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陳留攻防
石猛下令攻城,突羯大軍一擁而上,如怒濤般從四方八面攻向陳留城。突羯盾兵高舉盾牌,一邊抵擋城樓上投下的弓箭及石塊,一邊向着城牆推進。步兵抬着雲梯前進,有數名先登死士爬在梯上,再以盾兵掩護其前行;只要接近城牆便架上雲梯,先登死士即可一登而上。
但喪家軍又怎容敵軍隨意登城,城樓上的弓兵向城下連環放射,弓箭一排一排地射出,箭如雨下,登時將突羯兵拒於城下。頃刻之間,突羯兵再也看不到天上的雲朵,換來的是如繁星般的箭雨,墜落在他們身上,中箭者紛紛倒下。
喪家軍頑強抵抗,令突羯軍難以接近。不過突羯兵無懼箭雨,仍然一浪接一浪地向前湧上,前排倒下後排迅即補上,使得守城的喪家士卒手忙腳亂,漸覺難以招架。突羯弓兵也從後排衝上前來,直奔至城外五十步之遙方停下來,對準城樓連環放箭,這一輪猛攻為進攻的突羯兵帶來緩衝。忽然從城南門前有一隊突羯盾兵出現,他們護着一隊二十人的攻城衝車隊,疾衝向城門。
顏瞻於城樓高處看得清楚,立即傳令樂平防守城南門。樂平收到命令後,迅即領着精銳弓兵奔向城樓南方,再向衝車隊不停放箭。樂平箭無虛發,每放一箭便有一名突羯兵中箭倒下。突羯盾兵想以盾牌掩護,但箭實在來得太快,而且每次都從意料不到的方位射來,令盾兵防不勝防。衝車隊受箭勢所阻,不得不重組攻勢。突羯軍正要發動新一輪的攻勢之際,忽然從城樓上有數塊巨石投下,將衝車砸至體無完膚。
石猛綜觀戰局,突羯軍死傷無數,攻城半天也未有一絲進展,他不但沒有因此而氣餒,還對敵人的戰術大加欣賞。
石猛對身旁的大將叱羅摩說道:「你來看敵人是何等頑強,他們防守得當,反擊迅猛。我軍攻城半天,他們不但沒有半點疲態,而且還越戰越勇。這叫顏瞻的將領確是人才,漢人之中實屬難得。要是能得此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叱羅摩早已感到不耐煩,再聽石猛盛讚敵方將領,更是心有不甘,嚷道:「哼!那些狗崽子就只懂躲在城裡,是英雄的便下來決一死戰,看我怎樣打得他們哇哇大叫。」
石猛道:「雖然平地作戰我們的確比他們強,但攻城又是另一回事;不過我們兵力比他們多出數倍,攻下陳留城只是早晚之事。」
石猛興奮地望着陳留城,喃喃地道:「顏瞻啊顏瞻,你就讓我好好享受這場戰爭吧。」
孫子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是為最後手段,只因攻城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往往還未攻下城池,已經損兵折將、傷亡慘重,雙方所要付出的代價極大,沒有一場攻城戰可以倖免。
夕陽西沉,黃昏的餘暉映照着陳留城。城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土地被鮮血染成了一片鮮紅色。石猛見將士們身心俱疲,便下令鳴金收兵。經過一整天的強攻,突羯軍死傷將近千人。雖然兵力佔優,但這傷害足以對他們造成沉重的打擊。面對這程度的傷害,石猛仍舊面不改容,因為他深信要成就大業,就必須付出代價,無論代價多與少,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他容得下傷痛,方能容得下天下,這就是梟雄的氣度,這就是石猛。
