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聽話讀書，聽話乖巧，聽話跪下。一切都如大人們的意。
6.
一輛計程車開到霓虹大樓的後巷，打扮艷麗的女子迅速下車。她穿著深紫色小禮服，腳下一雙酒紅色高跟鞋，內衣肩帶有點鬆脫，黑絲襪修飾出細長雙腿的線條。她得將鼻梁上的墨鏡稍微下移才能看清楚巷子裡的環境。
這裡通往雲豹酒店的後門，門面乍看之下像是廢棄的公寓，鐵門旁的信箱貼滿了廣告小便條，推開鐵門則是陰暗的走廊和兩台貨梯。雖說是後門，仍有警衛縮在小櫃檯裡看著監視器。
警衛已經上了年紀，高高瘦瘦，即使帶著黑框老花眼鏡仍無法認出每個人，那些濃厚的妝容和奇異服飾使他非常頭痛，即使是電視明星或政商名人經過，也沒有幾個名字他能念得出來。
女子逕自走向貨梯，接著被警衛叫住。
「妳，名字？」警衛放下報紙，斜眼看著他。
「春春。」女子頭也不回，按下貨梯按鈕。
「妳上次也叫春春嗎？」警衛皺眉，但還是寫下她的名字。
女子搭到五樓，推開安全門進入雲豹酒店。這裡的包廂非常多，走廊也九彎十八拐的，門內不斷傳出KTV的歌聲，以及些許的嬉鬧笑聲。牆面掛著不少油畫作品，還有藝術品擺在希臘風格的展示圓柱上，但經常被喝醉的客人弄倒，一段時間後就只剩圓柱了。
她走進員工休息室，找到自己的衣櫃打開，裡頭有幾件類似風格的小洋裝，以及吊帶裙和豹紋緊身衣。這間酒店的豹紋派對聞名全台北，每個月只隨機舉辦一場，僅少數頂級會員和股東能收到消息，每名熟客也只限帶一個朋友。
女子放好東西，才剛出來就遇到一位熟識的同事。他手上的盤子擺著酒杯和水果，腳步停在女子面前。
「品......」少爺吞下準備說的話，稍微捂住自己的嘴巴，左顧右盼後才再次開口，「春春，董娘在找你。」
化名為春春的女子瞪了他一眼，轉身就往樓下走。
四樓有舞池和半開放式的包廂，鑽石風格的球型燈掛在天花板，璀璨白光熠熠閃耀，地板也五光十色，音樂總是千篇一律的迪斯可舞曲。這裡有一個主要的吧台和另一個小吧台，大的位在舞池旁邊，有兩名調酒師在裡頭，少爺口中的董娘負責小吧臺，位在長廊的末端，負責提供飲品到包廂。
女子一屁股坐上椅子，眼神呆呆地看著正在調酒的董娘。
「今天喝什麼？」董娘故意問道。
說是調酒，其實只是把各種瓶裝酒類分裝到奇形怪狀的杯子，加點冰塊或切片水果，混點純水或可樂。如果董娘興致一來，還會招待自己發明的專屬特調。
「不了。」女子搖搖頭，看起來無精打采，「找我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妳來這裡不坐台嗎？」董娘白了她一眼，「王董和他的朋友剛剛進包廂，又是大框，514。」
「下次叫幹部跟我說就好，讓我跑上跑下幹嘛。」這次換女子白了她一眼。
「妳可是我們店的大寶貝，總得每天看妳幾眼。」董娘往她手裡塞了幾顆藥丸，「記得先吃。」
「我走了。」她從檯面隨手拿了一杯酒，混著藥丸喝下去，接著微微皺眉，「妳別再玩調酒了，生意會變差的。」
「別吵。」董娘使眼色叫她離開，繼續沉浸在自己的調酒世界裡。
女子再次回到五樓，推開514包廂的門，瞬間換了一張笑盈盈的表情，看似熱烈期盼。裡頭已經有兩名小姐正在陪坐，都是來沒多久的新面孔。
王復華看見她高興地起身，向其他人吆喝，「她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春春，春春來，見見這幾位朋友。」
