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勇者消滅的吟遊詩人 - 第六章烏鴉與白鴿

第六章烏鴉與白鴿

艾希做了一個夢，一個本該溫馨，卻唐突變調的惡夢。

在夢中，她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庫洛德，而庫洛德正拼命追趕飛在他身前的烏鴉。

「庫洛德！」艾希欣喜呼喊摯友的名字，可庫洛德彷彿沒有聽到，仍繼續追逐著烏鴉。

絕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這麼想的艾希，如同化為疾風般追逐著庫洛德。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不論艾希再怎麼提升速度，她始終只能追逐在庫洛德後方，無法觸碰到他的存在，兩人距離不斷拉長。

看著庫洛德逐漸渺小的身影，艾希內心越發慌張焦急。難道就要這樣永遠失去他了嗎？這種事情絕不接受！艾希奮力向前把手伸出。

如同是回應艾希的意志般，奇蹟發生了。兩人本是遙遠的距離瞬間消失，艾希的手確實抓住了庫洛德。

睽違數年終於與生死不明的朋友相見，艾希因過於喜悅而流下眼淚。

淚水可不適合久違的重逢，應該要向對方嶄露笑顏才對。艾希用手將眼淚抹去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庫洛德轉身面對艾希，他的臉上也同樣帶有微笑。

