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開始就不是學校的功課,而是中四那年學校推薦我參加的寫作班時,需要定期交的自由作業。
因為自由得想寫什麼都可以,那年正值小弟的友情危機,對「朋友」二字產生了很大的懷疑亦感到很不開心、難以釋懷,便寫了一篇長文抒發自己的感受,順道交作業。
想不到下星期上課時,導師劈頭就是一句︰「喂正喎,好睇喎!」如果沒有這些不吝嗇讚美學生的老師們,也許現在我已經不寫作了。所以想做老師,或者是已為人父母的讀者,多誇誇孩子吧。
某日醒來,我感到自己出了異狀。我正在思考那是什麼異樣時,我媽叫我上學。她已經預備好我的校服。
上學時,腦袋還在思考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這時,我想起了負責替我看診的精神科醫生。他好像這麼說過︰「假如你心中的某些情感消失了,你的記憶也跟著消失。」還說是罕見病例。嗯,我知道自己是有精神障礙的,每值自己的某些感情消失,對某些事的記憶也會消失。最簡單的例子就像是假如我不再生某人的氣,對於我為何會生他氣和生氣的過程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有時更甚會完全忘記了自己和某人的關係。唔……那麼我這次是出了什麼問題呢?真令人摸不著頭腦,有人說過,已經忘記了的事物無論怎樣也記不起來,真正忘記了的東西,是看到某些媒介都不可能再記起來的事物。這種真正被腦袋完全刪去的記憶,名為忘卻。
而我的失憶就屬於忘卻,就算別人重新再說明事件的經過,我都沒有「哦!我記起了!」的感想,只能像個旁觀者般聽著那個被別人說是自己,卻又不是自己的傢伙的事績。縱然有時得聽別人覆述我做過的事,但我並沒有不快,因為那是我自己選擇忘卻的。比方說很生氣時,我為了不再讓自己生氣,我便對自己默念︰忘記它、忘記它……這是宛如魔法般的話語,翌日醒來我除了會感到自己的腦中出了一段空白外,所有情感都忘記了。這種選擇性忘卻,我個人是十分喜歡的。然而這是有代價的,一旦我選擇失憶,那麼我對某人就不可能再存在某種情感。就以上例子來說,比方我和甲同學吵嘴很生氣,我選擇忘卻後,我就再不可以生甲同學的氣。有人說,這樣的話,忘卻不就只可以用一次嗎?
如果甲同學是個很惹人討厭的傢伙呢?嘿嘿,這種時候我就會選擇忘卻這個人的全部,同樣地,一旦進行全部忘卻,我就會損失對甲同學的所有情感。而且就算天天見他,我都不可能再記得他。
據說這種情況和心靈那方面有關,因為記憶是和心靈掛勾的,有人這麼說。很簡單的比方,就是用心去記事物和無心去記事物的分別。一旦我忘卻甲同學的全部,那麼他的一切我都無心去記憶了,猶如街上的陌生人一樣。也正因和心靈有關,我在忘卻記憶時才可一併忘卻情感。反之,情感的忘卻同樣影響記憶。
回到學校,打開班房的門。幾乎盡是些生面口呢…………我……是一個朋友都沒有的傢伙嗎?不,應該不是。那麼是什麼事令昨天的我選擇忘卻所有朋友?我怎麼都記不起來。而我的同學,向我投來的目光很奇怪,我卻無法想到那些目光下暗藏的意思。我的問題出在這裡嗎?自己忘卻的是…………
然後,回到家上網時,看到自己發表的網誌,是這樣的︰
對既有的集團式友人來說,我只是入侵者。
對非既有的集團式友人來說,我可有可無。
對自我創立的個體存在友人來說,我是令人想離開的存在。
懷著愉快的心情升中,曾經對友情二字的概念無所動搖,然而伴隨歲月流逝,兩字的輪廓已變得模糊,更莫說要想像其意義。
初中以我為中心組成的自我創立式友人團體,是僅有四人,四人都取出心靈赤裸裸的關心別人和被關心的關係。
當然每人的初中生活也是如此,一個個以一人或數人為中心的自我創立式友人團體就是初中時組成的。眾人的羈絆並不深厚,卻最容易變得深厚。這時加入的儘管是外人也可以很快融入其中。
當羈絆日漸深厚,便會形成既有的集團式友人,加入的人會變成入侵者。
初中的同伴離開一個,挖一個過來,那時的我們甚至令外人想加入。然而一個離去,加入了別的自我創立個體。
升上高中,我們的既有集團完全瓦解,二人離開,只剩下二人。一人是完全離開了,另一個則是加入了另一個既有集團。
一個只剩兩人的集團已稱不上是集團,但二人畢竟是朋友。遺憾是另一人對這概念的確定性產生了動搖。於是他加入了非既有的集團,單純走在一起的集團,接受任何人的肉身加入,卻排斥新加入者的精神。既然他走了,我也一併加入吧。於是,朋友二字的輪廓日漸變得模糊。非既有集團的人很多,多人,卻不熱鬧。
他們把話題封印在一個機器中。話題就是它的型號和周邊商品、遊戲和功能。有那部小機械,有話題。沒有那部小機械,只可淪為啞巴。在沒有心靈交流的集團中,儘管有想以心交流的數人存在,但到頭來還是會被眾人做成的無心氛圍所影響,逐漸變得冷漠。別人不找我,我不會找他,別人生病與我無關,交流只限於出外玩耍。因此對非既有的集團式友人來說,我可有可無。就算自己的存在完全消失,也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逝去。
