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 - 第一卷　華胥園

　　推開門，是被上百視線鎖定的感覺，偌大的館內擠著滿滿的人俑，有的顏色艷麗竟未氧化，有的褪色到呈現人俑的底色，相同的是，那幾雙眼睛，似有靈魂般，注視門口的不速之客。

　　這裡窗少，光線不怎麼射進，又無燈照，陰森得恐怖，彷彿可看見人俑雕像在動。

　　左右兩旁掛著許多布，看來就是要用這個包。

　　從書裡見過太多相同或類似情節，姜煜心情不大好，人俑館得速通，否則到了晚上，全部人俑追殺她，畫面「太美好」，不敢想像。

　　她行動力極快，大步取過塊塊白布，將第一排的人俑包住，這速度，她都要誇讚自己的效率。

　　就在要走到第二排時，布料落地聲此起彼伏。

　　館內也沒風，姜煜一齊回頭，入目第一排的人俑，齊刷刷的盯著她。

　　對，就是只轉了頭，180度那種。

　　甚至能發現它們的嘴詭異上彎。

　　只好再去把布包起來，姜煜放倒人俑，把布包好壓地，結果包完第一個，抬腳離開，倒地的人俑的手抓住她腳腕。

　　姜煜垂眸，嘴角微微牽動，「我是不是太溫柔了。」

　　乒乒乓乓的人俑擊碎聲，蟄伏著的人俑躲避不及，他們沒想到有如此變態的人類，暴力解過關。

　　沒有裸身人俑，就不用包了，姜煜把最後的人俑砸碎，順利地走出人俑館，因為時間流速較快的緣故，她不是那麼的餓。

　　此時館裡震動，碎俑片之下有東西在撞著地，要頂開地板。

　　一個人俑破開地板，他赤裸著身，約兩米，陶製的身軀，人類的長髮，掀開眼皮，卻是人類的眼球。

　　「為什麼要阻擋？為什麼要破壞？」

　　「為什麼？」

　　令人類產生反感恐懼有幾個原因，一個是模樣反人類的噁心，一個極為似人的噁心。

　　眼前這尊是後者。

　　「是你吧？」

　　他有突兀的眼球，雕刻僵硬的微笑，不會眨眼，姜煜以為它會站起來，結果身軀一趴，長髮凌亂，蜘蛛一樣瘋似地朝他們爬來。

　　姜煜真被噁心到了，舉劍就往他頭砍去。

　　「是你吧？」

　　「狠心的人、是你吧？」

　　爬行人俑發出尖銳的哀鳴，眼睛暴突，流出血淚，以一種難以言喻，極其扭曲的姿勢朝姜煜襲去。

　　他行動敏捷，她勉強砍掉他的一手一腳，卻愣是碰不到他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姜煜裝作劍被擊落的模樣，引他撲面。

