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毒蓮．卷一》溫柔公子的殺人魔白月光 - 【第一卷】 41：立雞群

　　許修嚴站起，渾身上下裹滿紗布，全是一位同在官府避難的大夫包的。幾處較為嚴重的瘀傷還是很疼，但他並不在意──這點皮肉痛還不足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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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府的大堂燈火微明，勉強點亮了塞滿其中的人群，全是避難的浣城居民或百寶筵的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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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鍋粥和幾道菜餚擺在中央，香氣飄來，就連位置靠近出口的許修嚴也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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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和他一樣大難不死的人，正擠在那兒吃東西──整夜折騰，別說普通百姓，就連許修嚴這類習武之人也餓壞肚子了。好在秦客樓主不辭辛勞，親手替大家準備宵夜。雖說只是清粥小菜，在這種情形也是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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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掃視席地而坐、正在吃飯的人群，最終落在一名綠衣女子身上──多數俠客一般都有分寸，不會和百姓搶食，齊瑄倒是全然不顧這些，逕自擠在人群中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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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嗷獸窩在主人穿著褲裝的膝蓋上，長長的尾巴甩呀甩，時不時分食齊瑄餵來的涼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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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修嚴的嘴角不住上揚──好個莫名其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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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話說，松柏後凋於歲寒，越是惡劣的環境，越能揭露人的本色。而就是在這等糟糕透頂的災難裡，齊瑄仍舊我行我素、自得其樂，還真是令人生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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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時，那姑娘好巧不巧和他四目相交，許修嚴趕緊收斂笑容，但見齊瑄挪騰身子空出一旁的位置、高舉手裡的粥碗，示意要自己一同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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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胃腸以咕嚕聲抗議，許修嚴仍舊朝對方搖頭，換得齊姑娘噘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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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紅脣的醜陋刀疤也一塊凸起，卻更讓他覺得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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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許修嚴深吸一口氣，喊來分散在大堂內的諸位俠客──在填飽肚子前，得先履行和包公子的約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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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陸續上前，他大概數了人頭，存活的俠客尚有二十多名。這多少給了許修嚴底氣──有二十多人，總不至於半個人也不願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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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包公子和簡姑娘也自通往後院的走廊冒出來，這也令他更覺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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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在許修嚴四周繞起，眾星拱月似地將他圍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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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俠士，許某有一事相求。」許修嚴開口，但覺身上每一寸肌肉都隱隱作痛，「我們知道這場禍患的根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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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不只集合的俠客躁動不安，就連較為接近的百姓也是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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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四處為害的殺手，其實都是被有心人士以奇物操控的蠱屍。」他解釋，卻也自知說法令人難以置信，「只要咱們奪走那東西，這場災難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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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老百姓的安危，還請諸位大俠挺力相助，一同去擊敗那借蠱殺人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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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俠士們開始交頭接耳，其中幾人甚至「啊？」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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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裡忽然一陣翻攪，結合著周身痠痛，讓人無比煩躁。許修嚴深吸一口氣，試圖穩下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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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事與願違，困惑和質疑很快就從四面八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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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俠，你這沒頭沒尾在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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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蠱屍？那是什麼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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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什麼奇物？什麼蠱屍？能不能講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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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試著一一作答，卻總因人多嘴雜而講不明白、越描越黑，甚至有些人還自顧自地彼此爭論，絲毫不理會疲於應對的許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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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諸位俠士便吵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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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公子和簡姑娘這才慢悠悠地晃來，加入人群。而齊瑄也捧著粥碗、背著嗷嗷獸鑽進圈裡湊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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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情況越發混亂，許修嚴心中的煩躁也越劇烈。終於，他忍不住大吼一聲：「都給我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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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時，吼聲響徹半座官府，大堂內的人無一不是一愣。見到此情此景，許修嚴彷彿回到百寶筵上，當時他為求一戰不惜大放厥詞，刻意挑釁諸位賓客，最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簡姑娘修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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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此事，許修嚴胸中的怒意瞬即消退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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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了！沒了那叫百蟲心的奇物，那劍客便不能再控制蠱屍，所有事情也會迎刃而解！」他說，感覺肌肉正因剛剛那一吼而發疼，這回半個人也沒插嘴，「既然如此，咱只管搶回那個玩意就是，哪來那麼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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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客們仍是一片靜默，就連同在大堂內的普羅大眾也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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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修嚴皺著眉，環視眾人的表情──不少人別過眼不想看他，只有幾人神情嚴肅地回望，包千從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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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在他身邊的簡姑娘則兩眼放空、神情木然，心思似乎不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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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站在許修嚴旁的齊瑄，竟然正在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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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怒意於是又消了一半，正想開口緩和緊繃的氛圍，卻被另一人搶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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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道明白許大俠的意思……」說話的是一名穿著素色道袍、身負長劍的女子，顯然是謫仙宮的道姑，「不過……在場的人無一不是九死一生，才好不容易躲進官府，若要我們再往外頭跑，豈非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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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那女子愁眉深鎖、神情亦是緊繃，許修嚴卻一時沒聽懂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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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沒有回應，道姑接著說：「不正是因為官府的設防牢不可破、易守難攻，我們才領著一眾百姓來此避災嗎？既然如此，又何苦要冒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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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某明白道姑的意思，可若照妳這樣說，咱是要在此處躲到何年何月？」許修嚴聽了只覺荒唐，語氣依舊不善，「況且我和齊姑娘剛才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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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不能這麼說！」