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武将二位客人送到宅门外对于孟熹说,“小喜啊,老道无礼,还望不要见怪,这老道一向如此,疯疯癫癫,信口雌黄,以后等我找个理由,把他轰走!偌大京城还能寻不见个儒雅先生了?”
小喜说“这有何妨,一句笑话而已,只怕冒犯了慧儿小姐,这道人,我看也不是俗人,只是有点傲慢,叔叔不必介意。只要能教慧儿小姐读圣人之书就好。还要谢谢叔叔酒宴款待,来日可到山东一聚。”
杨秀武仗着微醺,挥挥手说“那是一定。贤侄敬请放心,三月之内,成药必到。”
薛泽却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屈处静,屈处静,这名字还真有些耳熟,只是不记得哪里听来的。我看他也非俗人,貌似胡说,但也没什么废话,也许并非乱讲,只是我等不知而已。”
杨秀武笑问,“莫非薛先生还真把这老道当做仙人了?我看仙人倒还真有一个,就是薛兄了,三指可知生死,太素能断因果,不是活神仙又是什么?”
三人大笑,又送出一段,才各自告辞而别。
回到家中,又把慧儿叫到身边,当着穆芳枝问道,“这冒失先生,都教了你什么了?”
慧儿说“论语,千字文和百家姓。”
杨秀武又问道“能背下多少?”
“都已背下?”
“都已背下?那能写多少?”
“都能默写!”
穆芳枝听了直拍手,“这才多久,别看这塾师表面邋遢,内里倒还真有些本事,慧儿竟然学会这么多。一个女孩子能学这些,已经够用,再读读《女儿经》,《蒙童须知》也就如此了吧?我慧儿果真聪明。”
杨秀武却不信,让人拿来笔墨纸砚,现场令慧儿默写下来。慧儿噘嘴说“明明先生说放我半天假,你却又来考试,真是无趣!”嘴上这样说,手里却刷刷点点写了起来,横竖撇捺,行笔如飞,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三篇文章就在一沓纸上,只见蝇头小字端端正正,疏密有致,清晰秀丽,好像练了多年,纸上也干净,不曾落下一颗墨点,不曾划掉一个错字。慧儿写完,把笔一放,仰着头说“请爹爹过目!”
穆芳枝抢过来看,连声称赞,“这还了得?简直是项橐、曹冲再世,神童啊,神童啊!堪比孔融,骆宾王了,哎呀,只可惜是女儿身,要是个男孩子,再学两年八股文章,去考个秀才、举人,中个状元、榜眼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哪有那么邪乎?怎还要比起古人来了?孔融四岁识礼,骆宾王七岁作诗,那项橐、曹冲就更是比不得,简直是胡说八道!慧儿已过十岁,能写几个字而已,不过是开蒙小儿的本分之事,就让你夸成这样!”嘴上这样说,可心里也是惊奇,但一股无名怨气却憋在胸中,这慧儿果然是狐女,普通孩子怎能开蒙就写得这样一手漂亮字来,洋洋洒洒这些字,字字句句不落一词呢?
穆芳枝看杨秀武脸色难看,却偏要拉过慧儿想要再夸,慧儿却说“四岁让梨,只怕是人小吃不得大梨。七岁作那诗又有何难,我虽十岁,只是识字稍晚两年而已,如今也照样做得。”
听了这话,杨秀武眉宇间就有了些许怒气,这孩子怕是也和那独眼道人学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来!“你也能作诗?那好!”杨秀武一指窗外院中的桃树,“那你就以这桃树为题作一首我看看!”
慧儿望着窗外已经长了花骨朵的桃树枝,张嘴就来“桃花三月开,怎可清明来,如在枝头放,爹说不厉害!”
穆芳枝听了拍手,哈哈大笑.
“这算什么诗,简直是儿戏!不求甚解,胡闹!”杨秀武气的鼻子里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心里越发信了道士给自己讲的事情,一般孩子这短短几天就能学成如此是万万不能,慧儿这与众不同又来自何处?只能是如道士所说了吧。心里越发厌恶起这对母女来,只是毕竟在一起多年,都是相亲相爱,不曾红过脸面,心知既是如此,又能怎样,把这母女赶出家门?自己恐怕难以做到。这可恨的妖狐偏偏来缠我!这几日床头贴着符纸,桌上点着长香,睡的倒是安稳,想这道士也还真有些本事。
这一日慧儿又早早来上学,屈处静说,“你已识文断字,以后多读史书,你有强记只需博文就好。这些,我就不再教你了。”
慧儿问“那先生以后打算还教些什么?”
屈处静不说教什么,只说“天南海北,我们随便聊聊就好。”
慧儿皱眉,“我都没出过京城,不知天南,也没见过海北,那就请先生给我讲讲吧。”
道人捋了一把胡子说“世间万物皆有机缘,一草一木都有命数。我来问你,你可见过山有落石?这石头无命无腿怎可自行落下呢?”
慧儿想想答道“哦,也许风刮下来的,也许地动,也许下雨,根基松塌,肯定不是自行落下。”
道士笑道“那这石头为何不昨日落下,或前日落下,偏偏选在今日呢?”
慧儿也笑“哈哈,先生这问题问得好没道理,昨日、前日无风,无雨,无地动啊!”
道士问“此石在此已千万年,历经风雨地动万千,为何独在今日风雨地动后落下呢?”
慧儿想想摇头“千万次积蓄力量,最后一次力量够了吧。”
屈处静站起身,背着手,在房中边走边说,“你说得没错,累积万年,得一石落山崖,不在昨日落,也不在明日落,只在今日,这就石之命。千年前,必定无人能指着这石头说,千年后的今日这石头必落山崖,但说与不说,命数注定,这石头是必然要在今日落下的。石是如此,天地间万物皆是如此。你我此刻相见,也是千年注定,想当初,秦皇汉武杀伐天下,指点江山时,万不会想到要成全你我今日相见的。”
慧儿点头,若有所思,听明白了屈处静的说辞,但却又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屈处静也不管,自顾自说着“既然万物皆由天命,我等坐享其成就好了,何必又去争斗呢?”
慧儿摇头,不懂。
“世上就有这样的人,明知天命如此,不可违!却偏要不可行而行,不可为而为,不可违而违,这逆天逆道之人乃英雄也。天命有明有暗,我中华千年,百朝万代,纷争不断,战火连绵,世道明暗交替,胡汉交错,或明或暗。英雄之命亦天命,英雄顺命而逆天,以一人之力,召天下弃暗投明之心,挑天翻掀地覆,此乃真英雄!这天下,如无逆天英雄,无逆天之心,则天只可暗而不可明!”
慧儿点点头问屈处静“先生给我一个女孩子讲这些,又是何意?”
屈处静单眼盯着慧儿,慢慢说道,“你也是此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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