喪家軍死傷百餘人,與突羯軍相比已算甚微。在敵眾我寡的形勢下仍能保全兵力,寸土不失,對陳留百姓來說可是如奇蹟一樣,他們更將顏瞻奉若神明。雖然損失算不上嚴重,但對顏瞻來說,所付出的代價還是一樣沉重,就算折損一兵一卒,在他眼中還是太多了。他愛百姓如子,視部下如手足,每一條性命也是彌足珍貴。這就是英雄的仁義,這就是顏瞻。
突羯軍收兵後,顏瞻跟樂平回到議事廳商議軍事。顏瞻對今日的戰果甚為滿意,對樂平讚道:「平弟勇冠三軍,為兄甚為欣慰。今日退敵全賴你武藝不凡,勇猛無雙,可說是居功至偉。」
被顏瞻盛讚,樂平不禁沾沾自喜,道:「哈哈哈!不是我自誇,只要有我助陣,再多的胡虜也不是對手。明天他們再來,我再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可恨未能斬殺胡虜大將,可惜,可惜。」
顏瞻道:「不可惜,明天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樂平喜道:「此話當真?」
「當真,機會總是有的。」
「但敵人攻城,又怎會有大將於陣前犯險?胡虜兵力亦遠勝我軍,也沒可能派大將當登城死士。」樂平左思右想,都猜不透顏瞻話中之意。看到他懊惱的樣子,顏瞻心中頓覺好笑,卻不言語。樂平心癢難耐,忙問:「愚弟實在猜想不到,大哥既有法子,何不明言?」
「哈哈哈,我便告訴你吧。敵人不主動出擊,難道我們不能誘敵出擊?」
「誘敵出擊?」
顏瞻點了點頭,胸有成竹地道:「今天我綜觀全局,已知敵軍之虛實。他們的主陣由石猛率領,猛攻南門,所以兵力全都集中於城南。西城門則由別的將領負責攻城,兵力明顯較弱。」
「雖然西門兵力不如主力軍,但攻勢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攻城戰的第一天便發動如此猛攻,甚為不智。依我之見,原因只有二,一則糧草不足,只能速戰速決;二則將領貪功冒進,想搶頭功。」
「我們大可減弱西門的防備,引誘西門將領進城,以他急功近利的個性,定必上鈎。只要將他困於甕城之中,再來甕中捉鱉,那時候敵軍將領便由你取下吧。」
聽罷樂平不禁大喜,道:「大哥此計甚妙!我這就去準備。」待樂平退出議事廳後,顏瞻凝望窗外,滿臉愁容。雖然在他腦海裡已反覆盤算過,一切都運籌帷幄,但以小勝多的戰役往往都是一場豪賭,這又叫他如何不擔憂?
顏瞻自然而然地嘆了口氣,像感嘆前路未明、感慨世事無常。在他心中有無數個隱憂,縱使他機關算盡,但戰事無常,又如何能算得盡?
次日清晨,戰鼓齊鳴。突羯軍早已佈置好陣勢,士兵如怒濤般洶湧而至,將陳留城團團圍住。喪家軍早有準備,以弓箭大石將突羯軍拒於城下。突羯軍的攻勢比昨天更為猛烈,他們沒有因昨天失利而士氣低落,仍然勇往直前,勢不可擋。他們亦無視於眼前的亂箭,就算士兵相繼被箭射倒,也沒有因此而退縮,這種不要命的作戰方式,使得喪家軍防守倍感吃力。
攻防戰持續了一個早上,突羯軍仍未現疲態,攻勢越來越猛烈,他們像是要急於一天之內攻下陳留城一樣。攻勢最猛烈的要數石猛率領的主力軍,南門守備正逐漸被削弱。形勢看似危急,顏瞻卻氣定神閒,他迅即下令將兵力集中於南門對抗敵軍主力。這樣一來西門防守自然變得薄弱。
負責進攻西門的統帥是一名叫阿哥翰的將領,此人在突羯軍中的威望雖未及四大將軍,但若單論攻城能力,他在軍中可算數一數二。阿哥翰感到敵軍陣勢有變,西門的防備漸漸變得鬆懈。他認為機不可失,立即下令出動衝車強攻西門。喪家軍為應付南門攻勢而分身乏術,再無暇對抗西門的阿哥翰軍。衝車在西門連番撞擊後,城門已經開始抵受不住而出現裂縫。