我自覺會被荼毒,所以離開這個非既有集團,加入另一個集團。那是我們的既有集團其中一人離開後加入去的既有集團。我以為那是一個拿出心靈交流的友人組織,我不說話時會有人和我說話,打開話匣子。然而卻不是。不,他們確是拿出心靈交流的友人,他們會溝通、會互相關懷,然而對象中並沒有我,並不會和我這種入侵者溝通,並不會關懷我這種入侵者。
入侵者沒有讓人關懷的權利,就算有人嘗試接納入侵者,卻敵不過眾人不接納入侵者的氛圍。因為入侵者妄想自己可以融入集團中,入侵者妄想和別人有心靈的交流,但入侵者已經厭倦一直把心交出來卻得不到回應的既定結果,所以入侵者久而久之也不想再把心交出來。入侵者也知道了自己入侵行為的明顯性,因為自己奪去了別人的座位。午膳時間的早到,會奪去了別人在沒有入侵者時必定擁有的座位。午膳時間的遲到,就只可以也擠得插不入針的座位上勉強空出半個位置來。當然眾人並不能為此而表現不滿,但自己的活動範圍有所減少必定會引起不快。明明可以有更多活動空間,卻不得不與入侵者分享,實在令人討厭。
「憎恨那個入侵者是正常的。」集團的其中一人這麼說道。陰差陽錯下被入侵者聽到了。對嘗試把心交出來卻得不到回應,嘗試封閉心靈卻又還剩有「心」這個容器的入侵者來說,幾乎是完全摧毀他心靈的破壞炮。是我的問題吧?絕對是我的問題,但問題在哪裡?入侵者不明白問題在哪裡,但一定是自己的問題吧?一定是。別人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自己,出問題的不是鬧鐘,而是裏面的齒輪。
對那個集團來說,入侵者的加入是怎樣也可以的。要加入嗎?那就加入吧。要加入嗎?沒有意見呢。入侵者的離開,離開嗎?那就離開吧。要離開嗎?沒有意見呢。對於他的加入,人們沒有意見。對於他的離開,沒有人挽留。對於他的加入,有人詢問原因。對於他的離開,沒有人詢問原因。入侵者意識到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本來也想混下去,至少有人作伴吧。而大部分的無所謂中摻雜了憎恨的理所當然,入侵者自覺令別人不爽,於是離開了那個既有集團。
入侵者曾經信念一轉過,認為只要成為創立者便可以回到以前。入侵者又再度以為、預期會得到良好結果,當然結果同樣不是預期那樣。儘管入侵者轉為創立者,但那已經是遲了的起跑。創立者忘記了︰對自我創立的個體存在友人來說,我是令人想離開的存在,自己存在問題令所有人想離開,既然如此無論創立多少個新的自我創立個體集團都只會落得剩下創立者自己的結果。
「為什麼不和非既有集團的朋友一起吃飯?」這句話令創立者無言以對。創立者這刻清楚自己不再是初中生,要再成立一個新的朋友團體已經不可能。就算是曾經和自己一直走過很多路的同伴都認為多人的無心交流比少人的有心交流重要。
入侵者希望自己可以和別人有心靈的交流,然而所有的心意都被環境、氛圍、說話和態度所粉碎。
創立者懷念初中時的A、B、C,就算C走了,找來了D,經過多次洗牌後剩下自己、A、B、G。然後B卻去了另一個既有集團。G則永遠的離開了。莫名奇妙的突然覺得G是重要、很想他回來的存在。原來自己已經無意識地把集合大家的思念,令大家說話和發笑的責任交給了G。但G不會再回來了。那麼作為創立者的自己還可以做什麼?對了,模仿初中的做法吧?
創立者浮誇地說話、誇張的動作和行為是為了別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心想找個人來搭話吧。就算不著邊際也好,多少注意到我,和我說話吧。
但就算注意到,也只會抱著這傢伙挺有趣的想法一笑置之。
對於小丑,人們要看的是令人逗趣的獨特技能,人們的角色定位只是觀眾。沒有觀眾會思考小丑的行為模式,因為觀眾認為逗趣是小丑的工作。小丑逗趣成功會得來笑聲,小丑逗趣失敗就是批評和唾罵。
創立者、入侵者、小丑,希望被所有人接納,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無論是創立者、入侵者還是小丑,都是令人討厭的。
原來自己的問題出來這裡嘛。創立者、入侵者、小丑這麼想。
因為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他想把一切人拒誅門外。因為自己的接近或是別人的靠近到頭來的結果都是憎恨二字。並不是討厭別人,只是不希望有人接近而受傷。
就像狼人還餘人性時對身邊的同伴作出的警告。
希望被所有人接納,卻事先把一切拒於門外。
看完後,我想像不出自己是遇到了什麼事才會傷心得這麼過份。
但至少我知道自己選擇忘卻什麼。
那是——曾經令人快樂的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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