道姑不等他說完，逕自打斷，「兩位大俠自願以身犯險，在外尋覓倖存的百姓，這等精神貧道很生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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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遲疑半晌，才接著說下去：「可二位方才在官府大門之外遭人包圍，若不是守門的楊兄和我師弟及時解圍，不也險些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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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正意味著外頭太過危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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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俠客中開始有人出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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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許修嚴回應，勉強在心煩意亂的念頭中找出一絲理據，「雖說外出確實危險，可諸位都是習武之人，這種情況捨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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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客們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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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反駁，卻也沒人敢出聲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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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姑咬住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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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頃刻以後，她終於開口，卻說出許修嚴怎麼也意想不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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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許大俠所言，是打算身先士卒吧？」道姑的聲音在顫抖，聽上去仍有遲疑，「還是打算躲在這避風港裡養傷，指使我們其他人出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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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畢，不少人驚呼出聲──這話在誰聽來都過於口不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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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修嚴也瞬間怒髮衝冠，正欲破口大罵，卻見一物自眼角餘光飛向道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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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只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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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姑閃避不及，罵了一聲。碗中的粥米潑了她整臉，滴到素色的道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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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就緊張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眾人驚呼、包千從朝碗公的來處瞪大雙眼、就連始終心不在焉的簡姑娘都猛然警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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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那碗粥的自然不是別人，而是忍無可忍的齊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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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道姑！妳在說什麼瞎話？」她大罵，絲毫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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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道姑一面以左手長袖抹去臉上的粥，一面抬起右掌在空中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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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闌珊燈火之下，真氣自齊瑄身側的空無之中凝聚，化成淡墨色的劍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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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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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嗷獸立即對著氣劍嚎叫，警告主人。齊瑄瞬間伸手去抽腰間的繩鏢，場面就要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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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下一息，有人拉下道姑舉起的右掌，半透明的氣劍隨即消散。而許修嚴也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齊瑄握緊武器的手，將她從人群中央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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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哥和我奮不顧身，在外頭出生入死幾個時辰了？」齊姑娘自然沒有消氣，接著罵道：「此間妳這貪生怕死之徒躲在這兒混吃等死，還好意思這般說話？厚顏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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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自知理虧，道姑沒有回應，漲紅、沾著米粒的面頰在昏暗的光下看上去頗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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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瑄被許修嚴帶離後，也沒再落井下石，只是面色陰森、橫著刀疤的嘴彎著冷笑，看著就像一張猙獰的夜叉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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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一次覺得那道刀疤確實怵人，幾乎像要刻意扮醜，好毀了那張原本還算甜美的面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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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姑娘……」許修嚴自覺該說些什麼，卻半句話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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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蕩蕩的胃又是一陣絞痛，他忽然後悔沒聽齊瑄的，先好好吃頓宵夜再來處理這些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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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險些無可挽回的局面被勉強壓下，空氣卻也因此壓抑無比。像是好不容易穩住搖搖欲墜的石堆，便不敢再讓其受任何風吹草動──整座大堂沒人敢說半句話，也沒人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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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暗自嘆息，面對此情此景絲毫不覺意外，只是多少對那刀疤臉上的怒意感到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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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是真在生氣，還是仍在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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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怪任何人，甚至不怪那個唱反調的道姑──那女人不過是替所有人說出心裡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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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這些人美其名曰俠士，卻頂多只有與人切磋、或是對抗惡霸宵小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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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教的威脅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前輩口中引人入勝的故事，真正碰上了，能全身而退、苟活下來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談何挺身而出？談何從容就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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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輩武林就是一群毫無警覺的雞，只有幾隻莫名其妙的鶴立於其中──李御飛是一隻、許修嚴勉強算另一隻，前者是名門首徒，後者是醉心習武的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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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從來是鶴，而非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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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只怪自己糊塗，怎沒料想到如此顯而易見的結果？只聽包千從信誓旦旦說了幾句，就以為事情真會如對方所想那般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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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苦笑，瞥向身邊的包千從──是啊！要怪就怪這小公子花甜蜜嘴，怪我自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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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也回望自己，木有知於是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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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包千從一言不發，邁步走進戒慎緊張的人群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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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眨了眨眼，方才尚在無奈的心思瞬即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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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雖是昏昧，可他身上的襴衫卻燦著顯眼的光──牙白真是一種奇妙的色彩，乍看之下並不招搖，在這種時候卻又醒目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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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笑不得，自覺早該料到──他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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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生姓包，名千從，見過諸位俠士。」包千從拱手行禮，嗓門不大，聽上去卻比方才的叫罵聲更加清晰，「許大哥之所以請求各位一同討伐始作俑者，正是受我之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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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看向他，卻也有些人毫無反應。