其實石猛早有預謀,先以主力軍從南門急攻,引誘喪家軍集中兵力防守南門。當西門的防守被減弱時,再以衝車急攻,望能一舉攻破西城門。
為了令喪家軍無法分兵防守西門,石猛忙下令向南門發動總攻擊。剎那間陳留城面對前所未有的猛烈夾擊,喪家軍漸漸抵擋不往突羯軍的攻勢。
石猛見形勢逆轉,頃刻間便能攻破陳留城,不禁大喜,縱聲狂笑道:「哈哈哈!真是一群烏合之眾。短短兩日弱點已表露無遺,今天之內定能攻下陳留城!」
石猛有莫大的信心,成大事者都有自信,但自信有時也是一把雙刃刀,可以令自己變得更強大,也可以令自己墮進萬劫不復之地。在衝車連番撞擊之下,西城門再也支撐不了,碰的一聲巨響,城門被巨力撞開。阿哥翰大喜,身先士卒領着大隊從西門闖進城內。
阿哥翰大軍甫入城裡,出現在他們眼前並不是任何守備士卒,也沒有任何百姓。只見城內一片空地,前面只有一面高牆,原來他們已闖進甕城之中。
阿哥翰心知不妙,立即喝令:「停!」士兵們聽令後都停在原地不動。阿哥翰東張西望,察看四周動靜,就在他仍在遲疑間,潛伏於甕城上的守軍,將一埕埕的油投擲向甕城中的突羯軍。油埕有的擲中突羯士兵,有的掉落在地上,片刻間突羯兵身上都沾滿了油。同時間,有數百名弓箭手點燃弓箭,將火箭全數射向突羯兵,火箭如流星般直射而出,中箭的一瞬間迅即起火,無情的火焰將他們吞噬,無數突羯兵被燒成火人。
甕城被熊熊烈火燒成一片火海,無數活火人在城內掙扎,慘呼之聲不絕於耳。沒有被捲入火中的將士,也紛紛向四周逃竄,但西門被後來居上的突羯兵堵住,眾人一時間進退不得。火勢未能傷及阿哥翰,雖然形勢凶險,但身經百戰的他仍然無畏無懼,勇往直前。他高聲呼喊道:「大家不要怕,只有前路可進,我們向前殺出一條血路!」
樂平見狀,立即帶同數十名精兵,爬繩梯往甕城而去,直接衝向阿哥翰。樂平來勢洶洶,阿哥翰立即舉起彎刀向他頭頂斬落,但他反應奇快,以大刀反手向上架開彎刀。兵器互撞、火花四濺,阿哥翰的彎刀被硬生生震開,虎口劇震。雖然阿哥翰力大無窮,但跟樂平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樂平不容阿哥翰有喘息機會,揮動大刀往他的咽喉斬去。在間不容髮之際,阿哥翰急忙向後彎腰,大刀從咽喉前兩吋之間掠過。樂平連消帶打,一連砍出五刀,都被阿哥翰狼狽地躲過。樂平攻勢此起彼落,使得阿哥翰忙於閃避而無暇反擊。
樂平一個箭步向前,以刀尖刺向阿哥翰,這一着奇招大出阿哥翰的意料之外,想要招架已來不及反應。正當刀尖快要刺穿他的胸膛之際,他情急智生,向後一個打滾,直倒在地,才能躲過樂平這凌厲一擊。
樂平不愧為久歷沙場的老將,無論敵人作出何種反應,他都有應對之法。他一躍而起,以落下之勢使出右腳,往阿哥翰身上踏去。阿哥翰人在地上哪能避開,胸口被樂平重重踏着而無法動彈。樂平手起刀落,大刀劃過他的脖子,腦袋跟身子登時分家。
樂平提著阿哥翰的頭顱登上城樓,在南門之上高舉頭顱,喊道:「我已取得敵將首級!取敵將首級者,樂平是也!」喪家軍將士見狀,都精神為之一振。士卒們歡聲雷動,也跟着高聲吶喊道:「樂平將軍已取敵將首級!」
突羯軍看到阿哥翰的首級時,都瞠目結舌。他們都無法相信,原本快將攻陷陳留城,轉瞬間形勢逆轉,阿哥翰竟被斬首;敵將樂平宛如鬼神般屹立於城樓之上,那種傲視天地之威震懾整個戰場,試問有誰不怕?
