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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晴明在蒼雲待了已過半月。這段期間,晴明不是偶爾隨燕南行去軍營與蒼雲軍們切磋,便是上街晃晃,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那一會兒的時間,除了和燕麥等人打好關係,甚至也曾巧遇佛爺,共同探討過佛法,著實開拓了見識,令晴明十分愉悅,成天笑咪咪地,倒是給燕南行添了個一個打趣的機會。
今日,燕南行道著有要事處理,與晴明在蒼雲堡分別,一旁的燕麥自請充當導遊的角色,願帶晴明至廣武城逛逛。
「這廣武城居住的都是咱們蒼雲軍的家眷,我也是在這廣武城出生的,所以這地方我熟的不得了。」由於廣武城住的都是蒼雲軍家眷,故城雖小卻十分團結和樂。而在這裡出生的孩子們也都自然延續著父輩衣缽,加入蒼雲軍的行列,不管是燕麥,還是他的同屆弟兄皆是如此。
「喔,今天恰好有市集,真是巧了。」燕麥興奮道。廣武城小雖小,但因鄰近雁門關,為商團必經之地,故廣武城時不時會舉辦小市集,而城裡也有諸多驛館供旅人們稍作歇息。
晴明喜歡逛市集,因為市集如同藏寶箱,總能發現一些有趣的新玩意兒。聽到燕麥如此說道,也瞬間來了精神,和燕麥一塊興沖沖地朝市集方向前去。
「喔,這是!」晴明注意到了一個小小的攤子,攤子一角堆積了不少書籍。仔細一瞧,發現其中竟然還有來自天竺的佛經。他拿起那本明顯泛黃的古籍,開心地笑了:「可真是撿到寶了。」
燕麥看著晴明嘴都笑咧了,好奇地湊近去看,可見到那密密麻麻的梵文,腦袋就開始犯暈。燕麥自小的願望便是加入蒼雲的行列,再者他也不善於學習,看到文字就犯暈,故除了兵書外他還真沒讀過其他書籍,更別說是佛經。
「我向來對這些書啊之類的最惱人了,真佩服你能看的懂。」燕麥笑道。
「不過是懂些毛皮罷了,還是燕麥兄高看小僧。」晴明回道。他估量著身上的盤纏,想了想還是放下那本書。
「怎麼了,是那本書不合心意?」燕麥瞧著晴明實在不是不喜歡那本書的樣子。
「不過是與此書無緣罷了。」晴明笑道。
既然聽聞對方如此說道,燕麥便不去細想,拉著晴明道,「那兒在賣一些吃食,咱們過去瞧瞧吧!」
一聽到吃的,晴明整個人都來了精神,歡快地跟著燕麥走去。
兩人一走後,隨即便有一名光頭男子匆匆行過,並和攤販低語了句,似是在籌謀些甚麼。
手裡握著熱呼呼的烤餅,燕麥豪氣地一大口咬下,吃的津津有味,好似吃著的是人間美味,而非隨處可見的烤餅。
晴明也吃著熱呼呼的烤餅,感受著純粹的麥香在口中恣意蔓延,雖是簡單的味道卻令人身心飽足,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雁北是個苦寒之地,除了長年嚴雪覆蓋外,土地貧瘠、無水灌溉也是一大難處。這樣的一個地方能種植的作物有限,自然不如江南之境般物產富饒。雁北主要的作物為一種稱作蓧麥的作物,此種作物不僅耐寒抗旱,對土壤的適應力也很強。燕麥家正是種植著此種作物,故對此也算瞭若指掌。
天色不自覺暗了下來,等兩人注意到時也是黃昏時分。「想不到都到這點拉,我可有助你?」
「自然,燕麥兄可真是個稱職的導遊,小僧游了個盡興。」晴明微微一揖,「謝燕麥兄。」
「不敢不敢。不過舉手之勞罷了。」燕麥爽朗大笑。旋即,他說道:「這雁門關雖常有人出出入入,可如晴明這般的旅人卻是難見,倒是不曾問過你,是為何到這雁門關?」
晴明一笑,「只是路過罷了。」
燕麥深深看了眼前的小和尚一眼,未給回復,倒是歛了笑容。
可轉瞬間,他又恢復成平時大咧咧地模樣。「這會兒估計燕南行也回來了,我送送你吧。」
「那便多謝燕麥兄了。」晴明笑道。
來到那個簡陋的小房,見裊裊白煙自此而出,便可知燕南行已從蒼雲堡中回來了。
「燕麥兄,那便告辭了。」晴明一揖。
