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猛目光如炬,瞪目凝視着張臏,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動怒,尋常之輩被他如此緊盯着定然心驚膽怯。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只要一句話不合君主的心意隨時也會遭遇橫禍。
張臏被如此盯着仍能泰然自若,並沒有迴避石猛的目光。石猛道:「你這話是何用意?是否懷疑本汗的實力嗎?」
「在下並非看輕大王,亦無冒犯之意。在下敢問大王,今後有何打算?又如何問鼎天下?」張臏毫不退縮反問石猛。
石猛滿懷信心的道:「如今鄴已落於本汗之手,魏郡將唾手可得。只要得魏郡,我突羯定必聲勢大增,也有據可守。正好匈奴劉淵跟晉軍仍在交兵,我大可揮軍偷襲劉淵軍,跟晉軍來個前後夾襲。如能順利消滅劉淵則可長驅直進,攻克晉都洛陽。」
張臏道:「在下敢問一句,劉淵真的會讓大王如願嗎?晉軍真的會放任突羯軍不管,任由大王奪取漢軍的領土嗎?」石猛道:「晉跟匈奴正在交戰,兩軍疲於應戰,又怎會有多餘的兵力應付我軍?」
張臏搖頭道:「大王太看輕劉淵了。」
石猛皺着眉頭問道:「如何看輕?」
「劉淵雖是匈奴人,但他滿腹謀略、有遠見、為人精明,而且手下謀臣勇將眾多。他亦胸懷大志,能併吞匈奴五部,使匈奴迅速崛起,此功絕非僥倖。大王能乘亂而奪得魏郡,相信劉淵此刻已在籌謀應對之策,想要趁亂突襲劉淵軍,看來成功機會甚微。」張臏獨到的見解使石猛茅塞頓開,不禁全神貫注地靜心傾聽。張臏續道:「若劉淵看穿了大王的意圖,視突羯軍為威脅而放棄攻晉,繼而全力對付突羯軍,敢問大王,有信心能抵擋得住劉淵嗎?」
石猛被如此一問,心中暗自盤算,他自知難有必勝的把握,只好默言不語。這一沉默已等於回應了,張臏不待石猛回答,續道:「再者,北方各部族對大王而言也是一大隱憂,尤其鮮卑族正蠢蠢欲動,若大王未能速戰速決,一舉擊潰劉淵,鮮卑將可能出兵突襲突羯軍,那時大王腹背受敵,後果堪虞啊。」
張臏於當前局勢判斷得如此透徹,石猛心中暗自讚嘆,這使他深信眼前這名漢人確有過人的見識,論謀略在突羯軍中更是無人能出其右。心中不免起相敬之意,問道:「先生說得很有道理,本汗的確是思慮不周啊。那先生可有對策,能使我軍能跟劉淵一爭長短呢?」
張臏道:「自晉同室操戈起,內戰不斷,而且北方群雄並起,晉只是苟存殘喘。在眾多勢力之中,以劉淵及李雄的勢力最為強大。李雄遠在梁州,於大王而言暫不成威脅。惟劉淵軍以平陽為據,坐擁廿萬兵力。如今雖然跟晉軍爭持不下,但與突羯軍近在咫尺之間。如大王憂慮,劉淵正是突羯最大的威脅。以此刻突羯軍的實力,實在難以力敵。幸而大王剛得鄴城,只要突羯軍以鄴郡為據,乘劉淵未發兵來襲之前,先迅速吞併魏、汲二郡,繼而可向北圖冀、幽、并三州。只要奪得三州,河北之地將成為大王的囊中之物。河北地大人廣,沃野千里,地勢形便,進退可守,此乃天下之雄國。待大王奪得此地,修政富民,廣納賢才,施德於四海,定必國富兵強。那時劉淵已不足為懼,只待時機一到,再揮軍直進洛陽,一舉平定中原。」
石猛閒言而起,向着張臏一揖到地。他堂堂突羯族主,竟以漢人之禮敬一名手下敗將,可見他對張臏是何等器重。張臏當即站起,向石猛躬身還禮。
