塌的壓力。於是繁衍後代變成了各國政府最重要的內政課題。

　　除了人口銳減的壓力外，人口結構的問題也日益嚴重。女生的比例逐年下滑進而影響到家庭數量的急遽萎縮……

　　另一方面，科技不斷地日新月異，醜女在這地球上消失了。所有的女生只要願意，都可以變成美女。不過害怕趨同效應，在整容上面還是要保存最低限度的人臉辨識差異。

　　我所在的國度為了因應這樣嚴峻的挑戰，頒布了幾項侵犯公民人權的法令：

　　一，所有的女子，在成年之前都要整成美女，以方便吸引異性。

　　二，所有的男子，在三十歲以前都必須成家。無法成家者，會強迫變性並回春十歲，以供其他男子擇偶成家。

- 　　三，成家後三年仍無子女者，夫妻會被強制催淫並沒收所有避孕措施。

　　四，失婚女性在變成高齡產婦前，會被強制人工受孕，變成單親家庭。

　　換句話說，年過三十以後，男女雙方就沒有單身生活了。女生也許可以多享受幾年，但是必須得承擔變成單親媽媽的風險。

　　由於各國的法令都大同小異，人民上街抗議於事無補，只能默默接受。期待人口結構與數量會有好轉的一天。一些專家預測，最快二十年後，不過也有可能會拖上五十年。

　　反正我是遇到了。

　　我坐在酒吧跟小傑喝酒，聊著學長消失的事。

　　學長過了三十歲，仍是單身。東躲西藏了一年後，終於還是被找到了。現在的學長已經變成學妹，可能跟我們擦肩而過，我們都不認得他了。

　　「學長，你不著急嗎？二十九歲的慶生會已經是上個月了呀。」小傑問我，我是他的學長。

　　「那個學長……叫什麼來著的？」我望著空空的酒杯，示意酒保再來一份雙料威士忌：「他消失後，好像沒人記得他的名字了。」

　　「好像叫士一吧？他變成女生後，也不會用這個名字了，記不記得又有何妨呢？」

　　「小傑，難道你不覺得恐怖嗎？如果你找不到女生跟你成家，你在這個地球上就好像不曾存在過……」

　　「你成家後，又存在過了嗎？不過是個繁衍後代的工具罷了。學長，現實一點好嗎？這是生存的壓力……如果覺得恐怖，趕快找個女友吧。你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如果不曾存在過，是男是女又有何干呢？」我喝了一口酒保剛送上來的新鮮威士忌。

　　「當然有關係呀！」小傑提高了語調：「你成家了以後，起碼還有我呀！還能承接你所有的過去……如果不幸變成女生，你就什麼都不剩了，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就算你自己知道你仍是你，你敢別人聊起你的過去嗎？尤其是你未來的另一半……」

　　「呵呵，原來我要奮鬥的未來，竟然是去保護我的過去……挺有意思的。」

　　「學長……」小傑滿臉通紅，看是醉得不輕。

　　「小傑，我若成家後，還能跟你在這裡單身酒吧派對嗎？」

　　「你要找我喝酒，隨時都可以。」

　　「是嗎？以後就必須經過另一半的同意了……況且，成家以後，還能叫單身酒吧派對嗎？」

　　「學長，任何事總有個輕重緩急。我保證你成家以後，我還是照樣陪你這樣通宵達旦的喝酒聊天。先決條件是……拜託你趕快找個女友吧。」

　　「呵呵……小傑，你今年多大？也二十七了吧？怎麼還沒見你交女友呢？」

　　「單身生活如此美好，可以電玩通霄，也可以跟學長酒吧聊天聊到天亮……除非到緊要關頭，實在沒有交女友的必要呀。」

　　「這不就得了嗎？單身生活如此美好……」

　　「可是學長，你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了。」

　　「小傑呀，我已經單身二十九個年頭，你覺得我手指一彈，女友就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我是不太願意說……」小傑忽然很小聲地說：「我這邊有強姦藥水跟催眠藥丸，你要是看上哪個貨色儘管跟我說，我保證她馬上就服服貼貼地成為你的女友。」

　　「小傑，你忘了我的職業是什麼了嗎？」

　　「警察……」

　　「那你應該不會忘記現行的法律吧？」

　　「販賣或持有讓女生乖乖就範的藥品，執法人員有權當場把你變成女生。」小傑弱弱地說。

　　「所以……可以請你把剛才的話收回去嗎？我當作沒聽見就是了。」

　　「學長！這可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時候……你現在真的快沒時間中規中矩地去追求一個女生了。考慮一下吧，只要按時餵藥，你對那名女子的催眠操控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等到習慣成自然，你們也算是一對佳偶了。」

　　「小傑，最後一次警告。你再提此事，我會被逼得不得不依法行事。」

　　「學長……」

　　我們之間沉默了下來。

　　「不知那位士一學長現在過得怎樣了？」良久後，我率先開口。

　　「他被捕失蹤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現在二十三歲，正值花樣年華，呵呵，應該很多人追吧？聽說被變性回春的男子都變成了美女……」

