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收為義子
小孩聽到守衛的奔跑之聲,正待要一口氣直衝向出帳門口之際,突然有一隻手從後將他捉着,他大驚回頭一看,拉着他的正是顏瞻。
顏瞻一把抓住小孩,以左手捂住他的嘴,將其藏身於糧草堆中,再以禾草蓋着他的身體,才不慌不忙的向守衛方向走去。守衛從遠處瞧見顏瞻的身影,急奔而至,喝問:「站住!你是誰?膽敢闖入軍營禁地!」
「是我。」
守衛將火炬照向顏瞻臉上,認出了他,立即恭恭敬敬地道:「顏將軍,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的?」
顏瞻道:「晚上睡不着到處走走,不知不覺間走到這附近,聽得有怪異之聲,便進來察看。」
「將軍,你也聽到怪聲嗎?」守衛神色凝重地問。顏瞻見他畏怯,便故弄玄虛,壓低嗓門道:「對,我就是被這怪聲引來的,那聲音如狼嚎,但又像是人所發出的悲鳴聲。起初我還道是野獸又再作亂,但當我到來之後甚麼也沒有發現,別說是人,就連野獸出沒的痕跡也沒有。」
守衛聽罷,此時正好一陣冷風吹過,他不禁打了個寒噤,抖聲問:「既然將軍甚麼也看不到,那麼敢問將軍,你老人家認為那些聲音是甚麼來着?」
顏瞻皺眉道:「這個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到怪怪的。你剛才過來時,有沒有發現甚麼?」
守衛答道:「甚麼也沒看到,我也是聽到怪聲才趕過來的,怎料一到來便遇上將軍了。」
顏瞻喃喃地道:「那便奇怪了,難道那只是風聲?」
「將軍,你覺得會不會有⋯⋯有那些東西呢?」
顏瞻裝作聽不明白,問道:「你說的是甚麼東西?」
守衛湊近顏瞻耳邊,悄聲道:「聽聞有蒼狼神明之說,要是得罪了狼族,神明便會為狼懲罰那些人,輕則大病一場,重則身亡。之前我族屠殺狼族,會不會是神明來報復了?」
「胡說八道!哪有甚麼蒼狼神,別再胡言亂語了。」顏瞻責怪守衛,守衛低頭不語,不敢再多言。突羯人雖篤信鬼神,但在軍中議論可是禁忌,因鬼神之說會影響士氣,所以突羯兵縱然相信有鬼神存在,也不能隨便宣之於口。守衛呆立良久,也不見顏瞻開口說話,抬頭望向顏瞻,只見他兩眼發直,望着守衛身後之處,呆呆出神。
「顏將軍。」守衛連叫數聲,也未見顏瞻回應,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良久,顏瞻突然開口說道:「剛才那邊好像有黑影掠過,我們快追!」說罷,顏瞻向着所指的方向急奔而去。守衛但覺陰風陣陣,不禁膽怯,連忙跟着顏瞻去追。
兩人追至轉角處,顏瞻忽然停下來東張西望,假裝尋找那道黑影,道:「那廝果真敏捷,轉眼間便不知去向,我們分頭去找!」
說罷顏瞻指向東邊,命守衛往東去尋找,他也不等守衛答應,自個直奔西面而去。守衛不敢單獨行事,但對顏瞻的命令又不得不從,只好往東去找。顏瞻快步跑至帳門口處,刻意提高嗓門叫道:「原來你在這裡,別跑!」守衛聽得顏瞻呼喊之聲,連忙奔向帳門口。
守衛跑到帳門時,已不見顏瞻蹤影,只聽得有呼喊之聲從帳外傳來。守衛不虞有詐,急往來聲處直奔而去。原來顏瞻奔出營帳後,便藏身於不遠之處,再以呼喊聲引守衛追去。
看着守衛的背影遠去,顏瞻才回到帳內小孩的藏身之處。只見小孩蜷曲着身子,動也不動的伏在地上,要不是顏瞻親自將他匿藏起來,要發現他的藏身之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顏瞻向前走近,小孩猶如驚弓之鳥般向後退縮。顏瞻伸手想將他抱起,他不由分說張口噬其右手。不過顏早有準備,就在他快要咬落之際,右手伸至半途突然縮回,使得他一咬落空,顏瞻迅速以左手拍向他的腦門。但小孩反應奇快,伸手一抓,顏瞻的手登時被劃出四道血痕。雖然左手被抓傷,但顏瞻像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右手對準小孩的後腦,出手快如閃電,只一抓一按的功夫,便將他的頭按於地上。
顏瞻不給小孩有喘息的機會,左手以擒拿功夫鎖住小孩雙手,他登時動彈不得,無論他如何使勁,也掙不脫顏瞻的手。小孩痛苦呻吟,不時發出低鳴之聲。顏瞻在小孩耳邊低聲說道:「孩子,我也是迫於無奈的。這裡是軍營禁地,要是被人發現你偷偷潛入的話,就算是我也難護你周全,所以你便忍耐一會兒吧。」說罷顏瞻從腰間脫下革帶,將小孩雙手綁起來,再以布條堵住小孩的口,以防小孩掙扎時會咬傷他。
