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為什麼會想到遺書呢?若不是重看了自己以前寫的文章,也不會知道原來「遺書」的概念很早便已植入在心中了。
也許沒有這些文字的累積,沒有寫下這篇文的話,當日我便不會想出寫一個「幫人寫遺書」的故事,也就沒有我之後的奇遇了。
今天,一如往常練習跑步。
今天,一如往常注視著他。
風景沒有變,變的是我的心情。
兩種對我而言猶如精神支柱之物,是說排除了我還是拒絕了我好呢?
回想起來,上一本日記中我還會在頁數旁邊寫下自己刷新的時間,然而這種習慣近來卻被我遺忘了。不錯的,我愈跑愈慢了。由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田徑隊的我,認為自己是被速度選上了的孩子。無論任何時候,我都是最快的。
一年級時,那是一種單純的、近乎動物般的跑步,永不停止才是速度的證明,我甚至連碰到終點線後都不曾想停下來。我一次都沒有輸過,一次也沒有落後,對比其他小孩,我彷彿是貓群中的豹。
我一直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到了初中,我的速度也可說是上級,陸運會有關跑步可以獲獎的運動我全都取下了金牌。就在我不知取了多少個金牌,多到自己也不再重視時,我發現爸媽再沒有誇獎我。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勝利多到我都不重視了,何況是爸媽這種外人?我並沒有因此而煩惱。
那時困擾我的事,只是覺得胸部不夠大而已。啊……不是不夠大,是根本沒有。因為身材平平無奇而被其他女生嘲笑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我常常在想為什麼自己會被欺負呢?大概是我沒有主動找人玩耍吧?所謂同學,要成為朋友的話一定要自己主動搭話,要讓她們覺得自己很有趣才行。不過我的性格不合這樣,就是因為我文靜不說話,卻又有著異常的跑步優越性才會被欺負吧?
因為我有著跑步這種像男孩子才有的優越性,而我又不是男孩性格才會被討厭吧?同樣是田徑隊的學姐有著比我差些許的優越性,但她性格像男孩子,所以很受女生歡迎。而我,因為有著像男孩子才有的優越性,性格卻不像男孩子,所以在女生之間的人氣很差。加上不久以前,班上甲女生喜歡上的男生走來向我告白了,這令我已經在谷底的人氣墜到地獄。不僅如此,當我拒絕了他的心意後的第二天,我在男生間的人氣都插水了。在人際關係上,某程度上我已經被摧毀了。
假如自己的優越性是在其他地方就好了——我這麼想著。
跑步明明是我的精神支柱,上天也給了我一個適合跑步的身體。
但我有一瞬間討厭了自己的優越性。
所以上天把它收回了。
升上高中後,我的胸部發育了。而且還滿過分的,彷彿所有吃下去的營養都被胸部吸收了般。上天就這樣回收了我在速度上的優越。給了我像女孩子才應該有的優越性。身形上的優越。那時我還未意識到這副大部分女性都夢寐以求的身體會怎樣影響我,我只為自己的變化感到高興。
同時,我喜歡上同級的男生。他總是笑容滿面的在學校閒逛,身上還隨時都備有糖果。我們是在聯班活動中認識的,然後交換手機號碼,幾乎每天都會聊天。他和我一樣總是一個人,然而卻不知為何總是笑得很開心。他說自己孤獨卻不孤單,朋友們都在心裡面。雖然我倆都常常孤單一人,但他是選擇自己一人,我卻是無法和別人在一起。
不過他腦袋總是少根筋,時常忘記帶東帶西,真的令人操心。所以每天發短訊提醒他要帶什麼上學幾乎成了我的習慣。嗯,這樣守護他就可以了。我少有地出現男生的想法,明明應該是他來守護我的嘛!
那時因為身材突變,在男生中的人氣就谷底反彈了,但在女生間的人氣則比以往更差。本來我以為可以摻一腳討論身材的話題,然而卻因為這種女性優越性過於突出而做成反效果。女生們開始對我不理不采,甚至有惡作劇。最離譜那次是胸罩被丟到馬桶去。但不要緊,只要我看看他,我便能提起精神撐下去。
處於情緒低落的我,在田徑練習時,被人超越了。
回過神來已經追不上,甚至因為胸前兩團脂肪令重心失了平衡,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生平第一次被人追上了。豹被貓追上,是猫的奔跑性能提高了嗎?不,是豹衰退了。
而且一直慢下去。升到中五,我覺得曾經俯拾皆是的金牌已經是我無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東西。
直到數天前,我嘗到跑最尾的滋味。
今天,教練叫我以後都不用練習。那一刻,我只想抱著我以往得過的金牌痛哭,而我這麼想的同時,我已經在哭了。但不要緊,只要我看看他,我便能提起精神撐下去。
於是我就提早了回家,也許是提早了時間的關係,我看到了對我而言不看比較好的事。甲女生牽著他的手。
對甲女生而言,男朋友什麼的是誰都可以。分手了就「喜歡上」第二個,他對她而言只是個消磨時間的存在。至少以往她都是這樣玩弄自己的男友。
但對我來說,我就只有他一個。
在學校唯一一個可以輕鬆談話的存在被她搶走了。
自己喜歡的人被她奪去了。
我剩下什麼?
宛如一擊爆破心靈殘片的大炮。
回應我的,只有窗戶吹來的風聲。
想到了。
我剩下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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