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 - 第二卷　靈籟鄉

　　「可我跟著鋼琴，走不出去。」女子搖頭，姜煜感受到她的落寞。

　　「有時候要善用眼前的人。」姜煜真誠發言。

　　經過交談，她基本確定女子無攻擊性，眼前的靈魂在副本中也是鬼怪，脾氣好又美麗，而且琴聲可以擋那些怨魂，護身符的存在。

　　為什麼一直沒被契約走呢？姜煜猜，是因為玩家被警告夜晚不能出門，加上根本沒有人會夜晚來圖書館，所以女子就留到了現在。

　　女子頓悟，「你想契約我？」

　　「選擇權在你，但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

　　鬼怪的食物能用積分兌換，她養得起，姜煜主要只是為了排解寂寞，又恰巧碰上順眼的，才拋出橄欖枝，俗話說機會不等人，同理。

　　她，就是機會。

　　女子靜默不語，姜煜則捧書尋覓線索，整個空間唯剩琴音。

　　「我答應你。」

　　就在女子說出話的那剎，一條金絲線連起她們，從女子心臟位置，延伸到姜煜手腕，隨後隱去。

　　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似有冥冥聯繫，並且姜煜知道了她的級別，兩星。

　　簽訂契約的鬼怪不會傷害主人，姜煜可以徹底放心地待在這睡覺。

　　「主人可以叫我奧蕾莉。」

　　姜煜滿意點頭，好奇能不能碰到她。

　　「奧蕾莉，握手？」

　　奧蕾莉半透明的手放上她掌心，姜煜說不太出來究竟碰沒碰到，觸感近似浸於水中的感覺，冰冰涼涼的。

　　「平時喜歡什麼？」姜煜覺得身為主人，有義務了解契約鬼怪的喜好。

　　「彈鋼琴、跳舞、種花、買衣服和曬太陽。」

　　「曬太陽？」靈魂體曬太陽？姜煜驚奇，「是什麼感覺？」

　　「一種全身被蒸發，和世界融於一體的感覺，我可以變成風，到想去的地方，只是在太陽底下主人會看不見我。」

　　「明白了，喜歡怎麼樣的衣服？」

　　姜煜在奧蕾莉面前開啟面板，點開商場的服飾專區，奧蕾莉無神的雙眸似乎一亮，湊到姜煜身邊。

　　衣服首飾非常多，從古代到現代，從東方到西方，款式應有盡有。

　　奧蕾莉透明的指尖輕碰著一套藍紫的連身裙，裝飾美麗的蕾絲與珍珠，面料舒適，布料層疊自然垂墜，她說：「我喜歡蕾絲和珍珠，不喜歡束腹和裙撐，那太難受了。」

　　姜煜見她很是喜歡這套，立刻賣下給她，不過衣服是實體的，要怎麼給？

　　奧蕾莉乖巧地站在一旁，姜煜從衣服裡摸出個空白吊牌，在商城找說明。

　　「奧蕾莉，過來撕了它。」

　　在奧蕾莉撕掉吊牌的瞬間，淺紫連身裙變得透明，漸漸出現在她身上，女子欣喜的對著館裡的鏡子左看看右瞧瞧，如同盛放的鳶尾花。

　　嗯，姜煜瞇眼，她也喜歡漂亮衣服，有空可以一起探討。

　　總之，她睏了。

　　奧蕾莉會守夜，姜煜現買張床，躺在琴聲中睡去。

　　早晨，由於陽光會漏進圖書館，奧蕾莉的身影更淡了些，從她口中得知，這裡的怨魂是因為非自願的，身體部分被做成某些物品所產生，比如碗，比如鼓，比如音樂盒。

　　珠串，是為了困住他們，不讓他們作亂。

　　那姜煜手裡這條呢？是鬼魂不在了？還是掙脫束縛了？

　　羅布青澀的臉龐浮現，以及名叫達娃的姑娘。

　　她們才幾歲？

　　音樂盒店員正好傳訊息給姜煜，告訴她店長同意和她見面，不過要等到慶典。

　　慶典，又是慶典。