顏瞻將小孩扛於右肩上,雙手緊抱着。雖然小孩仍不斷扭動身體、踢腿掙扎,但被顏瞻雙手牢牢鎖着,任他如何大力,也無法掙脫。
回到住處後,顏瞻將小孩安放於榻上,小孩再也沒有掙扎,只是伏在榻上不敢妄動,顏瞻則守在帳門口前。過了約一盞茶時間,聽得小孩鼾聲如雷,已然沉沉睡去,顏瞻才安心就寢。
自糧倉回來後,顏瞻對小孩嚴加看管,免得他再次闖禍。小孩好像也知道難以逃脫,反正每天也有吃的,往後的日子再也沒有起逃走的念頭,安安靜靜的留在帳中休養。
在休養的日子裡,沙娜拉氏細心照料着小孩,見他只隨意披着獸皮保暖,便漏夜為其縫製長袍。小孩每天也能吃上兩頓飯,相比往日跟狼群一起的生活裡,這裡有吃的穿的,亦不用擔心有其他野獸侵襲,也不用躲避風雪,對小孩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舒適生活。
經過數日休養,小孩傷勢已大為好轉。他連日來也沒有異樣,顏瞻稍為放心了些,再沒有像之前看管得那麼嚴了。
這天正是突羯軍總操練的日子,雖然顏瞻對小孩仍不放心,但責任使然,他必須前往軍營,所以只好叮囑沙娜拉氏小心看管着小孩。
當顏瞻離開後,沙娜拉氏見小孩如常在營帳中玩耍,便到帳外去取柴枝生火煮食,再回帳時,小孩已不知去向,她不禁着急,立即飛奔出帳外去尋找。待沙娜拉氏遠去,小孩才從帳中的木箱裡走出來。他快步離營,徑自往森林方向而去。
原來小孩為了騙過沙娜拉氏,藏身於帳內木箱中,好讓沙娜拉氏以為他已逃走而離營去追,他便能輕易的離開。這是小孩過往在狼族中生活,為了騙過野獸所學懂的求生技能。
多日來,顏瞻與沙娜拉氏對小孩照顧得無微不至。由出生以來,他從未感受過這般溫暖,雖然顏瞻待他甚為親厚,但他始終習慣在野外生活,所以一有機會,便會用盡方法逃去。
小孩一路如野獸般狂奔,有看到小孩的途人,都因為他是顏瞻所救之人而不敢阻攔,就這樣一路上可算暢通無阻。當跑到市集時,小孩突然停下來、渾身發抖。因為不久之前他就在這裡被毒打一頓,所以對此地仍心有餘悸,不敢前行。不過為了能離開這裡,他還是鼓起勇氣、勇往直前。市集裡人山人海,他無法再像之前般從容前行。
小孩東閃西躲避開人群,好不容易快要到出口之際,一名攤販忽然出現,擋住他的去路。小孩認得來者是之前曾毒打自己的攤販,攤販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子,是你麼?這麼巧啊。」小孩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但感到背後一陣寒意,回頭一看,只見另一名攤販手拿木棍,冷笑道:「你那顏將軍呢?怎麼不見了蹤影呢?」
「看來是跟顏將軍失散了吧,讓我們好好照顧你,如何?」
「之前害我們損失慘重,還被那條漢狗教訓,今天看我們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就在攤販要圍攻小孩之際,站在不遠處的攤販道:「你們快停手!之前顏將軍說過,誰對這小鬼動手,都要跟他算帳。你們此刻動手,就不怕顏將軍找麻煩麼?」
「這小崽子多半是啞巴來的,又怎奈何得了我們。」站在小孩背後的攤販邊揮動木棍邊說道。砰的一聲,木棍擊中小孩背部,他慘呼一聲倒在地上。攤販們見機不可失,立時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都狠狠的往他身上招呼。小孩抱着頭在地上打滾閃避,還是無法全數避開攤販們的攻擊,拳腳棍棒連番擊中了他。攤販們出手都比之前更重,誓要為之前所受的冤屈出一口惡氣。
小孩被打得不住慘叫,不過他從小在狼族中長大,體力及意志力都比任何人更為堅韌,雖疼痛但仍頑強抵抗;混亂間小孩被腳踢中胸口,雙手迅即抱往那腳,張口狠狠地咬,痛得攤販哇哇大叫。別的攤販為救同伴,拼命揮拳猛擊小孩;但他被打得越痛,越是咬得用力。被咬的攤販痛得死去活來,不斷掙扎。小孩拼盡全身力氣扭動身子,將攤販拉倒在地上,兩人登時纏鬥在一起,別的同伴亦不時錯手誤傷那攤販。在如此情況下,眾人都無計可施,不敢再胡亂出手,以免誤中副車。
