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性的性事 - 前篇　第六章

　　我餵思雅吃藥了。

　　我們是夫妻，思雅百分之百信任我，所以她根本沒有察覺到我對她下藥。

　　根據小傑的描述，在藥效開始作用後，思雅會有一段完全放空，腦袋一片空白的窗口。這個空窗期很短，不過很容易觀察到。只要在這個時段內對思雅做思想上的調整，她醒來後就會照做了。

　　很恐怖的藥品，幾乎可以操控一個人的自由意志，難怪是禁藥。

　　晚餐時，我把藥丸放進了思雅的飲料中，一下子就溶化了，根本沒有任何異狀。我有很深的罪惡感，可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想就做這麼一次，應該不會有事的。

　　小傑說，藥效因人而異。有人只服用一次，改變就是永久。有人則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消退，這時就必須服用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我問他有試過嗎？他說他沒有，感覺這樣會扭曲一個人，想想就恐怖。他買來只是備而不用。

　　備而不用？所以他有想要使用的對象？他避而不答。他只說跟我聊天提到是萬一我真的被逼到走投無路，這是最後的選擇。他其實是有點後悔的。

　　不論如何，思雅是喝下去了。其實晚餐時的氣氛特別好，思雅難得在餐桌上有說有笑的。

　　「怎麼啦？孝君。你好像有心事。」這時她已經把飲料全喝光了。我的心在糾結著，她卻毫不知情：「是辦案的壓力嗎？案情不能公開不打緊，說說你的心情也可以，我可以幫你紓壓。」

　　「妳要怎麼幫我紓壓？」

　　「我會按摩喔！」她起身走到我後面，開始幫我捏脖揉肩。她的力道用得很好，也非常清楚穴道的位置。一時之間，我很舒服。

　　「你一直太緊張了。」她邊按摩邊說：「其實我也一樣。我一直在想，這一切對我們都來得太突然，所以不能適應。也許你說的對，我們還有三年的時間準備生孩子，不需要那麼緊張。」

　　是的，我是不想再這樣緊張過活了……

　　「舒服一點嗎？」思雅的手勁不夠，很快自己就酸了。

　　「嗯，很舒服，謝謝。」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後拉起我的雙手：「我想停下腳步來，好好認識眼前的你。這不容易，你還是原來的你。可能是我太習慣了，所以才會忽略了什麼。所以……」她說到一半，眼睛開始半張半闔起來。

　　「思雅，怎麼啦？」

　　「我好像……有點累了。呵呵，真沒用。估計是剛剛幫你按摩用力過猛。」她用手撐著頭說話。

　　「我來收拾碗盤，妳休息一下。」

　　思雅跟我的關係一直有在進展。也許我跟她親密到某種程度，就可以忽略修比優的效應。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我跟她越親密，修比優的負面效應就會越發明顯。

　　到底是哪一種呢？

　　還是把這因素摘除吧，以免夜長夢多……

　　我把碗盤收拾到廚房後，就發現思雅定住不動了。她的姿勢跟剛才我離開餐桌時一模一樣，用手撐著頭坐著。看上去好像在發呆，兩眼呆滯地凝視遠方，沒有任何神情智慧，好像靈魂被人抽離了，只剩一個軀殼在那裡。

　　藥效上來了，就是現在！

　　因為藥效的窗口期很短，只有三到五分鐘。思雅一回過神來，我就會錯過。於是我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衝出廚房，回到餐桌上她的面前。

　　我掙扎了一下，最後仍是說出了口：

　　「思雅，忘掉修比優吧，不要再去找他了。」

　　「嗯……」思雅微微發聲，眼睛眨了幾下，然後又定住不動了。

　　雖然只有短短五分鐘，可是我卻好像等了有三生三世那麼長。終於思雅回過神來，發現我在很緊張地看著她。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問。

　　「沒事……妳還好嗎？」她的神情自若，看不出有任何的轉變。

　　「很好呀！」她嫣然笑答，覺得我很莫名其妙。

　　喔，思雅……

　　那天過後，我們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我照常上班，思雅依然忙碌在她的『築巢計畫』中。不過她的腳步明顯放慢了許多。她說她想通了，這個家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她願意等我跟上。