　　人俑張口，口裡是一排排銳利尖牙。

　　姜煜蹲下身，躲過人俑抓住手臂過肩摔，陶瓷碎裂的聲音，她拾起劍，朝他胸口插下。

　　仰天的人俑抽動著，眼眶積滿淚水，她瞬即取出瓷瓶。

　　啪嗒。

　　【距離破蛹，剩：三天。】

　　人俑的嘴裡迅速開了一朵百合，姜煜往後一瞧，館裡也開滿了。

　　百合，都是百合。

　　華胥園沒有其他人，姜煜無法找人詢問，但隱約有些頭緒，那就是不允許裸露。

　　鶯燕臺，就是加高的基地，他們在上面看到許多「人」翩翩起舞，音樂隱約傳來。

　　仙樂裊裊，東西方舞者隨不同音樂起舞，絲毫沒被別人的音樂影響、阻撓，每人身上或露臂膀、或腰、或腿，明媚、自信，姜煜嘗試靠近，舞者們置若罔聞，將她視作空氣。

　　臺旁有排舞衣，樣式繁多，姜煜去搜查舞衣，尋找線索，在角落裡找著一幅圖，它本來應該是貼著的，卻飄落在此。

　　她拾起，定睛一瞧。

　　喔，春宮圖！

　　這算畫，思及在丹青閣浮現的目標，姜煜撕碎它，欲要走去湖邊，卻聞到焦味，緊接著是眾多淒慘的叫聲，皆是女子的尖叫。

　　奔出門外，臺上大火灼燒，火紅倒映姜煜瞳眸，舞者們在火中起舞，熱烈、輕快、急促，裙擺綻燃著花，火明亮得像是審判，燒去它所認為的不潔。

　　空氣如此燥熱，她心底卻寒涼萬分，姜煜退開，不忍看此人間煉獄，將碎片揚入湖水，回頭，灼燒的人兒跌跌撞撞地朝她奔來。

　　前路被堵，姜煜往人俑館奔去，眾多的腳步聲跟在她身後，追逐與他們不同的人。

　　衝進人俑館，碎一地的人俑片百合叢看著格外友善，姜煜以身壓門，這道門是鶯燕臺進入人俑館的唯一的入口。

　　「砰！砰！砰！」

　　姜煜需得順著書裡的目標行動，而春宮圖也用作避火，恰巧是她撕了它後大火才起，換言之，這算她帶給他們的災禍嗎？

　　門燒不起來，姜煜貼著它，彷彿能感受到一門之隔的熱度，透過門板燒燙她全身。

　　不知待了多久，直到外頭毫無動靜，姜煜才開了門縫，追著她的怪物們憑空消失。

　　只見遠處鶯燕臺殘餘焦黑，佈滿了潔白的百合。

　　走近空蕩蕩的臺子，迴繞著斷續的音樂，難得的大太陽，硬是有半夜陰風吹過之感。

　　忽地，白綢繞著女子蝤蠐領掉落，一張慘白的臉正對著她，身子被扯著晃了晃。

　　女子緊閉雙眸，黛眉紅唇，下垂哭喪的眉，被紅線縫起的嘴角笑著，傾國傾城，石榴裙被風吹起昳麗焰火，手腕被綢緞提起，控制跳著輕飄如仙的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恍然間，姜煜似乎在女子身上看見許多人的身影，她抿唇，抽出劍走上臺，踏過飄著陣陣香氣的百合。

　　砍斷白綾，姜煜阻止詭異的舞，女子就像木偶，脫離絲線控制，跌落在地，怪異的扭曲折疊。

　　音樂停止，女子面朝下的跌趴，像失了絲線的木偶，毫無生氣。

　　姜煜不語，輕輕將女子翻回正面，似帶著幾分憐惜，手腳移正，她皮膚冰冷，卻仍有彈性。

　　女子眼簾掀開，黑沉黯淡，蓄滿淚水，姜煜將瓶口湊近。

　　啪嗒。

　　【距離破蛹，剩：二天。】

　　收起瓷瓶，姜煜小心翼翼地割斷紅線，緩慢地把它抽離。

　　取下紅線，女子的嘴角恢復平靜，只是線被縫得就久了，留下一個個洞，姜煜不曉得這些傷會殘留多久，也需要漫長時間才可能撫平疤痕。

　　姜煜閉眼，待在女子身邊，似是默哀，空氣在此刻寧靜，飛逝的時間在此刻停滯。

　　相信總有一天，會恢復的。

　　她站起身來，繼續往下一個地點前去。

　　眼前是一棟樓，直入青雲，通過樓後就能到亭子。

　　一石樓。

　　【人與人之間是純潔的，請掃視所有文章，凡文字有關、提及、暗示性行為、同性戀、雙性戀、泛性戀等，立即撕碎它，並丟入湖中。】

　　很簡單，和丹青閣差不多。

　　春秋戰國，衛君與彌子暇分桃；魏王與龍陽君的泣魚固寵，撕。

　　漢哀帝為董賢的斷袖而起，撕。

　　磨鏡？撕。

　　《弁而釵》、《龍陽逸史》？撕。

　　《金瓶梅》不用說了，「滿篇都是」豔情，何況書童？撕。

　　《紅樓夢》總該沒有了吧？還是有，撕。

　　巫山雲雨？魚水之歡？敦倫之樂？周公之禮？

　　「玳瑁筵中懷裡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太多、太多了。

　　每層樓，都需駐足許久。

　　園林裡處處現代痕跡，可以知道副本的年代是現代，而非過去，從丹青閣到一石樓的目標，園林不歡迎，或者說禁止裸露、禁止性、禁止異性以外的愛情。

　　看著空了大半的桌，姜煜不理解，水至清則無魚，完全解放不可能，完全拘束也不可能，為何要嚴格的禁止、壓抑？半分的不讓人碰。

　　現代的獵巫？

　　六樓，中央吊著盞鎢絲燈，明滅的光線照著佈滿牆的青苔，慘白，濕潤，陳舊，百合花堆裡散著堆字稿，被燈照得刺目。

　　姜煜撿起它們。

　　字稿描寫性愛，還正好是同性題材，雖然不吃，但姜煜欣賞，美中不足的是，它們出現在園林裡。

　　她撕碎它們，拋到窗外，它們就像漫天的紙花，飄散到已澄澈的湖面，被浸潤，散解。

　　從六樓的窗看湖，湖水澄澈，天也放晴，碧水琉璃鏡，倒映昏黃天，翠峰連綿，隱沒雲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七樓樓空，並無書籍紙本，牆處有竹管，一滴水欲落未落，姜煜取著瓷瓶。

　　啪嗒。

　　【恭喜玩家蒐集四滴淚，距離破蛹，剩：一天。】

　　匆匆下樓，才踏出，又突然跳通知。

　　【剩餘天數：零。】

　　【蝴蝶破蛹中⋯⋯】

　　姜煜面色凝重，迅速趕往亭子。

　　只見，蛋白石的亭子流光溢彩，遊彩斑斕，它駐在一整片湖之中，但一路卻無看見，亭中是一個巨大的蛋白石蛹，比一人還高，隱隱約約間，能見黑色的物體在裡頭蠕動。

　　喀。

　　是石蛹破裂的聲音。

　　淚水要怎麼使用？書裡只提到要收集淚，阻止破蛹，卻沒有使用方法。

　　倒上去嗎？

　　只有四滴，還都在同一個瓶子，倒了就沒回頭路了。

　　賭嗎？

　　此時書浮現，在最下面出現新字：

　　淚水對蛹有腐蝕性。

　　醒來。

　　毫無聯繫的兩段字，「醒來」兩字特別用金色寫。

　　園林名華胥，華胥之夢，怎麼從夢中醒來？

　　離開夢，逃離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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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華胥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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