當艾希張開雙手，打算擁抱庫洛德時，異變發生了。

庫洛德的臉部突然破裂，像是被什麼從內部撐開來般，黑色的尖銳鳥喙取代了原本身為人的五官。

緊接著一雙漆黑的羽翼也突破庫洛德的背，烏黑的羽毛與人的血肉散落在周圍。

「庫洛德！」艾希慌張的呼喊摯友的名字，然而庫洛德身上發生的變異仍沒有停止的跡象。

庫洛德的肉體不斷扭曲變形，這是常人光是直視就會陷入瘋狂的慘烈畫面。可艾希並沒有移開雙眼，而是緊緊將庫洛德擁入懷中，在心中祈禱他能變回原樣。

過了一段時間，庫洛德肉體停止了變化，或者應該說是改變已經結束了。艾希懷中的存在再也不是人類，而是一隻體積與人相等的烏鴉。

烏鴉奮力張開翅膀，掙脫艾希的懷抱並飛到空中。

「我終於得以飛翔了！」烏鴉狂喜的飛舞。

「呼！呼！呼！」被惡夢驚醒的艾希劇烈喘息著。

「真是糟糕的夢。」明明今天是自己生日，卻做了關於親近之人的惡夢，讓艾希心情有些低沉。

下床完成簡單的洗漱後，艾希坐到書桌前並翻開一本日記。日記內容是庫洛德消失前，與她度過的點點滴滴。

只要看著與庫洛德共同的經歷，艾希就感覺他仍在她身邊，這讓艾希心情逐漸恢復平靜。

惡夢中的烏鴉勾起艾希一段回憶，她將日記翻到紀錄那段回憶的頁數。

那時村子下著大雪，艾希看著地上的積雪，興起打雪仗的興趣，快速揉好雪球的她，向庫洛德展開襲擊。庫洛德在閃躲雪球時，被某樣東西絆倒在雪地。

庫洛德起身後，發現絆倒他的是一隻身體被雪覆蓋且已經斷氣的烏鴉。庫洛德出神的看著那隻烏鴉，如同靈魂被牠奪去一般。

「你還好吧？」看著庫洛德的異樣，艾希向摯友釋出關心。

「那是…另一個我。」似乎是確信了某事的庫洛德，沒有回答艾希的問題，而是喃喃自語，他接著將雙手伸進積雪中，用手中的白雪覆蓋烏鴉的遺體，直到烏鴉徹底被雪淹沒。

「這樣你就是純白的了。」庫洛德說完這句話後，閉上雙眼並讓身體倒在雪地中，任由白雪逐漸覆蓋自己。

自認理解庫洛德的艾希，這次卻不清楚他在想什麼。這樣任由落雪包覆自己的舉動，可能會受寒並引起感冒。可是看著庫洛德平靜的表情，艾希最終決定不阻止他的行動。

在一段漫長的時間過去後，庫洛德終於睜開眼睛並從雪地上起身。艾希不知為何，庫洛德讓雪覆蓋自己時，神情是那麼沉浸，可在起身後，表情卻帶有淡淡的落寞。

「庫洛德，你在想什麼？」

「只是無聊的事情而已。」

看出庫洛德沒有講出來的打算，艾希尊重庫洛德的抉擇。

「如果有天你願意講的話，我隨時都願意傾聽喔！」艾希牽起庫洛德的手笑著說道。

對於艾希釋放的善意，庫洛德輕輕點頭回應。

艾希認為以二人的羈絆，總有一天庫洛德會向她傾訴，可直到他消失後，她仍不知曉庫洛德那天在想什麼。

「庫洛德，你究竟在哪？」艾希不知道，她所思念的對象，此刻正身處王都的廣場。

等今日深夜到來，庫洛德就打算展開行動，將一切化為地獄。當人們沉浸在安穩的睡眠中，因現實的慘劇而驚醒，並迎接慘烈終焉，才是最極致的深淵。

為了深刻品味自己所創作的這場悲劇，要在最後行動前，把人們和平生活的景象徹底印入雙眼。為此庫洛德化身為歌，在王都的廣場邊看著來往的人群，邊餵食著白鴿。

看著面前的白鴿，歌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

一隻烏鴉在公園對某隻白鴿一見鍾情後，向對方展開追求，然而白鴿嫌惡烏鴉的漆黑而拒絕了牠。

烏鴉看著其他白鴿們掉落在地的羽毛想到一個主意，牠將白色羽毛一一插在自己身上後，再次追求白鴿，可仍遭到拒絕。

「你不過是把白色羽毛一一插在自己身上，仍算不上真正的白。」

不死心的烏鴉，飛到一家麵包店，用麵粉將自己染成雪白後，興奮的飛回公園，然而牠又失敗了。

原來烏鴉在興奮震翅飛回公園的途中，麵粉都從身上脫落了。

之後烏鴉試了各種方法，仍得不到心儀對象的認可，其他白鴿們看到烏鴉不斷失敗的落魄模樣，嘲笑牠認不清現實。

一次次的否定，讓烏鴉的內心添上了無數傷痕。

烏鴉最後一次出現在愛戀對象面前，是在寒冷的凜冬，全身被白雪覆蓋的牠，問白鴿能不能跟牠在一起。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打算與黑色的你為伍。」

接連遭到否定的烏鴉徹底瘋狂，失控的牠飛向白鴿時，被其他白鴿們聯合起來圍攻，就這樣悽慘的死去。

直到最後，烏鴉仍沒有成為牠所渴求的白，而是染上鮮紅的血永眠。

太好了呢！就這樣死去的烏鴉，再也不會為了得不到的愛而痛苦了呢。就這樣永遠沉睡吧。看著烏鴉的結局，庫洛德如此想著並感到喜悅。

庫洛德不知到，他並非為了烏鴉不會再苦痛而開心，而是對烏鴉被愛帶往毀滅的慘劇而愉悅。

如果說烏鴉是外貌烏黑，那庫洛德就是靈魂漆黑，那份扭曲的內在如果要得到幸福，只能從他人的悲傷與苦痛中建立。

庫洛德對這則故事印象非常深刻，他認為烏鴉與自己很相似。同樣因自身的不同，而與周遭及世界抱有強烈隔閡。

他思考著能讓烏鴉如此瘋狂的愛究竟為何物？同樣是愛，有人因它而幸福，也有人因它而毀滅。名為愛的事物又能否填補自身內心空洞，讓自己融入世界呢？不管想了多久，庫洛德仍沒得到答案。

當庫洛德在村子雪地中看到斷氣的烏鴉時，特意把白雪覆蓋在烏鴉身上，又任由白雪落在自己身上，都是想要消除自身與世界的鴻溝。在看到烏鴉屍體那刻，庫洛德把殘缺的自我，投射到那喪失靈魂的空殼，從牠的存在看到另一個自己，與純白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漆黑的自己。

庫洛德很清楚，烏鴉並不會因被白雪覆蓋，而真的成為白鴿，自己內心的虛無，也無法以此填補，這不過是無聊的自我滿足。烏鴉的悲劇在牠離世那刻早已畫下句點，但還活著的自己依舊背負痛苦。庫洛德知道，他只有找到自身的存在意義，才能消除心中的迷茫。

一味沉浸在幻想中，是絕對無法找到生存意義的。不容許自己繼續沉浸於虛假的美夢中，庫洛德起身離開雪地。

過往的庫洛德，對驅使烏鴉毀滅的愛感到不解。如今的他，則發自內心認為烏鴉過於愚蠢。

烏鴉的悲劇並非愛上白鴿，而是始終無法認清自己本質。為了所謂的愛，而不斷欺騙自身，總有一天也能成為潔白的生命。不肯直視現實的代價，就是步上可悲的終末。

自己絕不會步上與烏鴉相同的道路，直視這份無可救藥的自我，並張開雙手擁抱，這就是庫洛德的生存方式。

一對抱著熟睡孩子的夫妻從歌的面前經過，夫妻用幸福的微笑看著小孩的睡臉。

無法理解，為何只是看著小孩的睡顏，夫妻也能從中感到幸福並微笑？這就是愛嗎？直到現在，歌仍未能知曉愛為何物，不過思考永遠不會屬於自身的事物沒有意義。

看夠人們生活的歌悄悄回到黑影空間，再變回庫洛德後，戴上烏鴉面具並穿上黑西裝。在演出前打扮好自己，是表演者應有的素養。

再次翻開自己寫的書本，離深夜到來還有一段時間，庫洛德打算透過閱讀自傳的方式消磨時間。

庫洛德翻到某頁的時候，看著文章內容陷入回憶。在某日等待艾希的漫長時間中，被烈日照耀的他，回憶起艾希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微笑。若自身那一無所有的內在，能被艾希那閃耀的靈魂取代的話，就能真正成為有資格陪伴艾希的同伴，能感受存在意義的常人了吧。

被這樣的想法驅使，庫洛德用雙手遮擋面部，不斷呢喃艾希的名字，如同是要用她的存在，覆蓋這軀體的內在。

「你不用這麼做喔！」一道熟悉的聲音，把庫洛德意識喚回現實。

「你不必成為我。因為你是庫洛德，不是艾希呀！」艾希輕輕拉下庫洛德的手，她溫暖的笑顏映入庫洛德眼中。

「你只要努力成為自己所渴望的人就好，不用一味模仿我。」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甚麼？」庫洛德露出迷茫的神情。

艾希輕笑了幾聲，似乎是被庫洛德這句話逗笑了。

「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呀！所以對你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結束回憶的庫洛德，繼續翻閱書，等他把書本看完一遍並闔上時，深夜已到來了。

「為了貫徹這份自我，是時候開始演出了。」

如同艾希那時所說的話，庫洛德要在今晚上演的慘劇，向世人演繹他追尋到的自我。

此刻人們尚不知曉，地獄的門扉即將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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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烏鴉與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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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烏鴉與白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