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莫離此刻並不打算多說,他先將勝霞扛在肩上,隨後將她拖入水池之中,一路拉著她到水池另一側的岸邊,此處只有小小一塊土地露出水面,一人在此生活已有些勉強。待莫離將勝霞放到岸上後,便解開勝霞穴道,任她自由活動。
勝霞自方才忽然被拖入水中,此刻又莫名被丟到岸上,渾身濕透,不明白莫離究竟意欲為何,正要開口相詢,莫離此時才道:「勝霞姑娘,稍早我見到穆江生悄悄在夜間練武,若他武藝再多回復幾分,我便保不住妳,因此我左思右想,只能先讓妳在此處生活。這段時間我曾觀察他的諸般言行,我瞧他必不識水性,妳在這兒雖諸多不便,但至少一時安全無虞,待妳我傷好,我們再共商對策。」
跟著未等勝霞答話,莫離便回到水中,游回先前生活之處,正當勝霞尚未反應過來,仍想著方才莫離所言,此時莫離卻又游了回來,跟著拿出一堆樹枝與火摺子,將火生起,然後才準備回返。
勝霞見莫離生完火,準備離去之際,忍不住問道:「你......你又何必如此?」莫離卻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臉帶苦笑,便即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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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晨,穆江生發覺勝霞已不在原處,走到水池邊左右張望,這才發現身在另一側岸上的勝霞,當下便猜到是莫離動的手腳,只是冷笑幾聲,然後向莫離問道:「小子,你武功、見識俱皆不凡,怎麼此前在江湖上我卻從未聽過你的名字?」
原來日前藏魚庭攻陷無憂谷之時,今年的《萬武歸藏》還未舉辦,莫離自然也還未一舉成名,是以穆江生也未聽過莫離的名號。莫離只是簡短答道:「在下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小輩,何足掛齒?」穆江生見他不願多說,便也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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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莫離方將食物帶給勝霞,準備回返之際,勝霞忽然輕聲道:「我從前是荊襄一帶的盜匪,有一回我們碰巧劫了藏魚庭之人,眾人不是對手,全在那時丟了性命,當時庭首看我資質不錯,才將我留在身邊。」
莫離微微一愣,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勝霞這是在回答他前幾日的問題,便停下腳步,坐在勝霞身旁,問道:「勝霞姑娘又為何會落草為寇,妳爹娘呢?」
勝霞淡淡道:「他們也都是流民,我自小便跟著他們在襄陽一帶討生活,有人號召便聚在一起當劫匪,沒案子可做便在城中偷盜行騙,在那次行動中,他們也跟大夥一樣,糊裡糊塗地把命送在藏魚庭手上了。」
莫離沉默了一陣,又問:「妳不恨藏魚庭?」
勝霞卻不太明白,反問道:「為何要恨?」眼見莫離甚是不解,勝霞續道:「爹娘從小就讓我在街頭乞討,年紀稍長些就偷人財物,再大些便隨他們落草為寇,在我眼中,他們與其他人並無不同。」莫離忍不住道:「那是妳親生父母,又怎能與他人一概而論?」
勝霞卻道:「對我而言都是一樣,他們三餐不繼,朝不保夕,每天為了寥寥無幾的錢財而互相算計,我能多掙點錢,他們就對我好些,掙不到錢,就對我拳打腳踢。」莫離不知道她此刻說的「他們」,是父母還是其他流民,但轉念一想,這兩者之間或許真的如她所說,並無多大分別。
勝霞瞇起眼來,似在回憶往事,輕輕道:「有一年,荊襄一帶收成不佳,市集攤商稀落,街上滿是無家可歸之人,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未曾得手,全靠爹娘養著,本來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就在不久後,我卻無意間聽到爹娘與外人,正商量將我賣給別人之事,後來事情沒談成,但那時我就明白,自己對他們而言並非什麼寶貴的物事。」
莫離喃喃道:「所以加入藏魚庭,於妳而言確實沒什麼不同。」
勝霞只是輕輕點頭,隨後見莫離一時無語,便轉頭朝他冷笑道:「你是不是要勸我改過向善,放下屠刀?不妨告訴你,我最恨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倘若你們真的是救人於水火的大俠,那在我飢寒交迫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
莫離搖頭道:「不會,既然這世間未曾善待妳,我也不會要妳非得以德報怨,助人行善,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勝霞只是將臉別過,似在咀嚼方才莫離所言。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話,過了好一會兒,勝霞忽道:「既然如此,若出去後我仍執意要回藏魚庭,那你又要如何?」
勝霞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讓莫離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從方才對話來看,勝霞入藏魚庭已有好一段時間,作為一名在江湖上收銀取命的殺手,殺人人殺,乃是天經地義之事,無論埋骨何處都不該有所怨尤,若勝霞執意要回藏魚庭,繼續助藏魚庭與天機閣禍亂武林,自己或許確實該早日斬除禍根。
但今日自知道勝霞的過往後,又覺她一路走來實有許多身不由己之處,從與流民混跡街頭開始,再到後來身入藏魚庭,她過得都是朝不保夕、時刻不得安穩的日子。
前幾日莫離與藏魚庭首、勝霞交戰,庭首只一句話便要她犧牲自己,顯然也並不如何看重她的性命,如此坎坷的身世,讓莫離確實無法狠下心來。
念及此處,莫離又想起陸青笛、姜齊元,以及穆江生前幾日對自己的評價,心中不由得一片茫然,他思索了一會兒仍是沒頭緒,只得問道:「勝霞姑娘認為我該殺妳嗎?」
而勝霞亦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兩人只得看著眼前水池,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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