「老闆們好。」春春雙腳交叉，輕輕屈膝，拉起洋裝的裙擺，「請問怎麼稱呼？」
這招是董娘教她的，雖然酒家裝扮總是俗氣露骨，但臉部表情要盡量誠懇親切，配上故作氣質的禮儀，能給人一種反差感，又騷氣又冰潔，很少有男人禁得起這種逗弄。
「真水！真水！聲音也好聽。」兩位同桌的老闆都六十歲以上，他們見王復華親自介紹，都主動起身握住春春的手，其中一位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來回撫摸。
「來來來，先唱歌。」王復華認為春春確實給他做足了面子，心情大好，拿起桌上的麥克風，「來一首拜訪春天。」
陪坐小姐趕緊用遙控器幫忙點歌，另一個則是幫忙倒酒。春春被拉進兩位老闆的中間，又是牽手又是摟腰，肩膀貼在一起。
「你們也唱嘛！」她拿起麥克風遞給兩位老闆，聲音撒嬌。兩人被春春這麼一講，也扯開五音不全的嗓子跟王復華一起合唱。
「李董好歌喉！」歌還沒唱完，王復華就拿起酒杯向他們敬酒。小姐們也識相地一起舉杯，春春只用嘴唇抿了一下，另外兩位小姐瞥見了也有樣學樣。
酒過三巡，歌也唱了幾首，男人們開始有點醉意，開始在小姐的腿上和背後摸來摸去，嘴上繼續講著生意經。
「只要原料固定配合，產能一定開到滿。」王復華豪氣干雲，「不要聽外面講什麼周休二日，政府不動我們不會動，十六小時下個月開始跑，李董！張董！對法亞是不是沒信心？」
「怎麼可能！慶實一直是我們的大客戶！」兩位老闆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王董你聽誰亂說，我們不會跑單，放心放心！」
春春時而陪唱時而鼓勵，一下耳邊私語，一下笑容凝視，兩個老人被整得服服貼貼，滿臉春風得意，原本只打算開兩瓶酒，又多開了兩瓶。
兩位小姐在春春的暗示下，主動划起酒拳，兩位老闆雖經常上酒店，卻對酒拳遊戲不甚熟悉，玩輸了好幾次，王復華多次幫忙擋酒，春春也喝了幾杯。
李董跟張董都有了醉意，開始控制自己的飲酒速度，其中一位小姐不勝酒力讓春春扶了出去，又再帶了兩個新的進來繼續喝。
終於在凌晨一點多，李董倒在廁所昏睡，張董躺在沙發上呻吟。小姐們也都靠著沙發休息。
「上次送你的手機有沒有帶啊？」王復華主動坐到春春旁邊，把她摟在懷裡。
「學校不方便帶那個啦。」春春沒有直視王復華，只是把手擺在他的腿上。她也不確定自己是醉了還是清醒的，有時候沒醉卻希望自己是醉的，喝醉了卻又希望自己能醒來對抗這一切。
「怕男朋友看到吧。」王復華笑嘻嘻地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個精品小禮盒，「妳今天表現很好，這個送妳。」
春春打開來看，是一只銀色的手錶，工藝看起來很精緻，她立刻聯想到機場裡的那些奢華手錶廣告。
「這個要三萬多，妳不要跟別人說。」王復華作勢噓聲，滿臉通紅，「但妳要戴在手上，要戴給別人看。」
這時春春才知道王復華也已經醉了，他很少把自己真正喝醉，「好，我現在就戴。」她小心翼翼將手錶取出來，套在自己纖細的手腕上。
「妳叫個車，老地方，我要上廁所。」王復華又親了她一下，花了點力氣才站起來，試圖穩住腳步證明自己沒有醉。
春春知道新來的小姐都在偷看，她也有點享受被注目、被崇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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