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的空氣真糟,對吧。」
人影出聲搭話道,聽起來像是個抽了幾十年菸的老酒鬼。
「先生你是印地茅斯人嗎?聽起來不太像……抱歉。」
話說出口我才想到,如果真的是的話,那是蠻失禮的,連忙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印地茅斯人應該不會這麼健談。」
「哈哈哈哈,不,他們可能聊的呢,老子是實實在在的印地茅斯人沒錯,雖然他們都說我瘋了,但那不過是他們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恐怖罷了,哈哈哈哈哈……」
「乾杯吧,敬這荒唐的世界。」
「哈哈哈,我很中意你啊小子,比起那種拿幾瓶劣質酒就想跟我軟磨硬泡的傢伙好多了,抱歉啊,不是說你,我是說昨天……還是今天,有個年輕的小夥子,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拿了兩、三瓶雜貨店裡的爛酒就想從我身上打聽那些我怎麼也不願意回想起的……印地茅斯的往事。」
老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十分可怕的東西似的,打了個冷顫。
我放下空了的酒杯,伸了個懶腰,讓酒精再身體裡發酵,看能不能遮蔽掉一點難聞的氣味。
「小子,酒喝完了嗎?」
「嗯。」
不過我也沒有打算再回到那跟漁市一樣的酒吧,正苦惱著那間雜貨店是否還開著的同時,老人扔了瓶啤酒過來。
「請你的,不用謝。」
稱不上是冰涼,但相比於噁心的腥味和當地人那一言不發,緊盯著人的氛圍還是令我感到舒服了不少。
「話說,小子啊,你會在這兒待上很久嗎?」
「不,明天早上就走了。」
老人聽到我的回答似乎有些放心。
「雖然這麼問有些奇怪,不過如果要你聽了一件超出常理能解釋的事情後,又要你不准提問,也永遠的不要告訴他人,你還會想知道嗎?」
……這老頭是什麼18歲的青春期少女嗎?『我要告訴你秘密但是你不能跟其他人說喔』的套路嗎?雖然很想說點什麼,不過還是算了,畢竟追求安穩才是我的生存之道……嗎?。
「嗯,可以喔。」
「我來告訴你吧,這座小鎮那詭異至極、陰森、可怖的過去……」
他一口氣乾掉了手上剩下的半瓶啤酒,接著又拿起腳邊的烈酒,大口的猛灌了幾口,就好像這樣能驅散那些見不著的恐懼,他沉思了一會兒後,接著開口。
「一切……一切的噩夢都是從那個叫做奧貝德的渾蛋開始的,那時大概是……大概是十九世紀初的時候吧,一個自稱是奧貝德-馬什的船長來到了印地茅斯,畢竟那時印地茅斯還是這附近最繁榮的濱海城市,像他這種外地來的船長並不少見……他就和那時候的普通人一樣,開著他的船,以印地茅斯為據點的進行航行,直到他在大陸的東邊,發現了那座島嶼……那座惡夢的集合體,據他所說,他的瑪莉蘿絲號在還沒登上小島前,便見到了那神色可怖、宛如惡魔在世般詭異的石像,散落在島嶼的周圍,那些石像……各個容貌猙獰,即使做工稱不上是精細,卻也足夠令人膽寒,不過奧貝德可不是會被區區石像嚇退的傢伙,他和他的船員各個都曾是懸賞上有名的罪犯,或許只有絞刑台能讓他們有些緊張吧……扯的有些遠了,奧貝德他們一行人沒有片刻的猶豫,便登上了那座奇異的島嶼,那座島上本身就有著一群的土著居住在上面,他們維持著最原始的生活樣貌,靠著獨木舟在近海捕撈過活,不過奧貝德他們很快便發現了那座小島的詭異之處,不只是那佈滿島上神色可怖的石像,不知道為什麼,土著們好似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漁獲,即使奧貝德一行人必須航行到幾乎見不到島上的距離才能勉強捕撈到些許的收穫,但島上的土著卻雲淡風輕的從岸邊撈上大把大把的漁獲,這讓他們警覺了起來,經過數個月的故作友好的交流和觀察後,奧貝德一行人終於發現了事情的蹊蹺……」
「他們把活人拿去獻祭給大海裡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中漸漸的浮現了那些奇異、可怕、不符合常理的猜想,而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十分確信那便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而我脫口而出的話似乎嚇到了老人,當然,我也著實被嚇到了,只能搪塞了些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的藉口。
「抱……抱歉,我隨便說的,你繼續說吧。」
老人大口的深呼吸後,又拿起地上方形的酒瓶大口的灌了口烈酒,然後遞了過來,火辣的液體稍微驅散了一點濕氣,我看了會瓶身,腦中一面浮出一些無關緊要的想法還了回去。
傑克-丹尼爾,應該還是90 proof(即45度酒精濃度)。果然這副身體是個酒鬼啊。