　　這當然很好，不過我更在意的是藥效的反應。我不好直接問她修比優的事，如果她已經忘了，我的提問等於是變相在提醒她。所以我還是找小傑跟蹤她，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根據以往的經驗，她一個星期會跟修比悠幽會一次。小傑監控了三、四個星期後傳來捷報，思雅沒有再去找修比優了。他又教了我小技巧，把思雅的手機弄壞，然後藉口幫她修理。我拿給小傑處理，又傳來好消息，思雅似乎不再跟修比優聯絡了。小傑趁機把修比優的聯絡方式全部清理掉了。

　　我把手機還給她，她並沒有察覺任何異狀。還很高興我修好了她的手機。

　　我太開心了。終於把修比優的陰影正式從我的生活中剔除了。從此我可以跟思雅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常。

　　首先是小傑又消失了。跟上回結婚後銷聲匿跡的情況不同，這回我是找得到他的，也知道他住哪裡。他只是……單純地不再跟我聯絡。以前都是他主動找我喝酒聊天，之前因為有需要他跟蹤思雅，所以也會互通有無。現在，思雅已經完全在我掌握之中，跟他的聯繫就變得可有可無。

　　最後，他連我們常玩的網遊都不再上線……

　　我有點惆悵，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我是結了婚的男人，一切應以家庭為重。

　　失去小傑後，思雅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她雖然不再催促我生小孩，可是她卻變本加厲地做個更稱職的家庭主婦。不但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三餐準備得美味可口、營養豐富，連在床上都開始會學日本ＡＶ女優叫床，並假裝高潮。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以前我們偶爾還會一起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現在她卻更埋首前衝，頭也不回地……做個男人心中理想的主婦人妻。

　　這跟我當初預想的狀況背道而馳。我以為抽掉修比優，她跟我在一起就無需埋葬舊情，我們可以一同重溫往日美好時光。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她這樣的表現讓她在這個家裡的性別角色定位格外分明。問題是，我們只有兩個人生活呀！那個無所不談，為所欲為的思雅呢？

　　我只想要我的女神回來，怎麼會變成這樣？

　　思雅消失了，變成一個完全屬於我的『女人』……

　　我跟她在生活中充滿了性別的對壘，可是可以享受的「性」本身卻消失了。

　　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忍不住地又跟她攤牌一次。

　　「思雅，妳這樣照顧我的生活，我好像是個廢人一樣。」

　　「怎麼會這樣想呢？你是家中的經濟支柱呀，照顧好你的起居是天經地義的事，是一個家庭主婦的天職呀。」她完全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

　　「我只是想說，我們從前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妳完全不需要改變。結婚不過是多了一項法律依據而已，跟我們的實質關係無關呀。」我老實說。這話好像已經說過了。不過那時思雅仍有舊情牽絆，現在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我真的不想回到過去！」思雅瘋狂地搖頭。這話她好像也說過了。

　　「為什麼呢？我們以前是如此快樂……」

　　「孝君，我很害怕。」她甚至顫抖起來：「我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時光是美好的。可是總有一個黑洞在那裏等著，我似乎缺少了什麼。好像就在那個黑洞裡。我又不敢走進黑洞裡面……所以我不想回憶過去了。」

　　「可是妳說過妳也想重新認識我。妳這樣一昧地做個傳統婦女的模樣，我們該怎樣進一步交流呢？」

　　「你很好呀，孝君。你的過去在那個黑洞之外，一直是美好的。所以我想也沒有必要再認識什麼。只是我想逃離而已。我從小就立志要做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現在剛好有這個機會實現，有什麼不對？孝君，可以讓我重生嗎？」