　　姜煜先回旅館洗完澡，把目光放回手裡的書籍，花了整天時間尋找，終於在眾多記載當中捉到隻字片語，完全符合無名墓提示的人。

　　他活在眾人的話語之中。

　　玄氏，曾官至宰相，被革職流放，卻因邊疆被敵國所破而遭生擒，此國有個習俗，是會獻祭戰俘於神靈，他就被作為人牲祭祀，最終埋到靈籟鄉如今的位置。

　　一股複雜情緒湧上，雜揉著惋惜、悲傷，和難以言喻的情感。

　　姜煜的心情一向起伏不大，被這股如潮水湧來的情緒震懾，她不理解為何會生出這般心緒。

　　一個古代人，要怎麼找到他的骸骨？

　　太為難人了。

　　她把奧蕾莉收進空間，帶回旅館過夜，隔日，姜煜盼了許久的慶典終於來臨。

　　街上盡是五彩的旗子、緞帶，洋溢歡樂的氣氛，音樂也大不相同，是鋼琴與笛鼓的合奏。

　　姜煜走出旅館，就感受到一道視線，如同甩不掉的口香糖，令人厭惡。

　　奧蕾莉跟在身邊，但因為陽光，看不見她，姜煜目不斜視，低聲：

　　「奧蕾莉，去找盯著我的人。」

　　「是。」輕飄飄的聲音道。

　　街道有花車遊行，花車上站著雜耍、吹奏樂器的人，還有──

　　一個木偶？？

　　看著熟悉的身影灑著花瓣，姜煜嘴角微微抽搐，花車上的羅文顯然也發現她了，朝她的方向狂灑花瓣，軀幹卻突然一僵。

　　奧蕾莉回來了，她道：「主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左腿裝義肢。」

　　「好。」

　　契約讓姜煜可以感知到奧蕾莉的情緒，此時的奧蕾莉有明顯的恐懼。

　　問題是，能感受的鬼怪情緒只不過十分之一，而她如今體會到的分明是巨大的恐懼。

　　那奧蕾莉本身承受的是何等懼意？

　　遇到什麼了？

　　姜煜收回奧蕾莉，心裡喚了好幾聲，始終沒回應，海嘯般的懼意持續著，她抬眼，對上羅文的星星眼，紅色的微笑，無辜地歪頭。

　　他下了花車，站在她身前，一樣的行禮。

　　「早安，人類，天氣真好，喜歡鋼琴嗎？」

　　他們周遭又無人靠近了，聽著羅文的話，姜煜若有所思地看著木偶，奧蕾莉的恐懼，難道是來自於他？

　　「喜歡。」她回。

　　木偶的嘴巴開合，喀喀喀，「是嗎？我本來也喜歡的，但現在有點討厭。」

　　他的語氣明明是玩笑，卻有令人心驚的寒意爬上脊背。

　　姜煜饒有興致，「你再次出現的理由？」

　　「來看你呀。」羅文歪著腦袋，「你看，大家都避著我，就你會跟我聊天，我好孤獨。」

　　他指著空蕩蕩的周圍，抹拭星星上不存在的淚水，木偶微笑做著這些動作，分外毛骨悚然，「沒想到兩天不見，你就喜新厭舊。」

　　「如果你是人形的話，興許我能考慮你。」姜煜由衷發言，因為誰也不想在身邊放一個驚悚的擬人木偶，她怕早上睜眼還未見太陽就先猝死，「況且你不是有主人了嗎？」

　　「主人？」羅文笑著，把頭扶正，「最近剛好有空，可以跟著你嗎？」

　　「隨你。」姜煜跟著花車走，來到廣場中央，「只是你不能讓所有人都遠離著我，干擾我做任務。」

　　羅文欸一聲，嘴裡傳出響指，那些無意識保持距離的人，開始會經過身邊。

　　木偶安靜許多，根本察覺不到氣息，半點聲音沒有，姜煜只要不回頭就察覺不到身後他的存在。

　　輕快的音樂風格轉為莊重，肅穆，來自古時的祭祀曲，三個身著祭祀服的人緩緩的，一步一頓的往中央走去。

　　霎時，笛聲尖銳，宛如淒鳴，鼓點沉重。

　　咚──

　　陰風大起，本來滿是人的廣場變得更擠了，多出來的人們手腕上戴著紅珠串。

　　咚──

　　身著祭祀服的人忽地倒地抽搐，口吐白沫，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彎折。