石猛得知阿哥翰被斬首,其所率領的突羯兵已有半數葬身火海之中,他不禁驚怒交集。不過石猛不愧為一代梟雄,無論內心如何憤怒也不形於色。因為他明白憤怒會令人失去理智,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也只好強忍。
將領被斬,士氣定然低落。石猛知道再攻城下去只會徒增傷亡,既然大勢已去,而且決勝亦非朝夕之間,他痛定思痛後,便下令退兵。顏瞻沒有追擊,他明白窮寇莫追的道理,要是貪功冒進,敵人很可能會情急反撲,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就這樣,突羯軍在顏瞻謀無遺策下,再次慘敗而回。對他們而言,顏瞻就如道路前巨大的障礙,他們必須跨過這個障礙才能攻下陳留城。將來無論是勝是敗,顏瞻都會成為突羯族中的一個傳奇。
在突羯軍營中瀰漫着低迷的氣氛,因為阿哥翰的死,使得突羯軍士氣低落,大家對此感到沮喪與屈辱。突羯軍以遠勝於敵的兵力壓境,如今反被擊敗,對他們來說可是奇恥大辱;何況他們痛失深受族人愛戴的阿哥翰,更令他們悼心疾首。
夜間,突羯軍營中放置了由木柱架成的巨大木樁,在樁頂上放了一個用禾稈草織成的人偶,人偶被麻布包裹着,麻布上寫有突羯文阿哥翰的名字。因為阿哥翰的屍首在陳留城,所以他的葬禮只能以草人代替。
石猛眉頭深鎖地凝視着草人,看不出是怒還是悲。在他身後的將領安靜地站着,大家都默不作聲。過了良久,石猛才打破沉默,傷感地道:「燒了吧。」
站在石猛身旁的士兵將火把拋入木樁之中。不一會,木樁燃燒起來,熊熊烈火將突羯軍營照得一陣一陣地忽明忽暗,有如將士們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火勢越燒越旺,代替阿哥翰的草人瞬間着火,濃濃的黑煙向上升起,就像是他的靈魂伴隨着濃煙翱翔天際一樣。
火葬乃是突羯人的習俗,每當有人過世,都會將屍體放於木樁中火化。木樁架得越高,死者的身分地位越崇高。突羯人相信當濃煙往天上升起,是在引領死者的靈魂升天,靈魂將會化作天上的星星,看顧着後世的人們。
石猛轉身凝視着眾將,說道:「今天我們敗了,敗得很慘,同時也失去了很多兄弟,包括我們的英雄阿哥翰。他的靈魂將會永遠陪伴着我們,永留在我們的心中。他的靈魂將會跟我們同在,一起攻下陳留這座城池,踏平敵人的土地。」
「我們的敵人就在城裡,他們開懷地喝着美酒,吃好吃的肉;他們高興地跳着舞,嘲笑着我們的失敗,恥笑着我們的英雄阿哥翰。那些漢狗由百多年前一直欺壓着我們突羯人,今天也是一樣!」
「難道我們就這樣任由他們欺負?」
「兄弟們,我石猛曾經說過,只要我一天是汗,就不會再讓突羯人被欺負!只要有我石猛一天,我就會帶領大家,吞併所有漢狗的地方,攻下所有漢狗的城池。」石猛高舉火把,激動地高聲呼喊道:「兄弟們,我們要為阿哥翰報仇!」
突羯將士齊聲高呼:「報仇!報仇!報仇!」
就在石猛慷慨激昂的鼓舞下,士兵再次燃起了戰意。這就是突羯人的精神,他們擁有不屈不撓的堅強意志,這亦是他們的可怕之處。
次日,突羯軍重整旗鼓,再次將陳留城包圍。但這次不同的是,他們的攻勢沒有像之前般猛烈,只是在城外佯攻作為試探,伺機尋找守軍的弱點。喪家軍嚴密防守下,使陳留城滴水不漏。
突羯軍無可乘之機,便派將領於城下叫陣,不過喪家軍就是堅守不出,突羯軍也奈何不了他們。有了之前慘痛的經歷,突羯軍再也不敢強攻,只好改以誘敵出迎的策略,迫使顏瞻出城迎戰。