　　為什麼還要重生？修比優已經不復存在，妳還要想逃避什麼？

　　我快瘋了。

　　每當我失落絕望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傑。

　　我非常不好意思。這些日子我都不主動跟他往來，一找他就是有事相求。小傑啊，那也只能怪你誤交匪類了。

　　「思雅會不會精神有問題呀？」在我把事情陳述過後，我說出心中的疑慮：「一般人怎麼會形容過去有黑洞存在呢？」

　　「嗯……有可能是催眠藥丸的後遺症。」小傑認真思考後下了結論。

　　「哦？怎麼說？」

　　「你封住了她對修比優所有的記憶，如果這曾經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現在平白無故地消失了，用黑洞去形容，剛剛好而已。」

　　「那該怎麼辦？」

　　「把她的過去還給她吧。」小傑淡淡地說。

　　「什麼？」

　　「學長，當初要修整思雅的記憶，就是要讓你們的生活順遂些。現在證明不但沒有幫助，還有些反效果，難道你不想彌補過來嗎？她跟修比優幽會時，雖然也想生小孩，做個稱職的主婦人妻。但是最起碼她想努力接納你，重新認識你，不是嗎？」

　　「嗯……」我猶豫了，不想那個恐怖的陰影再回來。

　　「學長，你到底愛不愛思雅呀？……我其實快要不認識你了。」

　　小傑給我的催眠藥丸，還有兩顆。

　　我一想到思雅恢復記憶後，可能又會去偷情，心裡就特別不是滋味。儘管小傑一再強調，思雅的舉動離外遇還很遠。我跟他爭辯了一個晚上精神出軌和肉體出軌那個比較嚴重，小傑最後不想理我了：

　　「學長，你自己看著辦吧。你的事情，我真的已經無能為力了。」

　　跟他結束通話後，我非常沮喪。

　　掙扎了幾天後，我還是決定把思雅的記憶還給她。也許荒謬和缺憾就是人生的本質，太堅持完美反而是一種病態。

　　有了上回的經驗，這次下藥的過程駕輕就熟了許多。至少少了很多良心上的掙扎。因為這次不是改變她，而是助她恢復原來的樣貌。

　　思雅吃飯的時候很少配湯湯水水的，不過她很喜歡在飯後一口氣喝完配合餐點的飲料。我就直直地看著她把參有催眠藥劑的飲料喝完，這回我沒有藉口收碗盤暫時離開。因為我已經很清楚藥效如何作用，確定自己不可能會被抓包的。

　　就在思雅開始感到頭暈疲倦，進入完全接收暗示導引的催眠狀態前，她的手機鈴聲響了，顯示了一則新進的簡訊留言。

　　『好久沒有妳的消息了，最近過得還好嗎？』

　　是修比優寄來的！

　　「修比優？……是誰呀？」思雅的眼睛已經快要閉上了，可是她仍然掙扎著把簡訊讀完：「我好像認識他……他好像帶著光明而來，填補我的黑洞……」

　　我無法接受思雅這種喜悅有光的反應。

　　「嗯……好睏喔，是吃太飽了嗎……」她手機還拿在手上，就忽然沒有動作了。兩眼雖然望著手機，卻沒有任何在讀取或理解裡面內容的跡象，只是呆望著手機本身而已。然而她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似乎很滿足最後讀到的訊息。

　　望著完全進入催眠狀態，像個木偶娃娃的思雅，單純的吃醋已經不足以形容我現在憤怒的心情。

　　「思雅，當個稱職的主婦人妻不是妳的志向，妳只想跟我一起回到從前。」

　　「我只想跟孝君一起回到從前……」思雅眨眨眼，面無表情地覆誦著。

　　天啊！我做了什麼……可是比起想要拿刀去砍殺修比優的衝動，這樣做應該還好吧？

　　不多時，思雅回過神來。這時我已經把修比優的簡訊刪除後，又重新放回她的手中。

　　她愣愣地看著手機，想不起來到底在看什麼。不過她摸摸肚子後對我說：「吃得太飽不想動了，你去洗碗。」

　　「可是這些家務，不都是妳想做主婦人妻份內的工作嗎？」

　　「份內的工作？你好意思說。回家以後就像個老爺似的什麼也不做，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她皺眉抗議著。

