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 - 第三卷　四季宮

　　少年身著破爛的麻布衣，仍舊不改氣質與面貌的出眾，他好似落入凡塵的精靈，被塗上了灰。

　　他蹦蹦跳跳，步伐輕盈，絲毫不管腳底下踩著了的三葉草發出慘叫。

　　他看見了她，眼裡是她不熟悉的陌生。

　　少年笑著，繞著姜煜走了一圈，湊到她面上，嘴裡念叨：

　　「你好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呀？」

　　不待姜煜回話，他又唸著：「不不不，走得太低了，我沒有認識的人，沒有人認識我。」

　　「走高一點，認識我的人就出來認我，不認識的人也都認得我。」

　　「只要走到山上，所有人看起來就變成了──」

　　「一個人？」姜煜回。

　　「喔！」少年眨眨眼睛，「你叫什麼名字？」

　　「姜煜。」

　　「我叫羅文．溫特。」

　　少年端詳她，他的綠眸裡映著漫野的三葉草和她，「你很像我的姐姐。」

　　「怎麼說？」

　　「聲音很像，氣味很像，眼神很像。」

　　「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她二月一日生。」

　　姜煜一愣。

　　少年開心地說：「二月一日是春天降臨的日子，我是冬天，她是春天。」

　　滔天巨浪打翻了小船，姜煜不小心溺了水，她措手不及，眸子噙著複雜。

　　「姐姐死了，我還能見到姐姐嗎？」他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聽起來十分愚蠢。

　　「可以，未來的某一天。」

　　聽見這回答，少年好像很高興，又哼著曲走了，這時姜煜才聽清，他哼的曲子是她給他亂哼的旋律。

　　他哼著歌，這首歌來自他夢裡，不成調的曲子。

　　姜煜快步朝山而去，到了山林，她幾乎是用奔跑的。

　　為何要用跑的？

　　因為她要趕太陽！！

　　大汗淋漓，姜煜趕上懸崖，眺望三葉草原，有時候從別的角度才能看見其他東西。

　　拉長的尖角是葉子間的空隙。

　　那是一片巨大的四葉草。

　　所有人拼成的一個幸運。

　　【恭喜玩家找到幸運的四葉。】

　　姜煜忽然懸空，失重，跌到一個房間的大床上。

　　身體一緊，她差點被抱得喘不過氣，視線所及是羅文的髮頂，鼻尖是淡淡酒香，好像他身上向來都有這氣味，先前並未注意。

　　「姐姐，你說未來的某一天到了嗎？」

　　姜煜看著他的臉，水光的綠眸，側頭瞥了眼面板時間。

　　17：56

　　「我要趕晚餐。」姜煜故意避開這個問題，開玩笑，先前一直給她添堵，怎麼說在這次「回報」他。

　　羅文像是渾身洩氣一般，鬆開手，往旁邊滾。

　　姜煜整理衣服和頭髮，看他一動不動的趴在那邊，臉悶在被褥，她莫名生出心虛感，揉了揉他的腦袋後才離開，而羅文留在了房間裡沒出來。

　　天氣變寒冷，姜煜穿得雖少，卻感受不到冷意。

　　梅花牌落在懸崖邊，她拿到了。

　　其他人看著她，眼裡情緒紛雜不明。

　　姜煜覺得他們都知道她是玩家了。

　　木偶在中央說話，仔細聽聲音，應該是本人。

　　「在場有人還未通關梅花，最後的方塊要各位一同進入，所以，祝你們幸運！」

　　響指，梅林、寡言亞瑟和身分未知的女子消失不見。

　　「他們晚餐前便能回來，麻煩其餘人稍等。」說著木偶也消失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卡莉湊上來，「你好，重新自我介紹一遍，我是卡莉！」