石猛道:「真是相逢恨晚啊。先生乃經世奇才,謀略遠在本汗之上,希望你能助本汗一臂之力。若他日大事可成,本汗必拜先生為相。」
張臏道:「大王過譽了。在下乃敗軍之將,又何德何能助大王成就大業呢?」
石猛道:「先生別妄自菲薄了,你想要什麼,不妨直說吧。」
張臏道:「在下別無所求,只望天下能得明君統治,才獻策於大王。既大王不棄,願效犬馬之勞。不過在下有言在先,須付予在下軍師之職,在下亦只會聽命於大王。所謂名正言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只有把實權付託給在下,才能盡展所長,事半功倍。」
石猛神采奕奕,心中大喜,道:「哈哈,好!本汗能否建成大業,全仗軍師先生了。」張臏伏地拜謝道:「下官定當盡其所能,輔助大王掃平四海,併吞天下,以報大王知遇之恩。」
張臏跟石猛一同返回鄴城,翌日正午時份,於文昌殿正式任命張臏為軍師。其官位竟等同於科爾鄂圖,諸將大都感到愕然,就算在突羯族中,這樣破格提拔也是甚為少有,便何況對一名漢人如此重用,更是絕無僅有。
在此之前,最得石猛器重的漢人要數顏瞻。當日石猛力排眾議重用他,突羯族中早有反對的聲浪。如今張臏地位更在眾將之上,可見石猛對他是何其信任。亦因為這一舉動,使石猛聲名大噪,他優待漢人,唯才是用的美名更是傳遍四方。
自從張臏成為突羯軍的軍師後,石猛經常與他同食同寢,二人常在一起共商軍國大事。
此外,張臏亦會親自到校場觀看士兵演練,以便掌握突羯兵的強弱優劣。
一天,張臏如常一早到校場觀兵,諸將各自指導士兵操練。忽聽校場內傳來爭吵聲,他當即循聲而去。從遠望去,已看到兩隊突羯兵圍攏在一起,他們正包圍着兩名纏鬥在一起的士兵,兩人拳來腳往,身材較高的士兵明顯佔優,身材較矮小的士兵漸落下風。
張臏只是靜靜的走近去觀戰,並無制止他們的意思。他在突羯軍中沒什麼聲望,眾兵有的看到了他也不作理會。
「何季,別退縮啊!狠狠地還以顏色吧!」突然一人高聲吶喊為何季助威,這人正是赫卡哥,打得正激烈的矮子是他的同伴何季。何季聽到同伴的叫喊聲當即精神抖擻,連環兩拳把對手逼退。高個子退後一步才能站定身子,隨即向何季飛身撲去,這飛撲之勢既急且勁,卻撲了個空。原來何季情急之下一心想着避開敵人,身子自然地往地上滾,這一滾之勢剛好躲開了高個子的撲擊。
何季滾到高個子背後,乘他未能回過神來,猛地將他撲倒在地。何季將敵人壓在地上,揮拳往他的面門亂打,只聽慘叫聲不絕於耳。何季的同伴見他搶佔上風都不住的拍手叫好。對方的陣營有的按捺不住,上前偷襲何季。
顏狼及赫卡哥一直從旁觀戰,早已磨拳擦掌,心癢難撓。此刻對方同夥率先發難,他們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呢?顏狼如箭般直奔向前,往偷襲何季的士兵身上抓去,他出手迅捷無比,士兵看到顏狼身影時,已被他拋出丈外。
顏狼只一招間便能將敵制住,在場眾人不禁目瞪口呆。就在眾人怔住間,他縱身向前衝去,在他前方的士兵還未來得及反應,不是被他摔倒,便是被他拋開;有些士兵反應較快的也只能阻得他一時,三招之內必遭慘敗。赫卡哥、項玄、冒曼及呼延慶等人紛紛跟着顏狼上前跟對方陣營廝鬥。
