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仔散文短故合集 - 《小悅悅》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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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小悅悅》

做金庸的男人

Apr 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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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13日發生了小悅悅事件，也就是我中四那年。

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黃岐鎮廣佛五金城，一名兩歲女童王悅（乳名「小悅悅」）先後被兩輛汽車撞傷倒地，最初路過的18名行人未及時施救，到第19人才出手相救。

那時我還未讀歷史，也還未對中國反感，但這件事卻狠狠地衝擊了我的價值觀。

後來對中國的了解日益加深後……結果嘛，你懂的。

啊……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身體很痛。我躺了在地上，流著紅色的水。這裡好像是馬路來著？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記起來了……那個黑色的滾輪在剛剛幾分鐘前才輾過我的身體。還未發育完成的軟骨頭「啪格格」的聲音，和內臟被輾平的觸感……很可怕。

救我……我試圖叫，卻哭不出聲來。

一個年壯的上班族走過，他拿著手機，提著皮包，在行人道上走過。

救我……

「放心吧，那個單位座北向南…………啊？沒什麼沒什麼，我剛才說到哪裡？」那個上班族說話的時候瞄了我一眼，猶豫了一瞬間，然後繼續走了，腳步也沒有特別加快起來，彷彿這已是他司空見慣的情況一樣。

很痛……很想哭……不，我早就流著淚水和鼻涕，只是哭不出聲而已。

一個像是剛買完晚飯食材的婦人在行人道上走過。

救我…………

她甚至連看向馬路這邊來的動作也沒有，靜靜地在行人道上走過，彷彿馬路這方已經是如扭曲的異空間般，無法以肉眼觀察得到一樣，發生在馬路上的事，和在行人道走著的她毫無關係。

一對穿校服的少年男女在行人道上走過，男的很俊俏，女的亦很漂亮，可說是郎才女貌。

所謂相由心生，這對小情人的心地一定比剛才那兩個傢伙要好。

救我………………

「那是什麼？噁心死了。」

「像學校附近那些被輾死的白鴿一樣。」

「快點走啦。」

「嗯，本來就叫你走快點啦，我還要補習，快遲到了。」他們烙下這些說話便沿行人道繼續前行，期間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我是人。

我不是路邊被輾過的白鴿，為什麼你們沒能注意到？不，也許早就注意到了。但是，他們不想承認我是人。假如我是人，他們便需要對我施出援手，但換作我只是一隻白鴿，誰會對一隻被輾碎的白鴿伸出援手？

然而，就算他們承認了我是人，他們會救我嗎？

「啪格格」的，又一輛車輾過我的身體，彷彿我就是馬路的一部分，司機無視地上的血紅，直直的駛過。你不救我也就算了，好歹也拐過彎吧？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骨頭是完整了。

接著，行人道上是一個在緩步跑的運動員。同樣地，他無視我的存在，兀自繼續自己的跑步練習。大概他將要參加的比賽十分重要，不可浪費一秒的練習時間來救人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然後是一個老師，他拿著厚重的筆記簿，應該是學生們的功課吧？他站在行人道，看著我的身子，良久，他搖搖頭，仿佛向自己下定決心般，用力轉了個身，繼續在行人道上走了。

我記起來了，據說近年來還有過不少汽車撞傷小孩子的事，那些途人在出手幫忙的時候，便被騙徒捉個正著，到最後鬧上法庭，倒是要幫人的途人賠償啊。難道他們認為我是被騙徒拿來騙錢的工具？一定是這樣了，不然怎麼可能見死不救？一個人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可救到的人，那個人應該也會救才對。正如一個會游泳的人看到另一名不懂游泳的人掉入水中，他都會救人吧？在能力範圍內做得到，卻不救人的傢伙，還是「人」嗎？嗯，他們「本來」是會救我的，因為他們都是人嘛！可惜現在他們怕了，他們怕被人騙，既然他們這麼怕，也難怪他們會看著我臥在馬路上。

以後我也不記得有多少個人在行人道上走過了，總之盡是些「人」吧。

亦不知何時開始，在我看見那些「人」走過行人道時，我再也沒有喊過「救我」兩個字了。

直到我看見那個傢伙。

那是個很巨大的傢伙，像男人又像女人，像小孩又像老人，那個叫作宗角的傢伙。

別向這傢伙求救，他不會救你的。心中有聲音叫道。

宗角只是冷冷的看著我，和其他人一樣。

別這樣看著我了，我受不了你冷漠無情的眼神。

「看來還是立一道『見死不救』的法例吧。」宗角說道。

宗角說完這句話，便和其他人一樣，在行人道上離開，消失得無影無蹤，化成了我所在的空間。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惡寒，那是政府對國民的冷漠，那是在政府的影響下也變得愈來愈冰冷的人際關係，那是整個現今的經濟大國，道德弱國所集成的寒流，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疏離，連基本救人的道德都失去了的冰冷漩渦，而這些冷，現在都集合到我身上。

唯有為自己生於這個國家感到後悔，並祈禱下世能在非洲出生吧。

我現在還只是兩歲，這麼早就認知了世界的醜陋也是件好事吧，假如我將來要在這裡長大，也許我就會是下一個見死不救的途「人」。要做那種「人」的話，我寧可現在便回到我本來所在的地方，反正這個世界上就只有醜陋了。

這時，一陣惡臭飄入鼻中，遠遠有一個駝背白髮的婦人走來，她背了一個隆起來的黑色塑料袋，手持一根枯木棒，在行人道走過。

她是個拾荒的婦人。

「救命啊！找人啊！救命啊！」她幾乎在看見我的瞬間，便大聲呼叫起來，隨後立即甩掉手上、背上的一切跑來馬路，彷彿我就是她的女兒般輕柔又急促地抱了起來。

那寒流被一陣熱風吹了回去，冰冷的漩渦自中心開始瓦解。

原來……在這麼寒冷的國度……還是有啊……

有這麼溫暖的瞬間。

婦人沒有高尚的外表，甚至是社會最底層，最被人蔑視的拾荒者。然而，她的靈魂卻很純淨。

至少她還記得「看見有人受傷時，要出手相救」這麼簡單的，烙印在靈魂上的純淨選項。她不怕被騙徒所騙，所以她沒有被騙徒所騙。我的受傷，我的奄奄一息，都是真的，不是騙錢的工具。

也許就是身處社會底層的人，收入這麼低微的人，最被蔑視的人，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原來……世界還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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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寫作對我而言》

#2 《檸檬茶》

#3 《歡度除夕有感》

#4 《籠裡的仙子》

#5 《情感失憶》

#6 《女生遺書》

#7 《小悅悅》

#8 《冰箱怪談》

#9 《朋友出賣場》

#10 《秘密託管員》

#11 《火車與流星》

#12 《周星馳之夢》

#13 《回首》

#14 《鑰匙》

#15 《記第一次紙言收入》

#16 《如果有如果》

#17 《麥兜故事》

#18 《記遺書故完美落幕》

#19 《微電影上映前感言》

#20 《星光燈》

#21 《失戀後的自療之旅》上

#22 《失戀後的自療之旅》中

#23 《失戀後的自療之旅》下

#24 《是咁的，我嘅職業係幫人寫遺書》第二集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