顏瞻當然清楚石猛的意圖,他仍然保持着堅守的戰略原則,不論突羯軍如何引誘,他都不為所動。兩軍就這樣對峙達十二日之久,雙方都感到疲憊不堪,兩軍也在等待,看誰先按捺不住而給對方有機可乘,所以雙方誰也不敢貿然進攻。
顏瞻明白到此戰的重點在於忍耐,他自信忍耐力不會輸於石猛。但他察覺到此戰的另一個致命隱患,就是糧草。因為糧草不繼,能夠守的日子已然不多了,換言之糧草耗光之時,就是陳留城淪陷之日。
持續守城的夜晚,喪家軍將士大多早已進睡,爭取休息的時間。唯獨顏瞻跟樂平每晚如常商議退敵良策,只要突羯軍一天未退,他們都不能安心進睡。顏瞻問樂平:「你可知道我們的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樂平道:「剛才點算過,應該還能撐五天。」
顏瞻慨然嘆道:「五天過後,喪家軍會因缺糧而無法守下去,百姓亦會因沒有吃的而發瘋,陳留城將會變成地獄一樣,往後會死很多的人。」
「大哥,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不如明天便跟胡虜做個了斷,由我當先鋒跟他們決一死戰吧!」樂平激動地道。對樂平的建議,顏瞻不以為然,道:「以我們的兵力,強行跟胡虜交戰恐怕難以取勝,一不小心便會全軍覆沒。」
樂平憤憤地道:「我們守也不是,攻也不是,難道就只有等死的份兒,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有一下策,萬不得已,實不想行此險着。」得知顏瞻有退敵之計,樂平急切追問:「大哥快說,無論多凶險,小弟都願意一試。」
「我所說的法子,正是你曾經提議的劫糧。」
「劫糧?」
「沒錯,我們欠的正是糧草,只要將敵人的糧草奪為己用,此消彼長,我們將得到絕佳的優勢。」聽罷樂平拍案叫絕,道:「此計甚好,大哥為何說是險着?」
顏瞻憂心忡忡地道:「連日查探,對敵軍囤糧之處雖已略知一二,但不明虛實而貿然出兵,實非明智;若然這是敵人的圈套,我們會因此陷入困境,實為險着。」
樂平不顧顏瞻的反對,嚷道:「大哥,我們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就交給愚弟去辦吧!」
正當顏瞻猶豫不決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急劇的叩門聲,門外士卒高聲呼喊道:「劉將軍回來了!劉將軍回來了!」
樂平高興得跳起來,喜道:「太好了!或許我們的救兵來了。」顏瞻連忙上前應門,道:「快帶我去劉將軍那處。」顏瞻打開門後,如箭般快步而行,樂平匆忙地跟上前去。顏瞻跑到角樓,遠處已看到劉忠失魂落魄的站在當地,雙手不停地磨擦着。只見他滿身盡是泥濘,狼狽不堪,可以想像他是經過千辛萬苦才趕回陳留城的。樂平望着劉忠,笑道:「你小子總算回來了,快給我們報喜吧!」
顏瞻也急不及待地問:「你到關內請求援軍的進展如何?」
劉忠答道:「當日大哥委以重任,小弟便馬不停蹄一直趕到關內,不過守關的將領諸多為難,好不容易才能入關。我不敢有片刻停留,連夜趕到周褚將軍府,將事情原委告知周將軍,亦曉之利弊。周將軍卻說此刻關內須重兵把守,諸多理由就是不發兵救援,後來還將我趕出府外。」
劉忠越說越氣惱,續道:「我多次求見而被拒之門外,等了三天還不得相見,只好趕回來覆命。」