　　金髮碧眼的男子跟著說道：「我是威廉。」

　　桂妮薇兒和蘭斯洛特走在一起，還真像亞瑟王裡的劇情。

　　「我叫姜煜。」姜煜和兩人打了招呼。

　　「你身邊那個少年呢？」卡莉左顧右盼。

　　「他在休息。」

　　「我和威廉說過你了，不如在方塊宮時我們聯手如何？」卡莉拋出邀請，「然後我們把這幾個宮的資訊交換一下。」

　　因為都已經走了三個宮，他們還是不明白四季宮主人的目的在哪。

　　「既然是我主動邀你，我先說這一路的經歷。」

　　「在黑桃宮，我、威廉、亞瑟一起走，走一陣子後就發現石中劍，一開始拔不出來，但後來不怎麼就抽出來了，才沒被森林大火吞沒。」

　　想到橄欖樹的聲音，卡莉不由得揉了揉太陽穴。

　　那應該是她的魔法，姜煜想。

　　「我們找到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詢問弄臣的名字』，還以為是通關規則，我猜梅林他們也有找到同樣的線索，才都跑來問你名字。不過如今看來不是你，是要問那個奇怪的木偶，否則現在知道你名字後，應該會有系統通知。」

　　「紅桃宮，威廉和亞瑟被修士帶進教堂，我被太陽照到受傷，後來是你幫了我，休息完我又被那群修士追著喊女巫，廢了好大力氣才解決完他們。」

　　卡莉看向威廉，威廉低沉的嗓音說著不流利的中文：「我和亞瑟被帶進教堂，看到聖杯，趁神父不在偷竊，因為門口有山羊，我們就走到湖，想要繞過湖離開。」

　　威廉一頓，「然後我看到你站著不動，在湖邊，但好像不是你，因為衣服和身高不對。」

　　「我轉頭發現亞瑟消失，再來我就昏厥。」

　　姜煜點頭，「是我沒錯。」在做隱藏事件，原來他們看不見小冬天，那時她也沒看見過他。

　　所以聖杯出現在湖邊是因為這個。

　　亞瑟是寡言那位，可能是被修士擊暈，被放在教堂裡的角落。

　　卡莉繼續道：「梅花宮我們三人就被拆散了，找那個真是惡夢，結果在太陽只剩一點點時，發現口袋裡就有一片四葉草。」她滿是慶幸。

　　威廉：「我在四葉草原的邊界，然後去附近的小鎮走一圈，在一戶居民門前的花盆裡找到四葉草。」

　　「我找到它。」威廉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道：「A級通關：演完戲，讓宮殿主人滿意。」

　　「我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滿意。」卡莉說。

　　宮殿主人應該是羅文的主人，他們從未見過他，也不知他的「滿意」究竟是什麼程度。

　　姜煜覺得沒有什麼可用的資訊，只把一些經歷和B級通關的育幼院告知，但隱藏了有關羅文的故事。

　　卡莉皺眉，如今也只得繼續走下去，通過方塊宮再看看。

　　「如果要按照原作，亞瑟要和莫德雷德戰鬥，但我們目前沒有莫德雷德。」威廉出聲。

　　莫德雷德，亞瑟和摩根勒菲的孩子。

　　在騎士蘭斯洛特帶走王后桂妮薇兒後，亞瑟為了要和蘭斯洛特對戰，把宮廷事物交給了這個兒子，結果兒子叛變，亞瑟跟他打了一架，亞瑟重傷，被女巫們帶走，消失；莫德雷德死亡。