顏狼勇猛的名聲早已傳遍整個突羯軍,除了曾跟他出生入死的同伴外,真正見識過他武藝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眾人都只是略有耳聞。此刻親身體會過後才真正了解到他有多強悍,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同伴也都非同小可。他們就只有五個人,可是實力就如一隊百人小隊般;進攻時看似橫衝直撞、胡亂出手,但進退之間卻又配合得天衣無縫。這就是經活死人營訓練過的成果,能在這麼嚴苛的訓練中存活下來的人無一不是精兵。突羯兵雖勇,但相較於死士還是相差甚遠。
轉眼間,顏狼等人已擊倒了三十多人,雖然他們鬥志高昂,但對方人多勢眾,一時三刻難分勝負。
跟顏狼同為親衛隊的士兵因與他並無交情,所以只是袖手旁觀;有些親衛兵想出手助拳的,都礙於軍規不得私鬥而罷手,他們只有吶喊助威而不敢犯險相助。
當眾人鬥得正酣,忽地傳來一聲斥喝:「通通給我住手!」眾人打得興起,又怎聽得進去?只有少數士兵罷手去看來者何人。只見來者四人,分別是顏瞻、苻伏、叱羅摩及賀真。
「反了,軍令也不聽了嗎?還不快快住手!」苻伏高聲喝令,眾人都被他的威勢所震懾,罷手愣在原地。顏狼見到苻伏等人雖為之一怔,但仍沒有收手的意思,他展動身影,繼續襲向對方陣營的士兵。
「畜生就是畜生,狼性不改,野性難馴。」賀真在旁冷嘲熱諷,顏瞻聽在耳裡,痛在心裡,正打算親自教訓顏狼之時,叱羅摩已搶先出手。「讓我來!」說罷,他已如箭般疾衝而去,轉眼已奔至顏狼跟前。
顏狼只覺眼前一花,衣角已被抓個正着,身子騰空而起。當顏狼會意之時,隨即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叱羅摩一招得手,迅即以其龐大的身軀向下壓去,這一壓之力有如千斤般重,顏狼被壓得動彈不得,喘不過氣來。
顏狼掙扎了一會,知道無論如何也無法扎脫,索性放棄掙扎,任由對方壓住。叱羅摩感到他再無抵抗,才稍為減輕下壓的力量,笑道:「你這小狼子總算肯安靜了嗎。」顏狼自知衝禍,並不反駁,只是悶不吭聲的伏地不起。
顏狼被制伏,赫卡哥等人也不敢妄動,靜待原地等待諸將發落。顏瞻走到顏狼跟前,正容亢色地道:「顏狼,你身為親衛軍裨將,其身不正帶頭鬧事,可知罪嗎?」在顏瞻面前,顏狼就算再倔強也不敢造次,可是他心中不服,難免流露出一股傲然之色。
項玄知道顏狼脾性,怕他會被重罰,忙搶前拜伏在地,向顏瞻道:「稟將軍,顏狼雖有錯,但事出有因。他看到部下被沖鋒營的人無故辱罵,而且亦是對方先出手偷襲,他因護部下心切才迫不得已的動手,求將軍明察。」
叱羅摩道:「原來如此,不過是打場架罷了。我從前未當上將軍,也常在軍營中打架的。」賀真冷笑道:「你從前只是一名無名小卒,打架鬧事受點處罰了事。可是顏狼已為禆將,理應管束部下;現下不單縱容部下私鬥,還親自帶頭動手,怎可就此作罷?那我們還要軍規作甚?除非有人存心偏袒那就另作別論。如今汗重漢輕突羯,漢人說了算,我怎敢多言呢。」
賀真語帶譏諷,迫使顏瞻秉公辦理。其實以顏瞻公正無私的個性,莫說是偏私,為了以正其身,他對身邊至親近的人更是嚴懲不貸。
顏瞻道:「說得好,身為禆將,名知故犯,實在不能輕饒。」說罷,顏瞻召來執法官,問:「軍中私鬥,該當如何處置。」
執法官答道:「應打三十鞭。」