聽罷顏瞻跟樂平的心情,剎那間有如掉進萬丈深淵般。糧草不繼再加上孤立無援,就算再堅固的城池也無法久守下去。樂平氣憤填膺,罵道:「他奶奶的,我們為他們抗敵,那個狗屁將軍竟作壁上觀!」
劉忠感到羞愧難當,歉道:「都怪小弟無能,請大哥責罰。」顏瞻失望之情形於色,但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可,便道:「你已盡力,責罰你亦無濟於事。」
顏瞻略一沉思,喃喃地道:「看來我們只有兵行險着了。」
「平弟,你領二百兄弟,明晚突襲敵軍糧倉。」顏瞻別無選擇之下向樂平下令道,樂平也爽快地答應了。劉忠得知要劫糧而大感驚訝,忙問:「突襲糧倉?會不會太冒險了?」
樂平不以為然,道:「世間哪有不冒險而獲勝之理?」
劉忠納罕地道:「但⋯⋯」顏瞻不讓他說下去,搶着道:「如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想冒險。」
「大哥,小弟有個想法,不知該不該說。」劉忠支支吾吾的問顏瞻,樂平聽後甚不耐煩,對劉忠嘲諷道:「你有話便說,有屁就放,男人哪有像你這般婆婆媽媽的。」
顏瞻道:「但說無妨。」
劉忠鼓起勇氣,道:「以小弟的愚見,如今我們已是強弩之末,再多守一天便會多一天的傷亡。大哥可曾想過投降突羯軍?這樣便可拯救大家的性命。」
聽到劉忠之言,樂平雙眉直豎、兩眼圓睜,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出生入死的兄弟,會說出投降這樣沒出息的話。他狠狠地瞪視着劉忠,高聲喝罵道:「你說甚麼?有種再說一遍!」樂平衝上前揪着劉忠的衣領,激動的雙手微微發抖。
劉忠被樂平的氣勢所震懾,身體顫抖着,但他還是硬着頭皮的說道:「我是以大局為重,陳留城已經沒法再守下去了,要是被突羯大軍攻破城池,又或是斷糧而敗,那時候我們再沒有投降的機會了。」說罷劉忠神情激動,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淚珠從眼角微微滲下。
樂平早已緊握的拳頭,向劉忠臉上招呼,重拳將他打倒在地上。樂平正要上前教訓劉忠,卻被顏瞻拉着。顏瞻以鄙夷的目光望着劉忠,道:「喪家軍走到今天,從未試過輕言放棄。兄弟們及百姓將性命交託給我,不是為了要投降胡虜的。若然今天我投降胡虜,如何對得起大家?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兄弟?」
「我不知道你是貪生怕死,還是為了保全大家才有這個想法。但我可以告訴你,胡虜兇殘成性,只要攻下城池必然會屠城,從沒有過例外。就算是對待投降者,不是將其烹殺,就是淪為奴僕,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再說,我們漢人跟胡虜之仇不共戴天,絕不可能投降。我念在你曾跟我一起出生入死,這次不跟你計較,但投降之事不得再提!」
「今後有誰敢說投降者,立斬不赦!」顏瞻此言一出,劉忠面如死灰,呆坐在地上。他知道顏瞻言出必行,再也沒有轉彎的餘地。樂平仍因過於激動而不住的顫抖着,他怒視着劉忠,這個患難與共的兄弟,此刻如同陌路人;喪家軍連日來拼死守城,期盼他能為大家帶來希望,但換來的卻是一句「何不投降突羯」,如何不叫人失望?