　　「啊……」我忘了會回春十歲這件事。其實變性回春在執法上五官的特徵還是會保留下來。真正把你遺忘的不是外貌性別的轉變。

　　真正把你遺忘的，是你想要卻永遠回不去的時光。

　　我最近執的是夜班。所以跟小傑通宵宿醉後，我有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可以賴在床上。

　　沒有上班時，我大半的時間，是虛度的。

　　因為我想念思雅。

　　思雅不是我的初戀，卻是我的最愛。為她粉身碎骨，我眉毛都不會動一下。

　　可惜思雅並不愛我，她愛的是修比優。

　　修比優是我的學長，跟那個變成女生的士一學長同屆。修比優品學兼優，人高臉帥，是很多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

　　思雅也不例外。

　　思雅有近水樓台的方便。修比優畢業後又回來當她們社團的指導老師，思雅是我們那屆的社長。他們同進同出，共同舉辦了很多活動。

　　思雅以為修比優跟她會日久生情，不過那個終究沒有發生。

　　我跟思雅同班，又是她的鄰居。所以我跟她也常常同進同出，一起活動。

　　我以為思雅跟我會日久生情，不過那個終究也沒發生。

　　在出社會沒多久後，修比優就結婚了。

　　修比優走入家庭生活後，漸漸跟思雅不再往來。

　　在修比優離開後，思雅跟我也漸漸不再往來。

　　這個我就納悶了。失去了男神，我應該會順位遞補上去才對……

　　我跟思雅分享著共同的嗜好，品味，甚至三觀……心靈契合的程度，我不相信在這世上我還能找到另一個人。可是即使修比優已經離去，思雅仍然沒有回頭看我，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偶爾，我會從想念思雅，聯想到修比優。

　　雖然法律規定女子在成年前必須整成美女，可是並沒有規定男子相貌如何。可是有一陣子，我竟然也去整形了，想盡辦法讓自己更帥一點。不知不覺中，連行為舉止，都向修比優靠近著。

　　然後我發現一件事，我表現得越像修比優，思雅就離我越遠。我放棄了做回自己，她又回來了。

　　只是當修比優離開她後，不管我如何的表現，她起初會忽遠忽近，不過終究還是漸行漸遠……

　　我去找過修比優，他說他跟思雅是很好的朋友，也感覺到思雅對他的心思，只是感情和友誼比起來，不戳破對誰都有好處。

　　然後故事又回到了千百年來的懸案上，男女之間到底有沒有純友誼？

　　也許思雅的離開，是她嗅到了純友誼終有盡頭的一天……

　　我的愛情故事，簡直是俗不可耐。只不過到現在我還沒交女友就是了。

　　跟小傑打屁聊天，競技電玩，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學長，要走了嗎？我過來找你。」小傑的一通電話把我從回憶中硬生生地拉回到現實世界來。

　　小傑是現場記者，專跑地方社會新聞，跟警方有多次合作的經驗。有回槍擊要犯攻堅，他全程參與，當然實況轉播也很震撼。我非常害怕他被流彈打到，所以整個過程都在照顧他，變成他的貼身保鑣，並沒有跟嫌犯直接駁火。

　　「這樣我就放心了。」我保護他讓他現場直擊採訪，他還對我嘻皮笑臉：「學長不用上第一線去跟匪徒交手，是我這次採訪的主要目的。」

　　那次之後我們又跟媒體合作過幾次，對方都是派小傑過來。上級知道我跟小傑的關係，也都會指定我來做協調的窗口。這次也不例外……

　　只是這次沒像那回這麼緊張刺激。

　　這次是去掃黃。

　　我有時候會不能理解，當下女生人口已經嚴重不足，怎麼還會有人做這種逼良為娼的勾當。因為不管是人蛇集團、淫媒，還是嫖客，只要當場被查獲，不管你是幾歲，有沒有成家，都會被性轉回春變成女生的。

　　而且性轉回春的技術並不成熟。不是說你變成女生後表現良好，將來還能再假釋讓你變回來的。有人嘗試過性轉兩次，不到三個月都因細胞破裂，多重器官衰竭而亡，死狀極為悽慘。

　　「那你就太不瞭解男人了。」我這樣質疑，小傑反而笑我：「殺頭的生意絕對有人會做，何況販賣的是淫慾這件事……虧你自己也是個男的。」

　　我沒有回答。我當然也有寂寞難耐的夜晚，只是每當愛慾來襲，需要自我安慰去解決生理需求時，我腦中的幻想對象只有一位……思雅。

　　我來到警局時，小傑和學長已經到了。

　　我值勤的夥伴，是警校的學長沈威。他高我幾屆，是正科畢業的，跟我這個大學畢業後才外考的不同。雖然我不覺得在能力上會有任何不同，不過正科畢業的多少會歧視外考生，是不爭的事實。