顏瞻道:「好,那罰顏狼打六十鞭,以儆效尤。」眾人聽罷,盡皆愕然。要知打三十鞭足已使受刑者皮開肉綻,若打六十鞭,那種傷痛可想而知。苻伏忙上前勸說:「打三十鞭該已足夠,何必罰這麼重呢。」
顏瞻道:「若他只是小卒一名,三十鞭確是足夠,但他已升為裨將,罰得重些,好讓他記得今日的教訓,不要再重蹈覆轍。」叱羅摩聽得顏瞻處罰不公而替顏狼感到不值,他一直在旁聽着,最終也忍無可忍,不忿地道:「小狼子所犯的只是小過,何況出手的又不止他一個,怎麼就只罰他一人?你常自誇公正無私,賞罰分明,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公正?」
「顏狼以外的私鬥者,打三十鞭。」說罷,顏瞻命人把所有私鬥者帶到校場中,由執法官用刑。叱羅摩知道拗不過他,只好氣沖沖地離開。餘下諸將見再無事,也各自回去指導操兵。
顏狼一行四十多人齊脫去上衣,在校場中排列開來。他們身後各有一名執刑手,隨着執法官唱出:「一、二、三⋯⋯」執刑手跟着一鞭一鞭的抽在他們背上,每抽一鞭,便會有人因痛而慘呼。鞭打聲跟慘呼聲此起彼落,眾人的背均被打出一條條血痕,鮮紅的血水灑落一地。在一遍慘呼聲中,三十鞭很快便打完。眾人都倒地休息,唯獨顏狼仍要承受餘下的三十鞭,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哼過一句,他要記着今日的苦楚,抽在身上的每一鞭,都使他清醒一分。他明白到,在突羯族中,就算自己立過多少功勞,義父在身邊也好,只要犯一點過錯也可能會使他嘗盡苦頭,更甚者能奪其性命。
顏瞻雖然早在眾人受刑時回去操兵,但執刑手揮鞭及吆喝聲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每一次抽鞭,他都感到無比的痛,這不是肉體的痛,而是內心的痛。他在人前裝作若無其事,可是又有誰會明白他的痛苦?
顏瞻以為能暪過眾人,其實有一人把一切都看在眼裡,那人未必明白他的痛,不過絕對知道他的用意,那人正是張臏。
張臏緩緩步近,就在顏瞻身旁停下來並肩而立。他不發一言的觀看士兵操練,顏瞻雖覺奇怪,但也不願去理會他。
過了一會,張臏才緩緩的道:「聞說將軍公正嚴明,擅於練兵。今日一看,果然非虛。」
顏瞻冷冷的道:「傳言未必為真,軍師切勿盡信。」
張臏道:「除了練兵,將軍教子也甚為嚴厲,顏狼前途無量,實在使人既欽佩又羡慕啊。」
「我也聽聞軍師才智過人,懂得審時度勢、朝秦暮楚,實在使人佩服得很。」說罷,顏瞻不再理會張臏,自顧操演練兵去。被如此嘲諷,張臏並不動怒,仍然神意自若的道:「在下察覺將軍並不願留在此地,是何緣故?」顏瞻聞言回過頭來,冷眼直視張臏道:「我留在此處自有理由,不勞軍師掛心。反倒我有一事不明,想求教軍師。」
張臏道:「好說。」
顏瞻問道:「軍師身為晉臣,何故甘願歸順突羯,為胡虜所用?莫非軍師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
張臏道:「陳平尚且能忍辱負重,扶植漢文帝。在下難道就不能仿效嗎?」
顏瞻不屑地道:「陳平行止不端,有才無德,軍師自比,可見人品也不過如此;不過自高祖建漢,陳平終其一生也是漢臣,從未聽聞他投靠異族,敢問軍師如何相比?」
