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 - 第三卷　四季宮

　　才跨過樹林，他就衝上來抱住她，那張面孔有幾分眼熟的影子，簡直是縮小版的羅文。

　　如何形容他的相貌？她腦海浮現一張油畫，是穿著紅衣服的男孩，雖五官明顯有異，但總體而言很像他，美如油畫。

　　搖籃的嬰兒不見了，從他的生長速度來說，已非正常人類範疇，她不覺得這是羅文扮的，因為他的眼睛過於單純，如果說羅文是湖水，那麼他近乎是淨水，透明的。

　　姜煜蹲下看他，「你叫什麼？」

　　「姐姐，我是溫特！」

　　溫特牽起她往森林深處走，「姐姐，我給你看一個東西。」

　　森林深處是個湖泊，意外的是曬到這裡的陽光不會受傷。

　　「這裡是我的祕密基地，姐姐不可以跟別人說！」溫特插腰，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木劍。

　　「好。」

　　「打勾勾，不可以說謊！」

　　姜煜勾起他的小指，「放心，我最信守承諾了。」

　　「哼，大人們每次都忘記跟我勾過小指，我的木偶比他們乖。」溫特不開心，他拿著木劍，稚氣地刺了幾劍，「姐姐，你知道亞瑟王嗎？」

　　「知道一些。」姜煜對亞瑟這個名字有些應激了。

　　「他是大英雄，我想要變成那樣，世界就是我的牡蠣！」

　　姜煜挑眉，「喔？小英雄，那你要好好加油。」

　　「不過⋯⋯」姜煜按下他亂揮、差點刺到她的木劍，「既然想成為他，你知道圓桌騎士的精神嗎？」

　　「有！永不暴怒和謀殺、永不背叛、決不殘忍——」溫特背出來一大段圓桌規則。

　　「很好，聰明！」姜煜揉了揉他的腦袋，一時間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在羅文給出的圓桌規則裡，第一點，只有「永不暴怒」，如果這是他的經歷，後來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也想要得到聖杯，那是英雄追求的目標！」

　　「那我祝你獲得他。」

　　溫特興致勃勃地問：「姐姐，你幾月幾日出生？」

　　「二月一日。」

　　溫特複述過一遍後，又和姜煜分享了一大堆故事，姜煜都十分有耐心的回答。

　　「你住在哪？」她問。

　　「育幼院！那裡有很多人，神父會和我講故事！只是我都不常看見姐姐。」

　　「他和你說了什麼故事？」姜煜隨口問，正思索溫特被人帶去育幼院。

　　他之所以長這麼快，應該是代表流逝的年歲裡，溫特是在別的地方過的，有「屬於他自己的人生」，副本只想給她看見這幾個年齡段的故事。

　　聽著溫特的回答，姜煜越聽越不對，因為帶著描摹性器官的字眼。

　　神父？對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說這些？正常嗎？

　　她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溫特！」

　　溫特的話止住了，手中的木劍掉落地面，肉眼可見的被侵蝕殆盡。

　　他長高了，比她還高，看起來起碼有十三四歲，也更接近羅文的相貌，而她仍然停留在十三四歲的身高。

　　乾淨的水不見了，它們蒸發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濛濛的死氣。

　　不好的預感無比強烈。

　　「溫特？」姜煜試探性地喚他，呼吸不由自主的加深了些。

　　「姐姐？」溫特向後退了幾步，「你怎麼⋯⋯你不是已經⋯⋯」

　　他的眼神囊括錯愕、慌亂、羞怯、自卑。

　　姜煜神色一凜，握住他的手，差一步他就要跌到湖中。

　　溫特的手一頓，掙扎著要抽開，掙扎間，她看見他衣裡，瞳孔一縮，那是觸目驚心的痕跡，青紫交加。

　　傷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姜煜不敢深想，腦海閃過以往溫特的、如今羅文的臉，緩慢重疊，她眼睛不受控制，被霧氣遮了視線。