　　咚──

　　四面八方的慘叫，怨氣，不甘，憤怒，淹沒廣場，開始有人類倒地。

　　咚──

　　未倒地的人們連跑帶爬的逃離廣場，場面大亂。

　　咚──

　　姜煜站在原地，冷臉看著。

　　「人類，不怕嗎？」羅文含笑道。

　　「我不心虛，無須害怕。」

　　咚──

　　祭祀的人不動了，一個極其透明的人虛浮，背對她立在他們中央，一襲墨黑廣袖長袍曳地，銀色長髮披散，垂至腰間。

　　男人回眸，眼眸銀灰，雪睫輕掩，冰涼，刺骨，他的側顏立體，如玉雕琢的起伏，絕美得令人屏息。

　　姜煜的心停了一下，隱約聽見羅文嫌棄地嘖一聲。

　　咚──

　　男人身影步入鐘塔，消失。

　　她猜，他是玄氏。

　　咚──

　　手戴珠串的人瘋了似的往鐘塔奔去，踩過倒地的人。

　　姜煜看見羅布的身影。

　　咚──

　　一切瞬間消失，包括鼓聲，向來安靜的鐘開始響，只餘一地血色蔓延，滲透廣場磚鋪的地面，縫隙裡的血跡密密麻麻，猶如血管。

　　姜煜繞過沾血的地方，說實話，難以踏過，免不得沾了幾分，她往鐘樓的地方去，羅文鄙棄，沒有跟上。

　　圖書館裡的書像是被水泡爛，落了一地，散發腐木味，潮溼味，霉味，天花板滴著水，那架三角鋼琴彷彿與世隔絕，乾燥無恙。

　　鐘樓的入口出現在圖書館，那裡本來沒有門的，此時門旁有個填空，問無名墓主的姓氏，或獻祭一顆心臟，姜煜寫下「玄」，字漸漸融入門板，門緩緩開了。

　　鐘塔有旋轉樓梯延伸至高處，牆壁上，有一格格的空間，擺放各樣物品，碗、鼓、珠子⋯⋯其他說不出來的東西，像是什麼珍貴的寶物，被展示起。

　　目光在一個碗上停滯，像是人的頭蓋骨，鑲銅銀鎏金，鑲綠松石。

　　下意識地，姜煜想到達娃和羅布，眼含星星的小姑娘，她的手遲鈍一下，將刻有達娃的手串放入碗裡。

　　【解鎖：草原上的姐妹。】

　　「外面肯定有許多美景吧？達娃，你不想去看看嗎？」

　　連綿的雪色山峰，倒映藍天的鏡湖，牛羊成群，兩個著斑斕織線紅裙的姑娘，掛著紅珠綠松石。

　　「走了，再偷懶下去會被抓包。」

　　「達娃，你不久後就要離開了，陪我說說話。」

　　「我會回來的，你不用這麼傷心。」

　　「那說好了，你一定要回來！」

　　達娃回來前，羅布就被帶入了寺廟，說她適合成為明妃，羅布不懂那是什麼，只聽他們的，讀經書、習無上瑜伽，灌頂儀式，她覺得沒了氣力，任人擺佈。

　　她想父母、想達娃了，她還未告訴她，等她回來，要再一起生活。

　　她們愛她們的家鄉，家鄉很美好，只是有不好的人。

　　羅布死了，她的骨頭被製成碗，幫助儀式的施行，只是她不知道達娃也是，達娃被製成了鼓，用她的皮。

　　江水滔滔，奔流不止，如果她們活著，或許能親眼見到江水盡頭的景色，但世上沒有如果。

　　聽，鼓聲如此響亮，歌聲如此悠揚，迎著風，散在廣闊的高山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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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靈籟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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