　　三人瞬間想到那個沒說出身分的女子，相視一眼，湖中妖女薇薇安都給一個男子扮了，莫德雷德由女子扮演倒也並非不可能。

　　「推動劇情？」姜煜道。

　　圓桌規則第五，永不因為愛或言辭之利捲入爭吵而戰鬥。

　　就讓他們「切磋」一場。

　　他三人握手，結盟。

　　「跟著你那位，也是亞瑟嗎？」卡莉問。

　　姜煜點頭，又搖頭，他們倆疑惑。

　　「他是亞瑟，但他不是玩家。」姜煜說，「是鬼怪。」

　　他們瞳孔一縮，難怪那時候明明有八人人，副本卻寫七個玩家，想到這，不禁打了寒顫。

　　卡莉左右張望，壓低聲音：「你還敢跟他待在一起？」

　　「⋯⋯他沒辦法隨便殺人。」想到自己的經歷，姜煜友善微笑，「但他會讓破關難度上升。」

　　趁晚餐時間未到，姜煜在四季宮走走看看，稍稍靠近那些僕人，有臉被縫又塗，有衣服被縫在皮膚上、有被縫上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看見一個人，他嘴巴被縫成笑臉，肢體僵硬的掃著落葉，手被縫上鴿子的白羽毛，長相疑似那個開場被殺的大漢。

　　身後一熱，一隻手搭在她腰間，一顆頭靠在她肩上，熱氣呼在脖頸，「姐姐，不用怕喔，你沒有犯規，不會變成這樣。」

　　「當然，就算姐姐犯規，我也捨不得縫，而且姐姐不用掃地，留在房間陪我就好。」

　　姜煜撥開他的手，拉開些距離，羅文無辜地眨眨眼睛，揚起乾淨漂亮的笑容，她倒是不怕，因為他也說了，只能殺觸犯規則的人。

　　「他們都是之前副本的玩家？」

　　「對呀！」羅文拉起她的手，像孩子一樣，開始介紹自己的玩偶，姜煜默默聽著，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少年指向嘴巴被縫微笑的人：「他們暴怒了。」

　　手被縫鴿子羽毛的人：「他們爭吵打架了，或是沒有寬恕人。」

　　身軀被縫衣服的人，羅文一頓，「啊，這些人嗎？因為我總以為這個規則不用說，所以從沒告訴玩家。」

　　「他們是想強上羅文的人。」

　　姜煜瞬即停住，不再繼續跟著羅文走。

　　「反正我都這樣了，但感覺還是有點噁心呢，就殺了。」他還奇怪地回頭，「怎麼不走了？」

　　她深吸一口氣，拉著他的手往反方向走，遠離那些僕人。

　　不能暴怒，不能暴怒，不能暴怒。

　　她氣什麼？氣加害人，氣社會壓下這種事件，氣把錯壓在受害者身上的人。

　　受害者得不到安慰，得不到傾聽，被用力的跩下更深的深淵。

　　人和鬼怪，究竟哪個才是鬼怪，哪個才是人。

　　「嗯？姐姐，我還沒介紹完。」

　　把羅文拉到角落，姜煜思考該怎麼和他說，他是鬼怪，按理根本無需安慰，幾番掙扎，姜煜張開雙臂。

　　尚未啟齒，他就撲了上來，姜煜踉蹌幾步才穩住身子，羅文在她頸窩處蹭了蹭。

　　「姐姐，你也想要我嗎？」

　　聞言，姜煜臉色一綠：「沒有，我想說幾句話。」

　　經歷了三個宮，她覺得有必要趁此機會，把所有要說的話告訴他。

　　姜煜收斂神色，慢慢的撫摸他在後腦勺，醞釀詞句，緩緩開口：

　　「天上有一顆星星，在夜裡散著光芒，因為星星太多，使得他只是茫茫星海的一個小光點。」

　　「有一天，一個人發現了這顆星星，這個人認為這顆星星是他的，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弄碎了星星，他覺得星星不會記得。」

　　「星星覺得自己犯了錯，才招來這種人，他焦慮、哭泣，他質問自己、他放任自己。也許他選擇遺忘了、躲起來了，但我想對他說：『親愛的星星，如果你聽得見我的聲音，我想告訴你，你沒有錯。你無需焦慮，無需自責，你是你，不要因為別人，任由自己破碎，也許拼起來的傷留有痕跡，但你仍然會發光。你很好，非常好，你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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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四季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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