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白雪紛飛，氣溫甚至降低到足以讓樹枝猛然結冰，馮卻決定獨自一人在他自己設置的靶場射箭。
他將弓拉到近乎斷裂，凍紅的手指因壓迫而發出有如被刺傷的疼痛，他忽略著調整姿勢，接著閉上一隻眼對準布幔上的紅心。
屏息的一瞬間，箭矢在半路形成疊影，接著射中淺褐色布幔，他呼氣並睜開眼，卻發現簡單的射程他居然全數落空。
氣急敗壞之下，他抽出兩隻箭矢胡亂瞄準，兩隻箭紛紛落在樹幹與雪地上。馮咒罵一聲，詛咒昨晚消失的那個女巫。
她千真萬確是個可怕的女人，她居然在一個國王面前大膽的使用那種讓人鬼迷心竅的巫術，還當場變成一頭巨狼接著消失在觀景臺外。可比起那些，她消失前告訴他的那個名字更讓他心神不寧。
梅勒琳娜。
那是那個女巫的名字，念起來雖然不褻瀆任何東西，但是感覺還是很奇怪，不適合她，她彷彿不適合任何名字。
她帶來的感覺似如他內心深處的渴望，卻又夾雜了許多恐懼，因此令他想遠離。女巫的消失他不知道該屈服哪種感覺。
麻煩與恐懼不見時的鬆口氣？還是不甘心她居然在他的面前逃離了？
重新拿出一隻箭矢架在弓上，他的手臂肌肉因氣溫而僵硬，硬拉扯可能會造成扭傷。馮咬緊顫抖的牙齒，止住氣讓胸腔縮緊，弓弦發出繃緊的高吟，他眯眼對準紅心。
一個在雪地上的腳步聲像是尖叫刺入他的雙耳，他猛然轉身打算對準來源，但一看見熟悉的臉龐，原本凶神惡煞的表情平淡了下來。
薩諾克•亞門羅特將軍穿著厚重的白狐毛皮外衣，似如晨曦的頭髮與鬍子有如廣大雪地中的一滴血。馮依然抿著嘴唇，但卻放下了足以貫穿人的利箭。
「陛下。」將軍行禮，他則看著比他大好幾歲的老朋友，一邊思考他為何打擾他練習。
「我發現您沒有士兵陪同在旁，甚至賓恩也不見蹤影，這樣是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啊。」
馮將原本的箭矢放回裝箭的皮袋，陽光灑落在他的黑髮上頭，反光幾乎形成第二頂王冠。
他哼了一聲。「我就是危險本身，亞門羅特。」
「有人在旁守候才是明知之舉，您明知道危險與危險的爭鋒相對之下將會是兩敗俱傷，而這個國家不能失去你這個國王。」將軍嚴肅的說道，讓原本煩躁不堪的馮轉而微笑，他走向走廊，將軍則跟在旁邊。
「如果知道你本身話這麼多的話，我看我還比較喜歡你上戰場的模樣。」他半開玩笑的說道，將軍挑眉，眼神卻變得異樣凝重。
「陛下，我想的確有戰爭要發生了。」這話一出讓馮猛然停下腳步，他皺起眉頭，與將軍四目相對。
「此話何意？」國王的口氣，國王般的命令讓他安心，女巫的出現仍然沒有讓他亂了陣腳。
亞門羅特將軍瞥開視線，彷彿看的是遙遠之里外的事物，他沒辦法從那雙鋒利的雙眼看見任何情緒。
「您或許知道我昨日去了特瑞威爾參加王子的宴會一趟，宴會結束之後，國王召見了我。對，陛下，那個"惡名昭彰"的歐克國王要求見我一面。」將軍說。
馮繃緊神經，嘴巴擠出一條漆黑如深淵的黑線，將軍說的戰爭果然跟那個國王有關。他的胸口有股幽暗的火燄燃燒，卻冷冽如寒風。
「他想開戰是嗎？我可等了很久，一直等他挑釁甚至打算攻打我的王國，」他的牙齒磨擦出沉悶的聲響。「他想要戰爭，我就給他無窮的失敗。」
但將軍只是抓住他的手，讓他反射性想要抽出佩劍，當他望入將軍眼中，他卻只看見了一種情緒，是同情也是哀愁。
但不是對他的。
將軍鬆開手。「陛下，我們對於那個國王的見解是錯誤的。他不迷戀任何酒飲美食，也不貪圖女色，昨日的宴會上他是如此消瘦且心事重重，卻又護妻心切。當我親自見到他時，一下就看出他痛苦不堪，被某種事情困擾著，他的眼中的確有種慾望，卻不是對於任何權力。」
馮沉默不語。「你只看見了他的表面，亞門羅特。」
「那恕我也反問陛下您，您難道不也只是聽從傳言而已？」
這句話讓他徹底啞口無言。的確，他不確定謠言所實，只因為全國上下風靡著塔斯里安•歐克的可怕事蹟，他就如此愚笨的相信了。
「你是要我同情他嗎？即使他不是心腸惡毒的人，他也軟弱到屈服痛苦。」馮別開眼，看向白雪從天空墜落，最後融入大地之中。
「軟弱不代表不會勇敢。陛下，他在召見我之後只詢問了一件事，關於一個會巫術的女人的傳言。」
他大吃一驚，不知道消息可以傳得如此飛快，連特瑞威爾的國王都知曉女巫的事情，那全國不都可能私底下嘲笑他的無能？
「我——」他開口，卻被將軍無理打斷。
「陛下，先聽我說完。歐克國王似乎認識那個被您關起的女人，他口中的急迫與親暱透露出了他的確認識女巫。他並不知道您關著她，他只問了我國有沒有她的傳言。」
他鬆口氣，看來除了自己與賓恩，還沒有人知道女巫已經逃離他的手掌心。「一個國王怎麼會認識女巫？」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陛下。」
「既然他不知道關於女巫被我關起的消息，你也沒有透露此事，那你又為何要說會有戰爭發生？」馮困惑了，將軍的眼裏頓時又毫無情緒。
「我的確沒有告訴他，是他自己透過我的雙眼看出來的，不知為何他看得見我隱藏的事情，他知道她在湖之國。
『我會找回她的，她屬於我。』我從沒聽過有人用如此空洞，讓人憂心的語氣說話。陛下，他的眼裏閃爍著絕不讓步的威嚇。他打算不計代價搶回那個女巫，會有戰爭發生的，陛下，如果您不把女巫送給他。」
馮感到一陣寒顫，這讓他不安，為什麼他要那個女巫，是想要她的力量嗎？
「就給他吧，陛下，反正那個女人根本毫無力量，她根本不會巫術。如果不這樣做，戰爭是無可避免的。」
靈魂震盪，他在心中不停想起那晚女巫施展巫術的畫面，記憶中的臉挑起他心中原本平靜的弦，使它劇烈晃動。
她逃走了！他想這樣說卻開不了口。
見他不語，將軍突然大驚失色，雙眼睜大如此惶恐，那是馮最討厭看見的眼神。「陛下，難不成......您對那名女巫產生私慾了？」
他知道他該憤怒的斥責將軍的質問，說他不遵守禮束，如此質問國王。但馮只是不動聲色的冷眼略過將軍。
{為吾嘶吼，震撼天地。寶座如血，漆黑如心。黑豹尖嘯，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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