「欸等等!」衝動間叫住了轉身欲去的和尚,燕麥欲言又止,與他平時大咧咧的模樣十分違和。
晴明自然也看出了怪異之處,納悶問道:「怎麼了燕麥兄?」
燕麥支支吾吾了半會兒,這才鼓起勇氣開口。「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晴明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可他還是笑著回應。「我也是,能結交到燕麥兄這樣的友人,是小僧的福分。」
燕麥扯出了一個看似不像笑般的微笑,令晴明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再會,晴明。」燕麥丟下了這段話,便果斷離去。
望著燕麥離去的背影,晴明若有所思,一會兒,便轉身進屋。
「燕兄!」晴明高聲喊道,接著便熟稔地走進屋內,想不著一入眼的竟是個傷痕累累的軀體。燕南行的頭髮上還滴著水珠,一旁還放著個木桶,裏頭裝了些水,想來便是方才用以擦身了。
晴明退了幾步,臉上帶著絲微尷尬:「要不,小僧迴避下?」
燕南行不解,納悶道:「迴避什麼,咱倆都是男人,也沒啥奇怪的。」他在軍中也成天跟著男人生活,這種情況早司空見慣。
隨即,他彷彿想到什麼好點子般,說道:「要不晴明你也來擦擦身吧,我去為你尋塊布來。」
晴明頓了下,發覺燕南行說的好像不無道理,不過以往在寺中皆是跟年紀相仿的同窗一塊兒洗,都是些乳臭未乾的小毛頭兒,自然看不出差異。可燕南行不同,長年從兵又上過戰場,除了強壯結實的體魄外還多了一道道飽經歷練的傷痕,和自己乾癟的小身板兒截然不同,所以方才才會有些慌亂。
不可否認,燕南行的體魄是全男人所求,所以晴明看他的眼神也禁不住帶上一絲嚮往。
見小和尚呆呆站在一旁直勾勾看著自己,燕南行輕笑一身,「怎傻站著呢?莫不是看癡了?」
彷彿沒聽見燕南行的刻意打趣,晴明到是說的坦率:「燕兄,能借小僧掐把嗎?」
燕南行愣了一下,意識到這小和尚似乎並不是說著玩的,忍不住拍拍他光禿禿的腦袋瓜兒,大笑道:「哈哈,想掐就掐吧。」知道這孩子是對自己的結實身板有了興致,不禁回想道年幼時和佛爺、薛統領等人一起泡湯,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崇拜著他們飽經風霜的軀體,那些傷痕彷彿征戰的象徵,亦是軍人的榮耀。
得到允許後,晴明也不客氣掐了幾把,硬梆梆的觸感在手心殘留,連帶著軀體的溫熱,彷彿輕輕吸允著小和尚的手心。他笑嘻嘻地朝燕南行道:「不出幾年小僧也能這般結實!」
「你還是先想想辦法長身子吧。」燕南行訕笑道。
「燕兄下手還真是狠絕。」既然挑著他的心頭尖上踩,實在是過分了!
「呵,趕緊洗洗吧,當心著涼。」燕南行拍了拍小和尚的頭。
「小僧怕不是被燕兄給拍矮的!」晴明氣鼓著兩頰說道。
「別說笑了,這兩者差了去。」
簡單地擦了身體,兩人坐在那庭廊上,吹著冷風、看著梅落。
月,已漸漸攀上夜空。
晴明和燕南行說著今日的見聞,不僅看見來自波斯的新奇玩意兒,還有天竺的佛經等,烤餅的事也自然沒落下。「那烤餅可香了,入了口全是麥子的香氣,要是夾塊肉肯定特別美味!」
燕南行輕笑,「可別忘了你還是個恪守十誡的出家人。」
「小僧心中一直為佛祖存有一席之地,燕兄大可放心。」晴明一笑,接著好似想起什麼事情般,續道:「這麼說來小僧到是忘了,有一事令小僧疑惑許久。」
「此話怎講?」
今日同燕麥遊街時,巧遇一戶人家,那家老爺因征戰留下的頑疾不幸歸西,故晴明幫替他誦誦經,超渡老爺,也算結了個善緣。那戶人家對於晴明很是感謝,還嚷嚷著和寒松寺的那些僧人截然不同。
寒山寺,是唯一鄰近雁門關的佛寺,晴明隻身一人前去拜訪過。寒松寺裏頭有數位僧人在此修行,可對於一間寺廟來說,人手著實不足了些,然而在晴明釋出會於此處駐留些時間的念頭時,僧人們非但沒挽留之意,還隱晦地下了逐客之令。
