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可以凝聚不同的人。
一道足夠美味的菜餚，能突破種族的桎梏、弭平性別的鴻溝、把不同背景職業的人揉合成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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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太多，醋溜的重點，在溜。」老廚師在廚房中試吃菜色，他指導著年輕廚師們，在炒煎煮燉炸的聲響中穿梭。
服務生端回一盤花生粉炒菜豆，老廚師訝異地看了一眼，他已有二十幾年沒被退菜過，更何況這盤菜竟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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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桌退的？帶我去。」他勢必要跟這名客人面對，這有關他從業多年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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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服務生卻面露難色，他的語氣帶有些微顫抖：「聚星廳......」
老廚師連忙走出廚房，外面的食客紛紛對他投以驚訝的眼光，有些人甚至拿起手機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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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拒了許多桌的合照請求後，老廚師站在聚星廳外敲門，在得到一聲應允後推門而入。他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作為首屈一指的台菜餐廳，他們的包廂招待過無數貴客，各領域的高人也是座上賓，自然不會因為客人的身分而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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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打從推開門，就感到一股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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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內有許多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女站在一旁，圓桌坐著六個風格迥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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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坐在正對門口對角線的位置，另外五個人則是背對入口轉頭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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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髮年輕女性、略帶倦容的捲髮男性、感覺嚴肅的高馬尾女、吃著濕紙巾的中年人、看來過於隨性的花襯衫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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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六人單獨看來沒什麼特別，但擺在一起卻是格外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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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花生炒菜豆怎麼了？」他選擇忽略內心的感覺，基於維護職業自尊他還是提問了。
「澎湖菜算台菜嗎？」坐在主位的中年男看著老廚師說，這一番言論讓他摸不著頭緒，同時高馬尾女也轉頭對中年男怒斥：「澎湖是台灣的離島，你這是歧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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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嗎？」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追問老廚師，後者被那雙眼睛盯得不自在，顫顫巍巍地回答：「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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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澎湖料理餐廳要特地標註澎湖，寫台菜不就好了？」
「因為......」
「台菜這個概念，是日本人殖民時開始的。」
「統治，不是殖民。」高馬尾女指正，中年人無視她：「所以，你在台菜餐廳做一道澎湖家常菜，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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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被一連串的質問釘在原地，他開始後悔走進包廂的舉動。他緩了緩呼吸說：「因為澎湖也是台灣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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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點了點頭，對老廚師擺擺手要他離開。老廚師正想轉身離去，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尚未達成，他鼓起勇氣問：「是什麼原因你要退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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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喝了一口酒：「因為我對花生過敏。」他的理直氣壯過於單刀直入，導致沒有人想問他為何知道自己過敏還點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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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廚師也一樣，但他只是單純想快點離開，於是他點頭表示理解便離開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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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走回廚房時，年輕廚師都看向他。一名年輕廚師看見老廚師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上前關心：「老師，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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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根菸。」老廚師接過香菸走到後門，廚房裡議論紛紛，只因老廚師為了追求廚藝上的精進，早已戒了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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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知道，老廚師的手汗已將香菸濾嘴沾濕，他的後背也早就像五月的柏油路濕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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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包廂內，詭異的氣氛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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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到哪？對了，天際大樓。」吳老夾起一片糖醋魚片，手上的筷子隨著他的話語甩動，糖醋醬被他甩到白色的餐桌布上。他掃視桌旁的五人，開始娓娓道來。
天際大樓，港南市的最高樓。
近十年已從「港南市的驕傲」變成「港南人的都市傳說」，只因其中層出不窮的刑事案件、自殺、甚至超自然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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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統計，光是上個月就有數起失蹤案，但奇特的是新聞媒體並沒有大肆報導，反而以談話節目的小單元渲染成茶餘飯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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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人而言，那裏是神秘且複雜的地帶。
但偏偏天際大樓就座落在港南正在崛起的區域，這無疑是一個恥辱的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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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建商嗎？」鄭穎新突然發話打斷吳老，後者盯著她並沒有直接回答。
那股沉默讓鄭穎新原本的勇敢慢慢瓦解，她低頭悄悄說了聲：「抱歉，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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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喝了口酒，王墨受不了空氣中的尷尬率先開口：「所以我們要做什麼？」