張臏道:「生於亂世,才重於德,空有德而無才者,談何治世?高祖出生市井,也能稱雄於天下,受萬世歌頌。石猛雖為異族,但他確有奪取天下之志,氣度非凡。又有誰能斷言他不能成就大業呢?在下不自量力,欲借突羯之手,實現平定天下的抱負,拯救黎民於水火。在下與將軍之志向可謂殊途同歸。」
顏瞻道:「軍師之言,恕不敢苟同。論詭辯,我自愧不如。若非逼不得已,我實在不願歸順突羯。軍師自甘投靠胡虜,試問我怎敢跟軍師相比呢。其實早在七年前,我便該命赴黃泉了。」說罷,顏瞻打算轉身離開,免得再跟張臏糾纏不清。
「若將軍並無留下之意,又有誰能相逼?若非將軍有意留下,怎會留下七年之久?」聽得張臏如此說道,顏瞻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張臏續道:「將軍不屑於胡人所為,對突羯深惡痛絕,卻深知晉室已無望,所以不得不借突羯之手來平息亂世。將軍憂國憂民、捨己為民,在下心悅誠服。雖明知將軍鄙夷在下投胡,但還望將軍能以天下蒼生為念、顧全大局,跟在下同心協力,共謀大事、平定天下,則天下幸甚。」
顏瞻默然良久,才頭也不回的離去。張臏沒有去追,他自信剛才的話已能使顏瞻的心有所動搖,對他而言,這樣已經足夠了。
顏瞻邊走邊沉思,剛才張臏的一番話的確說中了他多年來的心事,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心事。當初他因陳留城中眾多百姓的性命在敵人手中,逼於無奈才歸順突羯;多年以來,他亦因漢人成人質為由,一直留在突羯至今。可是若他堅決要走,難道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他不禁撫心自問,究竟自己是不能走,還是不願走?是否如張臏所言,晉室已無復興之望,所以他才留在突羯?還是他的心底也希望借石猛之手來平定亂世?這些問題他一直也沒有去細想,此刻盡數在腦海中湧現,使他的思緒極為混亂。
顏瞻不知不覺間走到顏狼等人所在之處,他們才剛受刑,背部受傷不輕,正在校場旁邊互相為同伴包紮傷處。顏狼被罰得最重,所受的傷也較他人嚴重,此刻由項玄為他敷上行軍散。顏瞻走近二人,擺手示意項玄退開,再接過行軍散。項玄意會後當即退開。
顏瞻坐下來,一邊為顏狼敷藥一邊道:「狼兒,你會怪義父嗎?」顏狼不發一言的搖了搖頭。顏瞻道:「雖然你嘴上不說,但為父知你心中不服。」顏狼依然沒有回應,顏瞻深知他的脾性,知他心中不快,於是向他解釋道:「你要知道,身為將領治軍必須公正嚴明,若你處事不公,他人看在眼裡,一來難以服眾,部下將不會為你所用;二來會予人口實,落人話柄。對部下如此,對親人更要嚴懲不貸,才能正其身,受人尊敬。此刻你年紀尚幼,或者不明其中道理。但你要知道,你才剛從活死人營回來,義父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轍,有時候只要走錯一步,將會萬劫不復。只有令你嘗點苦頭,才會記得今日所犯的錯。為父這是為你好的,明白嗎?」顏狼點頭答應。
顏瞻的肺腑之言,顏狼不是全然明白,卻能感受到他的關懷;雖然內心仍感到不快,但鬱結的感覺稍退。