就在眾人都停手時,小孩猛然抬頭,滿嘴鮮血,口中吐出一塊血淋淋的肉來;只見攤販倒在地上、狀甚痛苦,手按着小腿,鮮血從小腿不斷流出來,原來小腿的一片肉被小孩嚙了下來了。
雖然攤販之中有不少獵戶,他們都已習慣了血腥,但大家萬萬沒想到,此子小小年紀已經兇狠至此,眾人都被這觸目驚心的場面嚇呆了。小孩乘着眾人呆立之際,如箭離弦般向前疾衝,前方的攤販一不留神,被他推倒在地。小孩不顧一切的拼命逃走,攤販們都是壯健之人,也都不及他的身手敏捷,轉眼間已被遠遠拋離,他已沒入人群之中,眾人想再追也追不上。
小孩曾偷偷潛入突羯族,所以回程路早已了然於胸,直奔向森林去。為怕被人追上,小孩只好拼命地跑了將近一個時辰,他氣喘吁吁,漸覺呼吸困難,身體快要承受不了,只好放慢腳步而行。小孩不時回頭張望,發現再也沒有人追上,才安心背靠着樹幹休息。之前的搏鬥及全力奔跑,幾乎耗盡了小孩的所有力氣;當他獨自安靜下來,疲倦之感迅即襲來,他再他支撐不住,低着頭沉沉睡去。
小孩才剛睡着不久,便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踏雪之聲。因小孩從小習慣於野外生活,就算睡着了都會保持警惕,所以很快便驚醒過來。他立即隱身在樹後,探頭向來聲處張望;只見遠處有一匹快馬循着雪地上的足印追來,馬越跑越近,呼喊之聲也漸漸清晰可辨。
「孩子!孩子!」只聽有人高聲呼喊着,那人騎着馬越走越近,來者正是顏瞻。小孩緊繃着身子,躲在樹後不敢妄動。但聽顏瞻呼喊之聲不絕,他不由自主地從樹後走出來。顏瞻看到小孩,喜不自勝,下馬徒步走向小孩,語帶關切地問道:「孩子,你有沒有受傷?」
小孩見顏瞻跑來,自然而然地倒退數步,躬身戒備。顏瞻見狀只好停下,他明白小孩從小跟狼群長大,無論自己待他如何真切,他仍然未能放下戒心,也許對於一個狼孩子,尋常人的生活並不適合他。
「孩子,也許是我一廂情願,一直以為收留你就是在幫你,讓你有機會過新生活。或許野外才是你的家,反而是我迫你離開家園、迫你過一些非你所願的生活。也許我跟你同病相憐,才會將自身的感受當作是你的感受。」
「孩子,對不起,一直以來讓你受苦了。」
「可能你從來都聽不懂我在說甚麼,只是我在自說自話罷了。不過都過去了,這裡有些糧食,你就拿去吧。」說罷顏瞻從袍內取出一些乾糧放在地上。小孩只是望着地上的食物,不敢去取。
顏瞻有點依依不捨地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也是時候回去了。孩子,珍重。」說罷,顏瞻凝視着小孩,過了良久,才牽着馬轉身慢步而去。小孩望着地上的食物,再看着顏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呆立當地。雖然兩人言語不通,但從顏瞻那真切的神情,小孩隱隱感受到除了狼群以外,這個男人待他最為親切,帶給他無比溫暖。就像風雪過後,晨曦照耀大地,被暖暖的陽光擁抱着一樣;不單溫暖着小孩的身體,還溫暖着他的心。
小孩用口叼起地上的食物,不由自主地追上前去。顏瞻聽到背後的腳步聲,立即停步,轉身向小孩道:「你可以回去了,現在你自由了。」小孩只是默默抬起頭來,跟顏瞻對視。顏瞻從小孩的眼神可以感受得到,他已經放下戒心,再也沒有之前的敵意。
顏瞻道:「你是否不願離去?」
小孩雖沒有回應,但從他真摯的眼神,顏瞻感受到他的不捨,便道:「或許是緣分將你帶來我身邊吧。反正我膝下無子,以後你便成為我的義子,我會將你視作己出的。」說罷顏瞻伸手輕撫小孩的額頭,他再沒有閃躲,欣然接受。
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oTtVN2Wxg
「既是我的兒子,便需為你起個名字。」顏瞻思考了一會,道:「從小你便跟狼一起生活,不如你叫狼吧。從今天起,你的名字便叫顏狼。」
就這樣,顏狼從此便跟顏瞻回突羯族一起生活。
未完待續
Facebook 專頁 : DioTWorld
Instagram : dio_t2020
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Taauqx9m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