而包千從只是逕自抬手，比向那愁容滿面的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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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道姑說的確實有理，今夜浣城險象環生，諸位千辛萬苦才抵達官府避災，屬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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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姑沒說話，只是眉頭鎖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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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若待在官府，其實不比到外頭冒險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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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引起人群一陣躁動，就連始終低頭不語的道姑，也抬起頭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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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沒放過這個機會，勾起笑容問道：「敢問道姑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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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道姓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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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道姑，您方才提及咱們在官府大門前被包圍，此事確實出乎所有人意料。小生已然盡己所能，卻仍不能避免這樣的意外，實在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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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這麼說，木有知忍不住皺眉──此事絕不該算是包千從的疏失，而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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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守門的兩位少俠及時相救，才沒讓事態惡化……」像是又想起稍早的情況，他也皺起眉頭，「可假若我們一行人一開始就有他倆相助，興許即便被包圍也能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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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姑一聽隨即回嘴，語氣變得急迫，「包公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指責我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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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出言打斷道：「小生想說，若有足夠的人力，即使少了官府庇護，也不見得如此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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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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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當時，我們身邊有二十多名手無寸鐵的百姓。許大哥、齊姑娘、簡姑娘……就連小生，無一不是盡心盡力，只為保他們周全。」他又一次打斷對方，不理會包含道姑在內的眾人聽見後半句話的困惑表情，「可這回不同，若是出發討伐蒙面劍客，我們當然不會帶著百姓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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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兩件事情便不宜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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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姑又一次沉默，可這次她的神情變了，看起來確實在忖度這小公子所言是否如聽上去那般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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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神奇的是，方才一串對話乍聽都是對那道姑說的，可在不知不覺間，俠客們竟逐一被吸引注意。截至此刻，竟無一人不是凝神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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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連分散在大堂別處的百姓們，也有不少人圍了上來，一齊聽他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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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於是開始環顧眾人，不再只是對著那姓柯的道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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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我們若是只躲在此地，那也只會迎來三種結果：一是那劍客不知為何放過浣城，領著蠱屍去危害他方；二是他找來此處，利用蠱屍攻城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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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裡，木有知已不住微笑，這是包千從說話時慣用的技倆──他總愛先說些聽上去不著邊際、毫不相干的話，搞得別人暈頭轉向。等兜兜轉轉、繞了一整圈，才發現方才乍聽之下毫無關連的說辭，全都成了支持他的理據。想再反駁，已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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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是他們哪兒也不會去。我們所有人就在此處躲到彈盡糧絕。」包千從接著說，語中不帶一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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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那些蠱屍在整座山城仔細逡巡，找到人便趕盡殺絕的行徑，小生不以為會是第一種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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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俠客中有另一人舉手發言道：「可是公子，此地易守難攻，若是第二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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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們便是讓在場所有百姓一同置身險境，更要分神保護他們。」包千從說著提高音量，木有知猜他是想讓普通百姓也能聽清，「在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與那些難以應付的殺手糾纏，恐怕也不算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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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聽見這番話，不少百姓開始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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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見，躲在官府心存僥倖，不盡然比出去冒險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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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劍客的實力如何？」柯道姑再次開口，但語氣心平氣和、不再戒心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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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手指向木有知，「連武功在重劍癡之上的簡姑娘都被他打得傷痕累累，換我們碰上了豈不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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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也屢屢擊退此人，最終甚至重創了他。只不過苦於有人阻撓，才沒能得手。」包千從自然沒說是受誰阻撓，聽者大概也只會當成是受蠱屍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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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道姑皺眉，卻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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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也得有人留下來守著官府，以免遭人闖了空門。」長篇大論迎來收尾，包千從的語氣振振有聲，「可只要諸位俠士之中，有半數願意替簡姑娘分擔，那我們此行必能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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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畢，木有知驚訝地發現氣氛變得截然不同。她一雙杏眼環顧四周，雖說不至於有人拍手叫好，但不久以前還死氣沉沉、只願顧慮自身安危的俠士們竟逐一點頭，眼中甚至多了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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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包千從令木有知驚喜，打動一群畏首畏尾的雞──雖說仍是雞，可一如還在秦客樓時，和他們一同被包圍的刀客郭方，這些人興許真能因為包千從的計謀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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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木有知發現他正看著自己，嘴上勾起一抹得意、狡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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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忍不住翻了白眼，卻也報以微笑──還真有你的，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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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忽然，包千從收斂笑容，皺起眉頭望向大堂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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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息，他神色劇變，一雙長眸瞪得老大，幾乎像是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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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也瞬間警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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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公子所言甚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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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的入口傳來一句熟悉的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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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朝著聲音的來處看去，再次怪罪自己糊塗，竟然又被包千從牽著鼻子走，樂觀地以為一切正要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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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是一名身穿水綠襴衫、背後跟著一名姑娘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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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會有誰？自是今夜屢屢壞她好事的太歌首徒，李御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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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某唯獨想問：你為何執迷不悟，妖言惑眾想騙諸位俠士助紂為虐，與那魔教妖女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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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41：立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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