於一個人手不足的寺廟來說,這未免太不尋常。此外,這廣武城的居民及蒼雲軍對待寒松寺的態度也令人匪夷所思。並非全無來往,抑或隔閡深刻,這裡的人們雖與寺院有所交流,可當問到這寺廟是何人所建,眾人的回答竟是不知道,實在是滿腹狐疑。
對於這座寺廟,這裡的人們雖不知來歷,可於起存在又如此坦然接受,這著實令人不得不去懷疑。
「這寒松寺究竟是何人所見?那些僧人又是從何而來?」晴明自從寒松寺回來後便暗自調查著,可他並沒有告知燕南行,因軍人身份是其一,再來是因這只是他獨斷揣測,為此驚擾對方絕非理智之舉。
「不清楚。」燕南行思索了一下,「也不知從何時起就多了這麼一個寺廟。」
果然,燕南行的答案也如同其他人一樣。
「發生了何事?莫不是晴明你察覺到什麼?」知道這和尚平時雖有點二愣,還總喜愛開他玩笑,可該嚴肅時卻是一點都不能怠慢。
「若是有個短了人力的場所難得來了位勞力,燕兄將有何作為?」
「這還用問,自然是將他留下。」
晴明點頭,正色道:「可寒松寺似乎並無納新弟子。」
不愧是在軍中被譽為才子的燕南行,一點就通。「不過為何晴明突然將此事告知予我?」
沒想到燕南行竟已猜想到這個地步,晴明有些驚愕,憑著這般識見,這男人日後斷有大作為。一翻感嘆之後,晴明直言:「今日小僧恰巧見到了一位身著布衣的男子與關外來的攤商私下會見,由於那會兒人多眼雜,無法湊近觀察。而小僧能肯定,那男子為寒松寺的僧人之一。」
聽聞晴明的話,燕南行的面龐也逐漸緊繃起來。一座平時與鄰近居民只保持著基本往來的佛寺,卻突然出現在市集與外人私下交談著,這代表什麼?
「且說了,那攤販小僧前腳剛離,書堆中擺著的皆是難得一見的佛經,若是個和尚不可能對那些經典不感興趣。何況小僧見過寒松寺中珍藏的典籍,大多都見識淺薄,抑或佛學入門之書。小僧曾想或許他們將重要經典藏於他處,可如今細想而來,小僧所見的那些藏書雜亂無章,排序毫無章法,也許外人無法看出,可小僧一眼便能察覺。與其說那些藏書為鑽研佛學之用,在小僧眼中更像是匆匆尋來擺顯用的。」
「這麼說來,在雁門之役之前,對這個寺廟確實沒什麼印象。」燕南行細細回憶著,聽晴明這番言論後,不自然的地方也漸漸浮於眼前。
「佛爺可曾至寒松寺?」之所以晴明不敢直接告知燕南行也是因怕這一切皆是自己無端揣測,因以王不空的實力,不可能察覺不出這一切,然而這寺廟如今仍安然存在,就代表王不空並無作為。
燕南行回想了些,旋即驚道:「不曾!」因燕南行曾至寒松寺參拜,恰巧聽聞僧人暗自議論王不空所為,便下意識認為王不空曾至此處,如今細想,還未聽王不空親口提起過。
「明日,小僧欲再訪寒松寺。」晴明認為實在有必要再去探查一次。
思索了一下,燕南行認真道:「我和你一塊兒去吧。」
晴明本想著若能得到幫助自然更好,索性欣然接受了。「那便是再好不過了,多謝燕兄!」
說定之後,因寒松寺路途較遠,兩人便早早睡下。
輾轉反側之際,燕南行想到了今日王不空同他說的那些話。由於雁門關向來是軍事要地,而五年前那場雁門之役打擊蒼雲軍許多,守關也不同往日那般游刃有餘,正因如此奚人才會揪著這時機,三不五時來邊疆鬧騰一翻。對於這樣一個處境,若是出了叛徒,稍有不慎會使情勢更險峻,尤其現在長孫忘情不在,著實令人擔憂。
「我也能看出那孩子是個心善之人,因此更不得不多加提防。」王不空正色道:「貧僧明白那孩子於你來說不一般,可若輕敵了這裏所有人都將陷入危險,咱們承擔不起。」
「我明白的佛爺。」燕南行說道。在相見的第一眼,燕南行不是沒有對他保持警惕,可也不知為何,在短暫相處之後便輕易令他卸下心防,這樣子的一個人是燕南行至今曾未遇見過的。
「望我倆終不成敵人。」燕南行輕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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