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穎新/榕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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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即是媒體的時代,只要把鏡頭對著任何畫面似乎就能將其合理。
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站在宏偉雕塑前,他的身邊跟著一名女子,大地色的無袖上衣綠色釣魚背心,她手上拿著高價相機,隨著切換鏡位的身體騰挪,她的高馬尾不斷擺動,豔陽照映之下,額前的汗不斷滲出,她只是時不時拉起背心一角擦拭,隨即又投入拍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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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水從雕塑的下體流淌,中年男子用滿是髒污的雙手盛水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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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叔,裡面都有消毒水!別亂喝!」女子放下相機上前阻止,她從綠色背心拿出一包面紙。
「消毒,身體好,殺菌!來!來來來!」榕叔將雙手在鬆垮的白色男性內衣上抹了抹,他快步前行,回頭對女子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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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賺錢大老爹,以前我買單,房子住有錢人是豪宅住鬼變鬼屋。」榕叔指著眼前的大廈說,女子心想:「榕叔今天還算講得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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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周的紀錄之下,她也習慣了榕叔的說話邏輯,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聽懂他說什麼,只是她認為那是種錯覺,是過度解讀,是鏡頭以外的人性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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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眼前的高樓大廈,心裡對於這種資本主義的陽具崇拜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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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叔帶著鄭穎新繼續往一旁走,走到大樓前的花圃後找地方坐下。
他閉上雙眼後馬上發出微微的打呼聲,鄭穎新對於榕叔突如其來的入眠也毫不在意,她將相機反轉對準自己:「路邊一顆榕叔下,紀錄第二周,我是鄭穎新,這,是社會的百種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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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穎新在榕叔身邊坐下,她從綠色釣魚背心口袋掏出一個巧克力棒,拆開包裝後,她發現榕叔醒了,雙眼直盯著巧克力棒,她試探性地咬了一口,榕叔不滿地悶哼一聲,她嘆氣後將巧克力棒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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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叔很快便把巧克力吃光,嘴邊都是巧克力碎屑,鄭穎新用面紙替榕叔擦拭,榕叔突然伸手指向她的背後:「下水道老鼠之王,小老鼠當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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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穎新順著榕叔的手指望向不遠處,一名西裝男筆直地朝兩人走來,鄭穎新覺得此時的構圖十分值得紀錄,剛想舉起相機卻被榕叔按下鏡頭:「周利槃特,照片詐騙王國約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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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裝男已經走到兩人面前,手上拿著兩封信遞給他們:「問都不問就拿著相機對人,很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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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穎新對這個人身上濃烈的公家機關氣息感到反感,她語氣略帶不滿地說:「沒做虧心事怕人家拍?你是哪個部門單位的?社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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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這禮拜第二個猜我為政府工作的人,第一個已經慘到在賣二手書了。」西裝男帶著一抹微笑,鄭穎新接過信封。榕叔卻連一眼都不看西裝男,於是後者只能蹲下將信封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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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當紀錄片導演了,我會怕慘嗎?」聽到西裝男的說法,鄭穎新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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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導演都坐在導演椅,怎麼妳拿相機自己在這拍?」西裝男問鄭穎新,他的問題讓鄭穎新一時語塞,腦海中出現許多工作上的回憶,諸多她面臨的不公像是引信,終於在某天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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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穎新沒有正面回答,她又追問:「你怎麼問題這麼多?」西裝男咧嘴一笑遞出名片,名片上寫著「執行人」,鄭穎新翻到背面,仍舊沒有發現部門與職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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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哪個部門的?」鄭穎新疑惑地看著面前的男子,她的腦中開始猜想各種可能,但他身上的公家機關味是不可抹滅的,她以多年的經驗對自己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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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裝男只是指了指她手上的信:「用妳的眼睛多看看,答案沒有那麼複雜。」他又低頭看著打著盹的榕叔:「你真神秘,沒見過這麼多問號的人。」鄭穎新還想追問,但西裝男已準備離去,絲毫不理會鄭穎新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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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後又想起什麼回頭對鄭穎新說:「多用眼睛看,作品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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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裝男離開現場後,在一個巷子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吳老,連結提前開始了,我剛剛遇到導演跟遊民。對,他們兩個應該已經相處了一陣子......是,了解。」他將電話掛斷後從水溝蓋的縫隙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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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穎新看著手上的信封若有所思,「誠摯邀請您加入天際大樓管委會」這幾個字讓她有自己料想不到的好奇感。對她來說,天際大樓是一棟充滿衝突的地標建築,作為紀錄片題材,或許有巨大的價值,非商業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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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她想起西裝男也有給榕叔一封信。她低頭看,發現榕叔看著地上的信封,眼神似乎充滿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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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高症不怕高,怕朋友背後推一把。」榕叔的語氣帶著些許顫抖,鄭穎新伸手想拿起地上的信封,卻又被榕叔輕輕打了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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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搶劫! 財產保護意識上升!」榕叔將信封收到工作短褲的後方口袋,隨即又像變了臉一樣恢復原本的表情:「可可巧克力,世界一等一聰明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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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說邊向鄭穎新伸手。
