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宇將店內最新出的抺茶蛋捲,放到俞寧面前,「先食吧,咖啡還要一段時間才沖好。」
俞寧微微蹙眉,把碟子推遠點,「我又不是小孩,才不愛食甜品。這些甜絲絲軟綿綿的東西,只有小孩和女孩子才愛。」
琛宇淺笑,左手托頭看着他,「是嗎?」把蛋糕拉到自己眼前,「你不吃我就吃了。」
深綠色的海綿蛋糕包裹着淺綠色的香滑奶油,綿密的奶油中暗藏幾顆香甜的日本十勝紅豆,用以中和抺茶自帶的苦澀味。同時,抺茶奶醬被廚師隨意地淋在蛋糕表面,為蛋糕增加濕潤感,奶醬像瀑布般從蛋糕頂端滑落至純黑的碟面,形成不規則的形狀,折射著店內的燈光,為蛋糕鍍上一層約隱約現的柔光,使整個蛋糕看起來閃閃發光。最後,廚師在蛋糕表面灑上少許抺茶粉,作為點綴。
俞寧盯着蛋捲暗暗咽了口水,但嘴上依然不服軟,「你吃吧!也只有你愛吃這種東西了!我才不感興趣。」
琛宇挑挑眉,拿起叉子戳向蛋糕,富有彈性的海綿蛋糕陷進去後又重新彈起來,琛宇繼續戳下去,挖起了一大口蛋糕。他拿着叉子在俞寧面前晃來晃去,三番四次的故意在俞寧嘴邊經過。
「真的不吃嗎?我把它吃光了。」
琛宇把叉子往嘴裏放,俞寧暗暗抿嘴,視線離不開蛋糕,喉嚨上下滑動,手指不安份地動起來,卻始終沒有阻止琛宇。琛宇嘆了口氣,沒有吃下蛋糕,反而將叉子舉到俞寧面前,左手握着他的臉蛋,捏他的臉頰。
俞寧嘟着嘴問:「你做什麼?你又來?我這次沒有伸舌頭啊!你放手啊!」
在俞寧張着嘴嚷嚷的時候,琛宇把叉子放到他的嘴裏,蛋糕滑落到舌頭上,琛宇放開捏着臉頰的手,並抽出叉子,道:「你真的沒變過,由從前到現在都那麼愛面子,面子有那麼重要嗎?我再說多次,你在我面前不用任何偽裝,露出你最真實的樣子吧。愛吃甜品就說,我又不會笑你,你想食什麼就告訴我,我全部都給你買回來。」
話落,他揉了揉俞寧的頭。
俞寧已經習慣了琛宇偶然的接觸行為,而且,他十分好奇琛宇話裏的意思,沒心思理會琛宇的動作,「你剛才說再說多次?你之前說過相同的話?還有,你知道我喜好,你之前果然認識我。」
說漏嘴了,琛宇小幅度地搖頭,和之前一樣不承認認識俞寧,也不提俞寧生前的事,他把蛋糕推到俞寧面前,「吃吧。」
俞寧知道他不說也不問了,拿起叉子就開動,臨吃的時候他還特意補充一句,「我也不是特別愛甜食,只是一般愛吃,平時也很少吃,只是你請我,我看在你的面子份上才吃的。」
琛宇懶得反駁,「是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香滑的奶油滑進嘴裏,濃郁的奶香和抺茶香在口腔爆發,填滿舌根的每個味蕾,俞寧露出滿足而喜悅的表情,看着他,琛宇的嘴角不自覺地也跟着往上揚,心裏偷偷道,「小傲嬌精。」
俞寧食完蛋糕後,咖啡都沖好了,俞寧盯着眼前正在冒白霧的拿鐵,瞠目結舌地問:「我不是叫冰的嗎?」
琛宇點點頭,喝了口手上的凍美式,「對啊,我幫你轉成熱的。」
俞寧睨了眼外面近三十度的高溫環境以及眼前八十多度的拿鐵,旋即覺得琛宇在耍自己,他怒火中燒,斥責道:「你是不是有病啊!腦子進水嗎?我明明要冰的你就幫我改成熱的,你是不是耍我?你有那麼討厭我嗎?」
面對俞寧的怒氣,琛宇泰然自若,低頭又喝了口冰涼的咖啡才緩緩地說:「你胃不好。剛才在快餐店裏才喝了冰可樂,如果現在又喝冰的,你的胃會撐不住的,晚點又會胃痛了。」
俞寧想起唯數不多的胃痛經歷,都讓他痛得生不如死,若不是白洛用仙法幫他舒緩了痛楚,他都不知怎麼撐過去。雖然琛宇說得沒錯,但俞寧不甘心就此聽他的話,這樣顯得他毫無主見,任人擺佈般。
「你說得沒錯,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恃著了解就我隨意操控我,改變我的意見。」俞寧把拿鐵放近嘴邊,輕輕吹氣,吹走熱氣,道:「這次我原諒你,不過,我警告你,下不違例啊!」
俞寧細細啜了啖,熾熱的液體盪得他舌頭發疼,喝不下下一口,他連忙放下拿鐵,用手搧着舌頭。
「好好好,這次是我錯了。」琛宇接過熱拿鐵,掀開杯蓋,又問服務員拿了兩個杯子,將熱拿鐵由一個杯子倒向另一個杯子,再倒向第二個杯子,倒來倒去把拿鐵弄涼。「你先等一會,我弄涼了你再喝。」他用下巴點了點自己的冰美式,「你要是口渴就先喝我的吧,不能喝多啊!」