　　「但是我們已經結婚了，妳不是該盡一些做妻子的義務？」

　　「我是你的妻子沒錯，可是不是你的女僕呀！」她馬上頂了回來：「結婚不過就是一張法律依據而已，我們大可不必改變什麼，跟以前一樣相處就行了。你這個食古不化的死腦筋。」

　　我興高采烈地收拾碗盤。喔，思雅，我的女神又回來了……

　　要上床睡覺時，她不再穿絲質的性感睡衣來誘惑挑逗我，而是穿回她習慣有可愛造型的棉質睡衣睡褲。我想碰碰她，卻被她出手拒絕：「你們男生慾望太強了。我今晚想好好睡覺，別來煩我。」

　　那個我跟她之間熟悉的距離感又回來了。雖然有點距離，卻是很舒服習慣。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親密。我半夜睡到一半，還被她踢下床：「你打呼的聲音太吵了，去睡客廳吧。」

　　我滿懷欣喜地拿著棉被枕頭到客廳沙發上就寢。這種想吃又吃不到的情境激發了我滿腔熟悉的興奮感。我心甘情願地邊幻想著她，邊自我安慰著進入夢鄉。

　　就這樣，婚姻生活照著我想要的模式甜蜜了一陣子……

　　然後她開始經常性的從睡夢中驚醒。

　　「孝君，我怎麼忽然想離開你？」她跟我解釋著夢中的惡境：「跟你在一起時感覺好甜蜜，可是總有個黑洞就在我們身旁，我們必須很小心異異地才不會被其吞噬。」她說著說著，就倒到我懷裡：「我好矛盾，只要離開你，黑洞就消失不見。可是離開你我哪裡也不敢去……我好像知道去一個地方會安全，可是夢裡你總是大發雷霆地阻止我。」

　　「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思雅啜泣著：「好像跟小孩有關……我冥冥中感到我曾經很清楚地知道，可是現在我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加上你會為此對我發脾氣，所以……」

　　一開始，我變態地享受著她的抱怨。因為她多半的時間是個女神高高在上，偶然這樣撒嬌般地像個小女人要我呵護，某種程度上滿足了我內心深處渴望展現大男人的一面。我是這樣既寵愛又呵護著她，愛她愛到了極點。

　　但是漸漸地，我發現事情有些蹊蹺。思雅精神開始有些恍惚，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好像生活對她而言漸漸失去了味道。

　　怎麼會這樣呢？我是這般地既寵愛又呵護著她……

　　還剩一顆催眠藥丸……到底要調整她的思想和心態到什麼樣的程度與境界，才能讓彼此都滿意並完美地契合著？

　　我又想去找小傑了。不過這回他是斬釘截鐵地拒絕跟我碰面，甚至連話都不肯說了。

　　今天是我輪休的日子，我在沙發上賴床。

　　思雅時而把我踢下床，時而又要我進房陪她。所以我乾脆準備了兩套寢具。我雖然不以為意，不過她是活得越來越辛苦。有時候，她會在廚房裡發呆，不知道要煮什麼來吃。

　　今天早上，她知道我不用上班，根本也不起床了。我嘆了口氣，自己下床弄早點，甚至不清楚是否要準備她的一份。

　　早飯弄到一半，門鈴響了。思雅起床去應門，是沈威和另外兩名員警。

　　「學長，今天我輪休，你來做啥呢？」

　　沈威沉著一張臉，要我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出廚房。

　　「房孝君，你被捕了。你涉嫌用催眠藥丸操弄你的妻子房思雅，奪走她的人格記憶。警方已經掌握相關的證據。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供詞。」他說完後便走過來為我上銬。

　　「沈警官，我可以陪我先生一起去警局嗎？」思雅滿臉驚慌卻又很鎮定地問著。

　　「房太太，妳可以過來探望他。不過他現在必須馬上隔離。」沈威面無表情地回著。

　　「思雅……」我被帶走時，呆望著她。

　　「孝君……」她呆望著我，直到完全離開我的視線為止。

《無關性的性事　前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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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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