顏瞻感歎道:「義父一向極力反對你參軍,可是命運弄人,如今你已成了禆將,我想要阻也阻止不了。你日漸長大,為父也不能事事管束着你;所以你必須緊記,日後你所作的任何決定,影響的不只你一個人,你的同伴、手下的性命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他們可能會因為你的一個決定而掉了性命,所以你凡事定必謹慎小心,切勿意氣用事,逞匹夫之勇。」說罷,顏瞻站起來向在旁的項玄等人望去,向眾人抱拳說道:「顏狼能與諸君為伴,實在是他的福氣。還望諸君日後繼續同心合力的協助他,凡事對他多加提點,顏某感激不盡。」項玄等人齊聲答應,顏瞻頷首,臨別前在顏狼肩膀上輕輕一拍,這才轉身離去。
經過了數十天,顏狼等人背傷已大致痊癒。張臏亦在這段日子裡籌謀出奪取魏、汲二郡之策。
張臏召顏狼到聽政廳,甫一進內,已見到石猛、賀真及韋鑒早在等候,廳中放有數件匈奴軍裝服飾在地上。顏狼步向眾人,卻被石猛制止:「不用過來,拿起地上的服飾試試穿上。」顏狼聞言,按指示當着眾人面前換起匈奴軍服。眾人上下打量,石猛問張臏:「軍師,你覺得如何?」
「應該可以蒙混過去,若上陣時再說幾句匈奴話,那就更為神似了。」張臏說罷,石猛即命顏狼跟着張臏學匈奴語:「我們奉陛下之命前來討伐你們,乖乖受死吧!」
「兄弟們,給我殺!」
「撤退!」
顏狼依樣葫蘆,學得倒有三分神似。賀真笑道:「這小狼子真有點匈奴人的模樣,真想一刀宰了他呢。」張臏道:「只要多加練習,應該足以騙過那些百姓。」
石猛道:「好!既然萬事俱備,我軍便立刻出兵。」說罷,石猛轉而向顏狼道:「經軍師查探,如今魏、汲二郡均有百姓把守,他們在各要道設有壁壘阻擋外敵入侵。韋鑒、顏狼,我命你們各領八百騎兵,全部偽裝成劉淵的匈奴軍,攻陷漢人的十個壁壘,侵略時要不住的喊匈奴話,能用的手段有多殘忍就多殘忍。切記,一定要留下活口,讓他們把匈奴殺到的消息傳開。」顏狼等人答應後,立即往城中點兵,整裝出發。
顏狼帶同赫卡哥、項玄等好友,引八百親衛兵喬裝成匈奴軍,跟韋鑒兵分兩路出發。韋鑒選了進攻魏郡,所以汲郡順理成章的由顏狼攻略。顏狼領着一眾士兵,馬不停蹄急行五十里向東北進兵。約奔馳了半天,便發現第一道壁壘。只見壁壘由石塊及木頭建成,極之簡陋。在壁壘後有數十名漢人百姓站崗,百姓身上並無護甲,只穿厚麻布衣護身。當站崗百姓發現顏狼的軍隊時,忙吹號急召支援。未幾,從壁疊後方的山森中,約有五百名援軍趕至,帶頭的漢人向顏狼喝問:「來者何人?到這裡來作甚?」
「我們奉陛下之命前來討伐你們,乖乖受死吧!」顏狼以匈奴語大喝,同時縱馬向着百姓疾衝過去。百姓中有聽得明白的,當即大叫:「是匈奴殺到了!」得知匈奴殺到,眾人不禁慌了,帶頭的漢人頭目忙下令:「投石!」
眾人聽得號令,紛紛把石塊投向顏狼軍。顏狼手下多有死士,就算前方箭如雨下也無畏懼,何況只是區區石塊。突羯兵舉臂護頭,雖受皮肉之傷,但並不足以致命。突羯兵如排山倒海般衝殺而至,轉眼間已將民軍打至落花流水、潰不成軍。突羯軍如狼似虎,手段兇殘,民軍再無力抵抗,大敗而逃。
顏狼謹遵石猛之命,任由民軍逃走。眾兵就地稍作休息,顏狼整頓軍馬後,隨即向下一個壁壘進發。顏狼引着八百騎風馳電掣,宛若神速,所到之處都能輕易擊殺當地民兵。每攻下一個壁壘,也只會小休片刻便立刻出發。如是者進軍五次,只用了短短五日已攻下五個壁壘。當中並無一人陣亡,損傷者只有三十多人。