「讓我先說完。」吳老咂嘴後又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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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鑑於產權的混亂，其中衍生的諸多問題，即使政府單位也不易插手。
於是就逐漸將天際大樓內部的混亂視若無睹，不改變，便是最好的處置。
當然，市政府也並非毫無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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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大樓內部由於混亂的產權，為了避免利益衝突，管理委員採取外聘制。
而市政府也曾組織過數名專業人士前往擔任管理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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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各位來，就是擔任外聘管理委員。」語畢，吳老看向反應各異的五人。
屏氣凝神思考、疾筆振書做著筆記、雙手撐額打著瞌睡、喝著熱茶壓抑著不安、正在用手捻菜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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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要做什麼？」王墨詢問，他夾起一塊排骨。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7SH9JBV1
「處理這些問題。」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VU7ZI5xH
「你需要說得更清楚，我們的目標是什麼？」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C35tLaC0
吳老露出微笑，似乎對於王墨的問題很滿意：「還樓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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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是政府單位？」鄭穎新又問，這次吳老並沒有以沉默回答：「不用猜我們是誰。做事情，是不用看身分的。」
「我需要知道我如果去了，要代表誰。」鄭穎新仍舊不死心地追問，吳老夾了一塊魚片仔細地撥開麵衣，視線專注在魚片上：「妳代表妳，代表百姓，代表居住正義，妳希望的答案是什麼，就是什麼。」
莫薇欣闔上筆記本，聲音細微若不仔細聽，恐怕會被忽略：「為什麼找我們？」
「因為籤詩，關聖帝君的籤詩。」吳老的回答荒謬的讓莫薇欣以為自己身處什麼整人節目，吳老感覺到眾人的反應，他又接著說：「都有人因為媽祖感召選總統了，我們聽關聖帝君的建議，有問題嗎？」
「君權神授！抬轎長腫瘤是肌肉！」榕叔突然大喊，在包廂內的眾人並沒有對他做出任何反應，彷彿他本就應該如此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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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有話要說嗎？」吳老問向一語不發如同置身事外的李劍波，後者只是打了個哈欠：「我沒意見，去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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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將魚片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嚥下魚肉後說：「127 會告訴你們該注意的事情，明天就該上班了。」他擺了擺手，他背後的西裝男上前將眾人帶出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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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送信還要說明，你薪水應該不少。」王墨開玩笑地說，西裝男並沒有回答，只是逕直帶著眾人走出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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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說明，不會太公開嗎？」王墨又說，西裝男終於開口：「人們總是認為越公開的事情越不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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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際大樓裡，請跳脫框架，請保持問題意識。比起過去的委員，你們的職業可以說毫不相干，但或許你們能做的，遠比自己想像得多。」西裝男又拿出四封信封交給眾人，唯獨漏掉榕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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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好好閱讀信裡的內容，此內容皆為機密，請各自記好，請勿討論。」西裝男又看向榕叔，嘆了口氣：「連吳老都不知道找他幹嘛......你們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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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裝男離去，留下尷尬互視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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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拿出香菸走到一旁：「我們要當同事了，不如先自我介紹？」他打破沉默的平衡，莫薇欣感覺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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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波，專業洗屋師，洗東西的洗，屋子的屋。睡凶宅的，不喜歡菸味。」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2MYEhxnZ
「我是鄭穎新，是導演不是女導演，能再抽一次嗎？我想拍下來。」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ejncfM1Z
「莫薇欣，開二手書店，不抽菸但菸味無所謂。」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8DC0dOzg3
「是福是禍，請找王墨，是個私家偵探，請不要把重點放在香菸。」
「路邊一棵！榕叔下！」
簡短的自我介紹後，眾人又陷入無話可說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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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話......我先回去睡覺了。」李劍波又打了個哈欠，他拿出手機準備叫車。聽見他這麼說，大家紛紛表示自己也該離開，榕叔則是直接在原地坐下。
莫薇欣抬頭看了一眼招牌，叫住眾人：「招牌是不是換過了？」在斗大的招牌燈箱上寫著「煙雨樓 台菜+澎湖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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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著招牌，又交換了幾次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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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不是有錢就任性的地步了......」鄭穎新瞠目結舌，她覺得自己與不得了的人牽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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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的話更有保障，不是嗎？」王墨處之泰然地吐出一口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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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波的計程車來了，依舊是那名嘮叨的大叔。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9yXxb61ui
他與眾人告別後坐上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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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薇欣又抬頭看了一眼招牌，她向三人點頭行禮後小碎步離開。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tuSweWl8
鄭穎新拽拉著榕叔起身，朝一旁的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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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菸還沒抽完的王墨，他抬頭望向這條路的遠處。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tZT33MvBa
天際大樓高聳佇立，在天邊的晴朗色彩中，彷彿電腦特效突兀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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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大樓管委會，為您服務。」他自言自語，不禁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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