　　「姐姐⋯⋯我殺人了。」溫特低頭瑟縮，不敢和她對視，也就沒注意姜煜的淚水同他一齊奪眶而出。

　　「他碰我，我不喜歡那種感覺，他說上帝同意，我不知道，姐姐，我那時候覺得不對勁，想找你，只看見你的屍骨。」

　　「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這是我的問題嗎？」

　　「我是不是做錯了？」

　　面對他瀕臨崩潰的自責，姜煜冷靜下來，抹掉眼淚，伸手，非常肯定：「不是你的錯。」

　　溫特抬頭，淚水劃過的面龐美麗純粹，這份美麗為他招至罪惡。

　　但美麗何錯之有？

　　他何錯之有？

　　可笑的是，如今這等事層出不窮。

　　本應該要找專業的醫師陪伴，但這個世界沒有，而姜煜不會安慰人，只能傾聽，她聽著溫特的話，他哭著，淚如雨下。

　　溫特說到累了，閉著眼偎在她懷裡，姜煜只是輕輕摸著他的頭，她哼歌，但也不知自己在哼什麼，哼得不成調子。

　　「姐姐有聽過布麗姬女神嗎？還有，我傍晚的時候告訴你──」

　　他的聲音和人緩緩的淡去，唯剩姜煜撫摸的動作和未收回的哼曲聲。

　　身形和衣服皆恢復原狀，奧蕾莉出現在身後。

　　「主人，我一直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姜煜望著湖泊，木劍消失的位置，「你可以當作我穿到另一個世界了。」

　　羅文在圓桌的故事中聊到：「廢棄陰濕的小巷，陰暗的冬天」。

　　他無父無母，生在冬天，冬天生了他，哪有什麼複雜的隱瞞，他早已奉上自己的姓氏。

　　小冬天。

　　羅文．溫特。

　　【恭喜玩家完成隱藏事件，得知弄臣全名，解鎖線索──聖杯。】

　　【傳說中的聖杯被藏在教堂的深處，女巫雖然無法踏足，但只要證明自己並非女巫，就可以進入教堂。】

　　【獲得特殊道具──詹森男爵之女：使用後替換原始身分，維持三日。】

　　表示姜煜能夠進入教堂了。

　　但教堂的順序在後，如今首要其衝──

　　「走吧，育幼院。」姜煜起身，接過山楂枝葉。

　　如果是羅文的過往，結合他在晚餐說的故事，可以知道在他嬰兒時期有個「姐姐」撿他去育幼院，姐姐可能是育幼院收養的孩子，會去找他玩，而姐姐只活到十三歲左右，因此羅文才說他看見她的墓碑，並且身體維持在十三歲的身高。

　　再結合第一個副本，羅文從小就因髮色不受待見，五六歲起，羅文就被育幼院的神父灌輸、試探性思想，在姐姐過世後他開始遭到侵犯，甚至在之前就遭毒手，但無處可訴，最終在心理壓力之下反抗、殺了神父。以時間線來說，真實的羅文沒有經歷過被傾聽的人生。

　　育幼院。

　　姜煜使用道具，假裝自己是男爵的女兒，要收養孩子。

　　得知她的身分，一位修士出來迎接，是育幼院院長，他與教堂神父一樣有著捲羊角，甚至異化更加嚴重，扭成了個旋，她可以從他的眼裡看見虛偽、貪婪、奉承。

　　這還是大愛人世的信徒嗎？

　　「歡迎詹森小姐蒞臨，敝院有許多乖巧的孩子，看哪個順眼，您可以帶回去。」

　　「嗯，帶我去看看。」姜煜還特地買了個扇子，遮住自己半面臉，一副高傲優雅的模樣。

　　育幼院很大，有大片供孩童玩的地，姜煜跟著院長入內後就收到好奇的目光。

　　她暗暗觀察，他們和普通孩童無異，玩耍打鬧，和樂融融，而有幾個孩童躲在暗處，悄悄地看著太陽底下的孩子們。

　　院長領著姜煜至待客廳，牆上掛著聖母子的畫像，她坐在軟椅上，桌前擺著紅茶與點心，一本名冊。

　　「小姐可有偏好的孩子？」

　　「我想要很乖的孩子。」

　　他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像是在和她對眼色，「喔？小姐，我們這裡很多，順從、不會反抗的孩子們。」