鄭穎新從口袋又拿出一根巧克力棒,榕叔開心地拆開包裝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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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再說。」鄭穎新坐到榕叔身邊,拆開信封開始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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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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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廈一隅,深棕色的木門突兀存在於廊道一側。
門上毛玻璃上,海報字體貼著「王墨 私家偵探 WM Private investigator」的字樣,底下又用一張白紙寫上韓文與日文,字跡令人難以置信地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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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狹窄的室內,一張三人座義大利牛皮沙發與寫著注音的簡陋方形木桌成了接待區,一張布滿各種塗鴉與貼紙的白鐵老式辦公桌與貼著各種照片的白板則成了辦公區,王墨就坐在辦公椅上抽著菸,看著辦公桌另一端的中年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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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太,我一定會找到您的兒子。」王墨誠摯地說著,但劉太太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襯衫上的日本妖怪圖案,只因這件襯衫的花樣太過俗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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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聽說吳太太說你很專業,所以才來找你,吳太太你知道吧?那個科技公司董娘,我跟她很熟。」劉太太不斷強調,王墨不知道談話中她這是第幾次提到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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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眼前的婦女用珠寶與精品將自卑裹著,是一個富有的自卑春捲。
在幾次你來我往的試探與確認後,王墨終於說服劉太太。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7C9H7N4X
她遞給王墨厚厚的信封後起身離開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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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又點了支菸,看著劉太太給的照片,他原先的笑臉驟然一變,厭惡地皺了眉頭,他深深吸了口菸,在滿布過長菸屁股的菸灰缸找尋縫隙插入。
他拿起桌上的復古電話,在本應是撥號盤的地方卻是觸碰螢幕,螢幕顯示「正在撥號 - 陳財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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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案子,酬勞......」王墨打開劉太太的信封數了數裡面的鈔票,拿出一半放到自己的抽屜:「五萬塊。」
電話掛上,王墨又點了根菸,香菸剛沾到嘴唇,木門上的鈴鐺響起,他含著菸下意識地含糊說:「是福是禍,請找王墨,尋人尋物抓猴破案?」
戴著金框的中年男子坐在辦公桌前,拿起王墨的菸盒替自己拿了根菸點燃,他身旁的西裝男從口袋拿出白色信封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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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喝點嗎?吳老。」王墨在酒杯斟上滿滿的威士忌,他坐下後雙眼緊盯辦公桌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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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金框眼鏡男拿起王墨的酒杯喝了一口,隱諱地露出驚訝的表情後又轉為微笑:「好酒,私家偵探這麼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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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看著酒杯被吳老端走,他直接就著威士忌酒瓶啜飲:「還過得去。」吳老看見王墨喝酒的動作後,有點厭惡地看著手中的酒杯,將其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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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信?」吳老說,金框眼鏡在窗條縫隙漏出的陽光照射下發出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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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你會請我喝你惡名昭彰的雞尾酒?」王墨抽了口菸,別過頭吐出濃濃的白煙。他伸出雙指敲了敲脖子,這動作讓吳老頗為惱怒:「你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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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渴,我是小狗狗,萬萬萬,萬萬不渴。」王墨說了個冷笑話,在場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人笑,他把酒杯拿起一飲而盡後又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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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知道我?」吳老的眼神變得銳利。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4h0VyNO1h
「私家偵探要破案,總得認識一些『裏』面的朋友,當然聽過吳老。」
「信,看嗎?」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HBevkrM8Q
「酬勞多嗎?應該不會讓我找狗吧?」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fgwZdAnkX
「多到可以直接退休,話說就算是找狗,你不都讓陳財佐找?你藏了五萬塊,我會說你太仁慈了。」
「你看得到那五萬?透視眼鏡?那你知道我的內褲顏色嗎?」
「別管我怎麼知道的,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走了!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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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起身,西裝男向王墨點頭致意,替吳老打開木門後先行走出。
「你沒穿。」吳老走出門前回頭對王墨說。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1E6e483ft
王墨挑釁地用雙指敲了敲胯下,但吳老早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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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又歸於寧靜,王墨粗魯地拆開信封,仔細閱讀上面的每個字。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MfxX98Ueb
不久後他把信丟到垃圾桶,將酒杯裡滿滿的威士忌淋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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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手、神秘、複雜......」他將白板上的照片掃到地上,將所有筆跡以襯衫袖口擦拭乾淨,在上面寫上 "天際大樓管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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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命危險,我喜歡。」他想著信裡的內容,嘴角不自主地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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