顏狼大勝而歸,韋鑒比他晚了三天回來,也輕易攻下五個壁壘。石猛大喜過望,對二人大加讚賞。張臏向石猛道:「兩郡的百姓親眼看到匈奴殘忍好殺,消息很快便會傳開。只要大王親自引兵解救他們,一切大事可成。」
石猛喜道:「好!軍師果然足智多謀。換作本汗,無論如何是想不到如此妙計的。」
為確保消息能順利傳開,張臏再派出突羯軍中的漢人扮成百姓,向各地散播流言,順道打探消息。
經過五天,劉淵大軍快將殺到的消息已傳遍整個魏、汲二郡,百姓有如驚弓之鳥般,不知何時會成為匈奴人的獵物。
張臏見時機成熟,召集眾將到聽政廳,由他親自點將。他因不懂突羯語,所以由傳令官為他傳譯:「我軍多年來一直被劉淵壓制而無法壯大,今已得鄴,應乘劉淵不備而盡快擴張領土。魏、汲二郡就在鄴城鄰近,兵貴神速,我軍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三郡。經我多番查察,當地百姓在各地設有壁壘,合共五十處之多。他們曾受到劉淵軍隊的侵襲,此刻誠惶誠恐,所以這次出兵的目的,並不是要以武力讓他們歸順,而是恩威並施,盡力遊說百姓投靠我軍。苻伏、叱羅摩、顏瞻,你們各自領兵二千,前往各個壁壘遊說當地百姓投降。切記,不能動武也不能傷及百姓,違令者軍法處置。」眾將不知張臏轁略,皆不相信可不戰而使當地百姓歸順,對突羯人而言,真是聞所未聞。眾人都對此計將信將疑,可是在石猛面前誰敢不從,眾將只得領命而去。
顏瞻等人兵分三路,領兵至魏、汲二郡。起初眾將都在擔心既不能用武,也不能傷人,萬一百姓群起反抗,要如何應對呢?可是當他們兵至壁壘表明自己是突羯軍時,但見百姓雖然有所戒備,但也非一來便動手反抗。經過簡單的遊說,百姓竟然輕易的答應歸順。一路上眾將都極為順利,百姓望風歸附,尤其顏瞻所率領的軍隊,百姓似期盼已久,顏瞻及突羯軍的名聲像是早已傳遍這一帶似的。
三人所到之處,都有百姓跟隨其後,到後來因百姓眾多,而不得不分兵引百姓先回鄴城。經過了三日,顏瞻等人都陸續領着百姓回來,所有百姓加起來竟有四萬之多。
石猛站於高臺上,看着這四萬名漢人,不禁大喜,對張臏讚嘆不已:「軍師真人中英傑,竟能不費一兵一卒,為我軍吸納了四萬兵力,試問世間有誰能比?」
在旁的叱羅摩道:「軍師,我叱羅摩從不輕易服人,今回真是服了你。以後你出計,我出力。」
眾人對張臏都讚口不絕,對他的計謀佩服不已。他雖聽不明白眾人的話,可是從各人神色也能猜想得到眾人對他心悅誠服。他並沒有因此而驕傲,也沒有任何喜悅,這次能一舉奪得兩郡只是起步,將來的路還很漫長,此時高興還太早了。
顏瞻並沒有如諸將般讚嘆及喜悅,可是在他的心底裡已對張臏有些改觀。這一石二鳥之計,既不損兵折將,又不傷及百姓,正合乎兵法的要旨:不戰而屈人之兵,他不禁感到欣慰。
張臏乘石猛心情大好時,建言道:「如今大王聲勢大增,名聲傳遍四方。可是忽然多了這麼多漢人投靠,軍心未必能穩。下官有一計,能穩軍心,亦可吸引各地賢能之士、門閥士族主動前來投靠大王。」
石猛聞言不禁好奇,忙問:「有何妙計,快說來聽聽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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