俞寧悠悠地喝着冰美式,咬着吸管,望着琛宇為自己忙碌的影子,心裏生出難以翻譯的感覺,像冬日的暖陽、雨後的彩虹、四葉的三葉草和帶有中獎圖案的瓶蓋般,全部都十分簡單,卻又令人幸福。
(回憶)
市中心的醫院不論任何時候都人來人住、熱鬧嘈吵,24小時裏就沒有安靜的一刻,病人的求救聲、家屬的哭鬧聲、救護車的警報聲以及忙得分身不暇的醫護嘆息聲,各種聲線在低樓底的急救室中交雜匯聚形成煩擾的噪音,一刺一刺地進攻着俞寧的太陽穴,使他原本就灰暗的心情變得更差。
臉色發白、額頭冒汗的俞寧捂着肚子,倦縮在急症室的椅子上,手心攥着剛拿的號碼牌,等見醫生。
俞寧的腸胃本來就不好,吃了少頓飯或者晚點吃飯胃部就會鬧脾氣。昨晚是星期六,酒吧太多客人,原本凌宵兩點收工的他被迫通宵工作,由晚上六點到工作早上五點,全程沒空吃飯,為了解渴還他空腹喝了幾杯冰啤酒。結果,早上的時候報應就來了,胃部發出的痛楚如同寒冰逐股逐股地鑽進身體,刺得俞寧手腳發麻,彷彿身體的骨頭和筋膜都斷開了。
睡夢中的俞寧被痛楚喚醒,他從黏糊的汗水中醒來,背上的汗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俞寧輾轉反側幾圈,痛楚也不見減少。家裏沒有藥,母親又上班了,俞寧只好強行撐起身體,搭車前往醫院。
在冷冷的櫈子上,俞寧迷迷糊糊地打了片刻盹兒後,就輪到他。醫生即時開了止痛藥,俞寧吃後,身體的大部分痛楚都散去,雖然他還有點疲倦,但起碼俞寧不用彎着腰走路了。他前往櫃檯付款和拿藥時,無意中瞟到熟悉的身影,和那天他在酒吧瞥見的一模一樣。
「琛宇?」俞寧不確定地發問。
不遠處的琛宇捕捉別人呼喚的聲音,他以為是自己的朋友,豈知轉過頭一瞧,原來是幾天沒見的小牛,想到上次分別時他對自己的態度以及剛才他沒禮貌地喚自己全名,琛宇就有點不快,連說話態度也不太好,「你怎麼說話?有沒有禮貌?喚老師全名?你十幾年來學的禮儀都掉進了污水渠嗎?」
俞寧抿了抿嘴,心想真倒霉,在醫院也能碰到他。早知真的是他,俞寧就不叫他,趕快拿完藥就回家了,不用受氣。
現在的俞寧沒精神也不想和琛宇吵架,他只好聽琛宇的話,緩緩地吐出四隻字,「琛老師好。」還細幅度的鞠躬。
瞧俞寧乖乖地打招呼,琛宇的心情也好一點,「嗯,午安,你怎麼會來醫院?」瞄到他蒼白的臉色又問:「來看病嗎?」
俞寧點點頭,「嗯,胃疼。」
「胃痛記得多喝暖水,少喝凍飲,三餐要定時,還有最近飲食要清淡點,別食煎炸、辛辣食品,知道嗎?」
縱使這些話醫生早已和他說了,但他還是很感謝琛宇,因為很久沒有人關心他了。
「嗯,我知道了。」他又看見琛宇手上的果籃,逐問:「老師來探人嗎?」
「對,我來探陳主任。他的血管閉塞了,要到醫院做搭橋手術,所以他最近都沒有上班。」
這幾天,俞寧上學遲到都沒人管他,也沒人嘮叨他,頭一兩天俞寧覺得挺自在的,可是再過多幾天他就不習慣了。俞寧躊躇數秒後問:「他還好嗎?」
琛宇想了想,答:「嗯,應該不錯吧。我聽之前探望他的同事說手術挺成功的,他的精神也不錯,應該再休息多兩個月就可以回校。」
「嗯,這就好。」
能說的話都說完了,兩人站在原地不動,理論上應該是由琛宇結束這場對話的,而他亦打算這樣做了,他客套地問:「你要一齊去探陳主任嗎?」
琛宇原本以為俞寧不會答應,這樣他便可以說自己趕着去探陳主任,然後順其自然地離開。
豈知,事情和他預料的方向完全相反。
俞寧答應了!
他點點頭,道:「好⋯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陳主任。」
琛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那個叛逆又不懂事的小孩居然要探陳主任?
看着琛宇吃驚的樣子,俞寧解釋:「你之前說過陳主任是真心希望我好的,所以我也想看看他。」
琛宇沒想過他說的話俞寧還記得,原來見錢開眼的小牛也有心,也重情。
琛宇對他改觀了。
或許,在這一刻起,某一個不知名的時鐘便開始運行了,時針一分一秒地往前走,沒有人知道前方等着的是什麼,是喜訊還是噩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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