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田的後山有座古老的小寺廟,它的裝修與眾不同,整個寺廟都被角落以及中央的木樁撐起了,地板離地半米,圍着寺廟的木走道成了懸空的。那裏住着個十分靈驗的仙人,只要凡人向他許願,他都會幫人實現願望,然而,天下無免費午餐,向神仙索求了願望自然是要還願的。還願的代價有很多種,可以是身體上的,四肢、器官、健康,亦可以是精神上的,情感、回憶、思想,而其中最重的便是生命了。
仙人們都有着奇怪的脾性,這位也不例外,不是每個上山的人都能見到他,不然人們早就從山頂排到山腳了,只有有緣人才能遇見他。
這天,寺廟門前的風鈴動了,驚醒在殿內睡覺的仙人。仙人揉揉雙眼,伸個懶腰,從地上站起來,披上掛在角落的白袍,到門前迎接有緣人。
「我是白洛,是負責管理和完成人們願望的小仙。說吧,你的願望是?」
身穿皮褸的男人道:「我想彌補遺憾。」
「遺憾?你的遺憾代價可不少啊!你⋯⋯」
「沙沙!沙沙!沙沙沙⋯⋯」
突然其來的疾風吹得四周的榕樹樹葉沙沙作響,掩蓋了兩人對話的聲音,當疾風散去,兩人的對話已結束,穿着皮褸的男人已邁着長腿往山下走,而白洛亦回到殿內了。
人間的發展日新月異,為了跟上潮流,與時俱進,天界也引入了不少人間的小東西。例如,太上老君用作加速煉丹過程的高壓鍋,王母娘娘來用保存蟠桃的冰箱以及天君手上的可擠壓玩具。每當天君壓力過大或者在早朝上聽到什麼不如意的事便會大力捏壓手上的玩具,看着它凹進入再慢慢升起來,心情也緩和了不少。
要說天界中誰最愛人間的事物,那肯定是白洛了!他的逐願閣裝修得和人間的房子無異。
光看逐願閣的外表還以為自己到了人間,前來送信的信使如此想着並走到某個單位前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接二連三的門鈴聲把正在熟睡中的俞寧嘈醒了。
俞寧之前為了完成任務已經有好幾天沒睡覺,昨晚難得做完所有事可以睡頓飽覺了,現在不到八點又被人嘈醒。他暴燥地掀起被子,從床上彈起來,急步走向門口,大力推開木門,不耐煩地問:「什麼事啊?」
門外的信使從袋口中拿出信件,遞給俞寧,「俞仙使,這是你下個任務。」
俞寧是白洛手下的仙使,主要的職責是幫助人類實現願望,雖說人類許願的對象是白洛,但實際上幫助他們的是仙使。畢竟白洛是圓願門的首領,手底下又有百幾名仙使,他才不會親自動手。
每當白洛答應了人類的願望,這人的資料以及願望都會透過信使分發到仙使手中。俞寧撕開信封,翻出裏面的文件,上面通常會記載着任務對象的資料和願望。可是,當俞寧瞧到願望那一欄後,他呆着了。
他盯着那行字,心想這是什麼鬼啊?願望有待發現?俞寧做了三年多的仙使都沒見過如此模糊不清的願望,看完等於沒看。
俞寧嘆了口氣,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到時再看着辨吧。正當俞寧想關門回房補睡時,瞥見信使依然不識趣地站在門口,便蹙起眉頭並嗆他:「你很空閒嗎?之後沒信派嗎?還在站這做什麼?」
對於俞寧的三連問信使沒有介懷,大家都知道俞寧是白洛眾多仙使中年紀最小的,進來逐願閣時只有16歲,正值叛逆的青春期,所以大家慣着他的小脾氣,包括信使,就當他是一隻愛撓人的小貓。反正小貓撓人不癢不痛,沒有人會介意!