　　姜煜忍住厭惡，用扇子遮住嘴，瞇起眼睛，「全都帶來給我看，越多越好。」

　　趁院長不在，姜煜讓奧蕾莉去找育幼院歷史名冊紀錄，自己則詳細看著待客廳陳列的物品。

　　這裡書籍很多，經文、詩歌、文學作品、神話，在看見《亞瑟王》後，姜煜停頓，抽出來。

　　翻了幾頁，書頁夾著張紅桃A，一張紙飄落地面。

　　姜煜剛撿起來，身後就傳來幽幽的聲音：

　　「小姐，也喜歡亞瑟王嗎？」

　　雞皮疙瘩自脊骨爬上頭頂，姜煜難得慌亂一瞬，把牌與紙條收起，闔上書回頭，果然是院長。

　　「是啊，他是許多人的英雄呢。」姜煜微笑，淡定地將書放回書架。

　　「小姐如果喜歡亞瑟王，不如留在育幼院，可以唸故事給孩子們聽，因為我們不久後就要遷走了。」

　　院長的眼睛泛著隱隱紅光，咧嘴，草食系的動物滿口肉食系的尖牙，「還是喜歡亞瑟王是謊言，小姐其實是女巫扮成的？」

　　【解鎖B級通關：「跟著育幼院離開」。】

　　除了S級和隱藏通關，ABC級都會無縫接續其他副本，如果答應他，應該是會到育幼院副本。

　　「你是在懷疑我的身分？」姜煜冷笑，「原來不喜歡亞瑟王的女性都是女巫？院長好氣魄，看來我得回去和父親說了。」她慢慢走到軟椅坐下，假裝抿了一口茶。

　　姜煜不想要就這樣通關，她還不知道羅文後來的經歷。

　　嗯，如果在這裡毀了育幼院，那育幼院副本會消失嗎？

　　應該是不會，那裡可能積了非常多孩子們的怨氣，星級也不低吧。

　　「小姐息怒，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院長眼睛的紅光消失，連忙賠笑，「只是最近的女巫實在太多，我怕她們偽裝成您的模樣。」

　　以某種程度來說，院長說對了。

　　姜煜不悅地移開視線，看著門口的七個孩童，他們清一色的安靜、靦腆，她溫柔的招手。

　　院長介紹著每個孩子們的名字、年齡、才藝、個性、喜好。

　　「好了，院長，您可以出去嗎？」姜煜揮手，「我想要獨自和這些孩子們相處。」

　　「這⋯⋯可能沒辦法。」院長笑，看了一眼孩子，「他們怕生，我在他們才不會冒犯到您。」

　　「是嗎？我父親近期在考慮是否要多投資某些產業，其實我認為像育幼院這種為孩子們提供安身之地的就不錯。」姜煜漫不經心望著孩子們，「而且您也說他們很乖，想來是不會冒犯到我。」

　　「的確如此，小姐，是我忘了，那我便不打擾您。」

　　院長彎腰退出門，偷偷給孩子們一個類似於警告的眼神，他可能以為自己很隱密，但全被姜煜納入眼底。

　　「別怕，過來。」姜煜柔聲，朝最近的女孩招手。

　　她握上她，明顯感受到她下意識的抗拒和來自骨子裡的恐懼。

　　靠近了才能察覺，他們整潔乾淨的衣裳略微的不合身，都太瘦了。

　　「女士，您要收養我們嗎？」一個男孩怯生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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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四季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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