樂平往劉忠臉上吐了一口痰,狠狠地道:「呸!大丈夫不與懦夫共謀!」說罷便憤而離去。顏瞻對劉忠不屑一顧,也跟着轉身離去。
劉忠顫抖而無力的雙手,想要支撐着地面站起來。但無論如何用力,總是力不從心。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樂平出手過重以致他受傷?還是因自己心力交瘁而變得軟弱無力?他不得而知。如今他只知道喪家軍將再沒有自己立足的位置。
顏瞻回到房間裡,甫一躺在床上便感到全身乏力。盛怒過後總是格外疲憊,他的眼簾有如千斤重般緩緩閉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夜半三更,突如其來的軍鼓聲將顏瞻從睡夢中驚醒。只聽鼓聲不斷,他連忙穿上甲冑直奔出房。剛踏出房門,正好跟趕來的部下迎面相遇。
「大事不妙!」部下急道。
顏瞻忙問:「因何事慌張?」
「突羯軍已從南門攻進城內,到處縱火,只要遇到百姓便殺。」
顏瞻大驚失色,急問:「南門為何會突然被攻破的?」
「聽說好像是有人打開城門。」
「是誰?」
「卑職不知,但樂平將軍正前往支援。」
顏瞻急忙下令道:「火速召集城中將士前往支援,以解百姓之危。」
「是!」士卒答應後急忙離去。
顏瞻向城樓方向急奔而去,從城樓處眺望城內,眼前景象令他不敢置信。只見城中多處起火,房子被烈火無情的吞噬,陳留城已變成一片火海。
突羯兵四出追殺城中百姓,百姓四散逃竄,急忙向內城奔逃,走避不及的人被突羯兵無情的屠宰。喪家軍已亂作一團,只要有突羯兵前來,便向來敵衝殺。但因事出突然,已無陣式或戰術可言,他們只懂拼命地抵禦敵人。
城中景況使顏瞻的心涼了半截,他不明白誰會放敵人進城,但生死存亡之際又哪容他去多想。他領着小隊從城樓上往大道衝去,他們在大道上走不多時,已有突羯兵迎面而來。他們分不清敵人的數量多寡,只知敵人從四方八面不斷地湧來。
顏瞻不停地揮舞手中的利刀,前方的突羯兵想舉起彎刀擋格,但他斬出的刀比突羯兵要快得多,刀鋒劃過敵人的咽喉,那人立時倒地不起。顏瞻每斬出一刀,便有一名突羯兵倒下,每一刀都對準敵人要害之處,一刀比一刀快。雖然顏瞻看似弱不禁風,但武藝超群,突羯兵再也不敢小覷。他如有神助般接連斬殺前來的突羯兵,忽然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呼喊着:「大哥!小心!」
顏瞻聽得是樂平的呼叫聲,轉頭看到樂平神色倉皇,往他身後指去,他不期然地往身後看去。只聽嗖的一聲,一支冷箭從遠處直射而來,直插入他的大腿上。他因傷痛而跪在地上,手按大腿,再往身旁一望。
只見一群突羯弓兵已然趕到,他們向顏瞻連放數箭。不過顏瞻身經百戰,立時向後一滾,避開了數箭。雖然箭未傷及他要害之處,但箭勢實在來得太急太快,身上還是中了三箭。他中箭後再也無法行動自如,只能以刀支撐着身體站起來。忽然從他的右邊有一名突羯士兵飛奔而至,舉刀向他的頭頂斬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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