「就像你說的那樣……那座島上的土著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將島上的年輕的女性用繩子和布綑緊後,纏著笨重的石頭出海,在一處深不見底的海溝上丟下,接著,島嶼的周圍便會出現取之不盡的魚獲,就好像某種交易那樣,你懂嗎?年輕女人的生命交換那些魚獲和財富。」
「財富?」
確實,取之不盡的魚獲確實能被稱作是財富,不過在那個年代鐵路也不是十分發達,就算有大量的魚獲也沒辦法外銷吧,更何況印地茅斯本就是於濱海的漁業都市。
「我指的是那些奇形怪狀的金飾啊,只要你見過那些巧奪天工般雕刻的金飾,你便會了解我所說的,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出的東西,更何況是在幾十年前,用上最先進的技術、最老練的工匠也無法做出那令人鬼迷心竅,只是見到便會喪失了理智的珠寶,再接著,奧貝德一行人發現那些土著竟然開始定期和一種可怕的生物交配了起來,那是居住在海溝最深處,宛如居住在海溝中的惡魔、汪洋中的妖孽,他們生下的怪物起初和普通的人類無異,不過隨著年齡增長,那些怪物的混血便會開始變得越來越像一種半人、半魚的生物,直到最後,他們都將回到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擁抱他們的族群,獲得永遠的生命,而這些,根據奧貝德的回憶,都是藉由一個土著酋長曾經給他展示過的鉛製器皿達成的,雖然具體的樣子他已經記不清了,不過他很確定那是個壺狀的容器,只要配合那瀆神的咒語,便能從世界各地呼喚那些可怕的魚人們,在之後的某天,奧貝德一行人便載著滿船的黃金和魚獲回到了印地茅斯,在眾人的鼓譟下,建立起了與那座島嶼的貿易路線,那正是一切惡夢的開始,印地茅斯人用一些不值錢的日用品和酒精交換大把大把的黃金,沒有人去問,或是說沒有人敢去問,那些無止盡的黃金是從何而來,又是為什麼雕刻了那些奇異的裝飾,人們全都沉溺在那貪婪、放縱的快感中,印地茅斯也自此一躍成為周邊地區中最繁榮的城市,那時不只是我,所有印地茅斯的人們都想成為奧貝德那樣的富人,直到我大概7、8歲的某天,跟隨奧貝德前往的那座島嶼交換黃金的叔父給人們帶來了個壞消息,那座島上的土著在一夜間被屠殺的一乾二淨了,除了遍地的屍骸和腥臭的味道外,什麼也沒留下,他們說,島上的土著們肯定是被拿著奇怪刻印的人們給殺掉的,那是個既像是眼睛、又像是火炬的星形印記……你麼了嗎?」
「……不……我沒事……」
那不完全就是舊印了嗎?就跟我胸前那個墜飾一樣,畫著扭曲的五芒星,中央則是類似火炬的形狀,那是向某種古老而偉大的神祉借用的符號。
「是嘛,嘖,又沒酒了,肯定是那些酒商搞得小動作,不然怎麼可能一下又喝光了呢。」
他將酒瓶舉過頭頂,瞇上眼睛仔細盯著瓶底,尋找著那幾滴躺在他胃裡的酒。
「我去買吧,我請客,這點小錢我還是有的。」
畢竟總喝別人得酒也喝不香。
「謝了,那就幫我再拿個六瓶啤酒、兩品脫的威士忌,兩份肉餅,順便再來一片烤豬排好了,醬要多一點,威士忌就用這個瓶子吧。」
……雖然是我開口要說要請客的,但你也好得收斂一點啊。雖然心裡滿是抱怨,不過請客也是我自己開口的,我也就不好再多說些什麼,轉身走進了那鮑魚之肆般的私釀酒吧,此時裏頭許多酒客似乎已經喝嗨了,正勾著彼此的肩膀大聲的歌唱,雖然因為口音的關係,沒辦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聽起來應該是類似漁民出海時所傳唱的漁歌,搭配著幾把手風琴愜意的演奏讓整體的氛圍十分舒服。
「不好意思,能幫我裝三份肉餅、一片豬排、八瓶啤酒,還有一品脫最便宜的威士忌,裝這個瓶子就可以了。」
我將老人給我的空瓶和點單全告訴女侍後,站在門邊等著,一面欣賞陌生的船歌,可不知從哪個人開始,船歌漸漸的變得荒腔走板起來,先是降了半音,再來是不同聲部間混做一團,而人聲的部分卻依舊維持原先的曲調,雖然我只是偶爾在酒館和聲色場所隨便聽聽得程度,但那不和諧的音律卻是幾乎本能的另生厭,彷彿是刻意將那令人不快的元素湊合在一起,故意演奏出那無序、混亂的旋律,空間裏頭的人們也像是著了迷一般隨著那靡靡之音放聲高歌,在一明一暗的燈光下,他們的身影竟有些類似那老人口中,半人半魚的怪物,恍惚間,我似乎聽懂了那混亂的歌謠中的些許單字,像是「偉大的父神、深潛者、長久的盟約、深海隱匿的聖地」等等不知所以的詞彙,一股強烈的不安感瞬間便壟罩了我,我只能盡可能,小心翼翼的往門邊靠近,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打斷了他們,只要在兩步,就可以……
「先生,你的餐點。」
「謝……謝了,這樣……應該夠吧。」
我被女侍突如其來的招呼給嚇了一跳,不過似乎沒有打斷他們的興致,再拿到找零和裝著食物的紙袋後,我便頭也不回的趕緊離開了那感覺隨時會失去理智值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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