　　沈威也不例外。

　　不過他有一個好處，他很大男人。因為瞧不起你，所以覺得照顧你、提攜你是他責無旁貸的義務。當然啦，一個三十好幾的人還在跟我搭檔衝第一線，看在他照顧我的份上，我便不好說什麼了。

　　警界裡面學長學弟的制度很嚴明，甚至比階級還要看重。這樣會使你工作起來非常無腦，因為你做的全是交辦下來的事。不過好處是，出包有很多人可以罩你。另一方面，將來當你升上去後，也不用煩惱太多，大部分的事情已經演練過千百遍了。

　　沈威好大喜功，喜歡經手重大刑案，可能多少有升不上去，想要戰績功勞的壓力吧。所以他對這種例行的掃黃行動，意興闌珊。唯一讓他打起精神的理由，是他覺得我連這種事都可能會搞砸，他必須全程關照。

　　自從不再跟思雅往來後，這確實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因為我每天渾渾噩噩，真的很有可能搞砸任何事。

　　「小傑已經來了。一個採訪的記者比出勤的警員還先報到，丟人呀！」他一見到我出現，便立即展現學長該有的威嚴。

　　小傑對我聳聳肩：「反正今天我也沒事，就先報到了。」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腔。自顧自地整理裝備。由於掃黃不是去槍戰，我只帶了些輕便的武器。現代高科技讓逮捕犯人變成很輕鬆的一件事。小傑就更不用說了，隱藏式麥克風和攝像鏡頭，這種現場直擊的採訪就完全搞定。輕便到別人根本不知道你是外景記者。

　　等我裝備完畢後，我們三人便跳進警車，開始執勤。掃黃的工作是這樣的，跟臨檢很像。有的時候忙了一整晚，沒有任何斬獲。有的時候以為沒事，卻忙到不可開交。

　　那今晚呢？……

　　我們一跳上車沒多久，就接獲線報，有脅迫性的性交易發生。於是我們循線抵達現場，準備逮捕嫖客和淫媒。這個現場我們很陌生，並不是我們熟悉常去掃蕩的淫窟，是在非常一般的一棟公寓大樓內。

　　「如果性交易的行為正在發生，你可不可以切斷直擊採訪？」我們抵達目標樓層時，轉頭對小傑說。我想當事者的隱私還是要保護好。

　　「學長呀，我已經開始錄了……你這樣會增加我後製的負擔呀。」小傑趕緊切斷錄影：「一般不雅的鏡頭我回去後都會篩選的，你放心啦。只是在臨場時我不可能當機立斷，何時該錄何時該切斷，除非我能預知會發生的事。」

　　我不放心地瞄了他一眼。上回就有人把受害者被強暴的整個過程原封不動地放到網路上。那次我們跟淫媒嫖客大打出手，現場亂成一團。所以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幹的。

　　「準備好了嗎？」沈威學長回頭示意，拿出了迴力銬。迴力銬實在是警方逮捕犯人的最新利器。只要向嫌犯投擲出去，手銬會像迴旋鏢那樣地追蹤目標，直到銬上對方的雙手為止。

　　我將迴力銬握在手上，跟沈威回應點頭：是的，我準備好了。於是我們三人便動身往目標住戶前進。

　　我們當然不能隨便逮捕人，如果不是現行犯，將人上銬會吃上官司的。所以沈威和我都把握有手銬的手背在後面，然後紳士地去按門鈴……

　　沒人應門。

　　沈威又按了按，仍然一片死寂。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叫小傑躲到我們後面躲好。然而幾乎就在同時，我們聽到屋內有女子的尖叫聲。

　　「不是說好的嗎？臭婊子，竟然出爾反爾，今天老子不肏死妳才怪！」裡面有男子的吼聲。

　　沈威看看我，我看看他，默契一來便一齊撞門。

　　不過這門很沉，我們撞到第三次門才被撞破。裡面的人早有防備。出奇不意地等我們進去後忽然攻擊上來，與沈威扭打成一團。

　　我知道學長的武術底子很好，所以沒有上前支援。我的任務是來救人，所以我獨自往公寓房裡深入，去找尋剛才尖叫聲的主人。

　　繞過在門口與人扭打成團的沈威，我走進這家公寓戶的客廳，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坐在沙發上。她驚魂未定地看著我，然後手指客廳旁邊的一間臥房。應該是有人躲在裡面。

　　這裡是七樓，除非那人想自殺，否則躲在房裡就像甕中捉鼈，一點困難也沒有。於是我把手中的迴力銬準備好，一步步往那臥房邁進……

　　這時，小傑也走了進來，忽然失聲喊道：「學長……」

　　我做手勢要他安靜，不要打草驚蛇。可是他好像指的不是我。我望望還在打架的沈威。他是我警校的學長，跟在大學時認識的小傑沒有關係。所以小傑到底是在喊誰？

　　順著小傑的視線，那名坐在沙發上的女子正對他尷尬地微笑著。

《無關性的性事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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