「白洛上仙叫我提醒你,你完成這次的任務後,今個月的任務量便足夠拿勤工獎了。可是,這個月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要抓緊時間。」
聽見勤工獎後,俞寧的雙眼都亮起來了,像可愛小狗瞧見心愛零食般,眼睛閃爍着光芒。想到獲獎的人可以無條件地向白洛討一個願望,俞寧就心花怒放了。
之前俞寧的實力和經驗不夠,每次出任務都要花大量時間,注定是和勤工獎無緣。如今,俞寧摸爬打滾三年後,總算有機會了。俞寧全身上下都充滿幹勁,剛才的起床氣都清空了。他向信使道謝後,便準備出發前往人間。
他把身上的袍子脫掉,換上從人間買來的衣服。換裝後的他,絲毫沒有仙人的氣質,和普通的人間少年無異。他頂着一頭棕色短髮,穿着寬鬆的灰色衛衣以及牛仔褲,衛衣的手袖長得可以把他的手掌完全掩蓋。
他打開剛才收到的文件,發現任務地點是在三年前的人間,不過亦也不奇怪,總有些願望要回到過去才能實現。
他把通關文書給了門衛後,便跳進陣法,降落點是盧山的小破廟。
轉瞬,當俞寧再次睜開眼時便到了寺廟的殿內。他四處張望見白洛不在就沒有停留,走向門口。
四月天,雨霧連綿,門外的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到地上,泛起無數漣漪。沒帶傘的俞寧站在屋檐底的走廊上,打量雨中的男人。
他便是俞寧的任務對象,琛宇。
琛宇看起來有二十七、八歲了,起碼大俞寧十年,他穿着皮褸長褲,撐着透明長傘佇立榕樹下,靜靜凝視着無數雨點從樹葉滑落下來,等待着那個能幫他實現願望的人。
琛宇感覺到俞寧的視線,往他的方向望,兩人的視線相撞,四目相投。頃刻,琛宇平靜似海的棕色瞳孔猛然收縮,掀起波瀾,不再平靜,隨着海浪的高低起伏,藏在深處的情感也被翻滾出來,如同海嘯般洶湧而出,襲向俞寧。
俞寧從未見過如此強烈複雜的情緒,還未分辨出是何種情感,他就聽見「哐!」
透明長傘掉落地上,琛宇越過雨水,來到俞寧面前,「你!」
琛宇逆光而站,掩蓋了俞寧眼中的風景,奪去了俞寧眼中的光,使俞寧眼眸中只有他。
俞寧細細觀察起琛宇的五官,英氣的眉眼,筆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窩,修長的桃花眼,在陰影下暗得幾乎與黑色無異的深棕色眼眸,黑亮如漆,猶如自帶吸力的黑洞不斷引領着人前進,一旦對上眼就逃不開了。
此時,一顆透亮的水珠從琛宇微濕的髮尖上滑落眉間,直直衝去眼眸,可惜還未到達目的地,嬌小的水珠就被彎彎的眼睫毛阻撓了,卡在睫毛間,於黑暗中發着微光,使俞寧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觸碰。
驀然,肩膊上的痛楚把他的注意力中抽回現實。
眼楮通紅的琛宇雙手攥緊俞寧的肩膊,生怕他會消失般。俞寧被他捏發疼,皺起眉心,拍打肩膊上的手並控訴:「疼疼疼!疼死我啦!你放快手!」
俞寧的拍打令琛宇回復清醒,他知道自己失態了,馬上鬆開手,退後幾步與俞寧保持距離。俞寧邊揉着發疼的肩膊,邊在心裏暗罵他,神經病嗎!好端端的發什麼瘋啊!突然衝上來真的嚇死人了!
琛宇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後,低聲道:「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不過,你真的不記得我?」
聽見他的發問,俞寧才停止咒罵,仔細思考起來,明明之前沒看過他,也對他沒印象,卻對他有種熟悉感,而他又好似認識自己。難道⋯⋯
「難道你認識生前的我?」
沒錯,俞寧已經死了,他在三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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