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聽到那個聲音了。
某個存在發著意味不明的聲響,像是大氣被一次次劃破,參雜混亂的白噪音,又像是金屬的共鳴聲,一聽就知道不是這個世界上會有的生物所發出的獨特音頻,只要聽過就永遠不會忘。
她周圍空無一物,感覺自己的身體處於一種很特殊的型態,卡在半空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像是似有若無的太空塵埃飄浮在無盡的虛無,沒有任何她所熟悉的事物,黑暗中只有距離好幾億光年外的遠方星辰,好像被宇宙拋棄了。
穆時雨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視線一轉,在她的身後有一個可能是生命體的生物在看她,描述不上來那是什麼,因為它的型態在她的眼裡一直在改變,由很多色彩鮮豔的神經元組成,微微發著光,比起生物更像是某種能量體。
她直視那個能量體,沒有恐懼和排斥,反而十分好奇眼前的東西,因為她感覺不到這個東西對她有任何的敵意。
它毫無情緒波瀾地說:「你們之中有一個叛徒。」
「什麼?」穆時雨想接著追問,話音未落,卻被一股力量驟不及防抓住身後的衣領往後拉,星群從她視野後方往前迅速掠過,彈指間遠離那個能量體。
眼前一黑,她被後知後覺的驚悚和莫名的恐懼嚇醒,陌生的石洞光線昏暗,看不清什麼東西,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個人形黑影,原本就感到不安的她以為又是什麼怪物,抓起旁邊的東西刺過去,也被那個人影一把抓住手臂。
「是我。」
聽到熟悉的沙啞音,穆時雨瞇起眼睛,等適應了黑暗,看到眼前的人確實是Z之後才徹底放心。
「抱歉,我以為又是什麼怪物。」穆時雨尷尬地低聲道歉。
Z把她握在手中的危險物品抽走,放在地上,那似乎是一塊玻璃碎片。
穆時雨問:「我們現在在哪?」
「某個未被外人發現的地下洞穴?」Z也不是很確定地說道。
她環視周圍潮濕空氣壓抑的洞穴,地上被散發著白光的螢光植物和花朵佔領,身旁與玫瑰相似花朵被她碰到,柔軟的莖葉連帶著上頭的花瓣微微搖晃,飄出一些白色光點,柔和的光芒像是為這寂寥的洞穴點出的微小光明。
穆時雨不由自主地微笑,感嘆道:「這裡真美。」
Z輕輕點頭,看向穆時雨的目光柔和,像海一般深沉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穆時雨站起來時不小心踢到腳邊的東西,低頭查看,是一本與周圍的破爛雜物不同,非常鮮豔且嶄新的皮製明黃色筆記本,很明顯,這不是這種地方會出現的東西,突兀得讓人有種想撿起來的衝動,然而穆時雨確實這麼做了,甚至現在就開始調查這本筆記本,上面的字跡工整鋒利,是用黑色原字筆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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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3】
王筱雲說如果要出去調查的話,還是將收集到的資訊整理在筆記本上會有利於我們的搜索。雖然是這麼說,但我完全不會什麼資料整理啊!我是藝術生欸!
不過算了,起碼我成為了「通訊員」,生命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而且我是唯一一個能直接從主辦方接聽到消息的人,他們要我來做紀錄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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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疑是個意外發現!沒想到這竟然是之前的玩家所寫的筆記,也就是說果然不只他們九人被抓來參加這個MTSD遊戲。穆時雨眼前一亮,興奮地想:「既然是前人所特別寫下的筆記,那一定有很多關於這遊戲的內容,這下我們之後的生存起碼不會像今天一樣困難。」
如果說……還有能夠逃離這個設施的線索的話,那就謝天謝地了。
後面的內容有點多,穆時雨把筆記本闔上問:「這好像是之前的玩家的筆記,我把這個東西帶走行嗎?」
那本明黃色的筆記本在他面前晃了晃,在看到這個東西時Z有些緊張,他盯著穆時雨手中的筆記本,警惕得像是在看什麼危險物品一樣,在短短的時間裡他想了很多是,最後覺得動腦太累了乾脆放棄思考。他聳聳肩滿不在意地說:「妳認為有用的話就帶走吧,反正這東西丟在這裡也沒人要。」
離開這個洞穴,他們來到同樣佈滿螢光植物的岩洞走道,乾淨的白光照亮前方,美麗得不太真實。到了盡頭的狹縫,Z牽起穆時雨的手,毫不遲疑地走在前頭進入狹縫,回音讓兩人也可以聽到彼此之間的呼吸聲和心跳,穆時雨有些難為情地想把手抽出來,又被Z伸手重新握緊說:「前面很暗,別放手。」
他們走到比較空曠的地方,意外的的確很黑,穆時雨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唯一能稱之為光源的螢光植物也被那條狹縫完全隔絕,但與此同時她的其他感官被逐漸放大,耳邊傳來前方潺潺流水流淌的聲音。
穆時雨問:「這裡有河水嗎?」
「嗯。」
「那……橋在哪裡?」
「沒有橋。妳等我一下。」
Z把手放在穆時雨的背上,另一隻手托起大腿,她身子一下騰空起來,慌張地環住Z的脖子保持平衡。
意識到自己半邊的身體貼在一名成年男性的身上,還被對方抱在懷裡,心中一顫,心頭一片滾燙,抓撓著少女的心頭湧上一絲悸動。如果這裡有一絲光線,就會看到穆時雨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整個人都僵住了,有一瞬間失神。
下一秒,一陣強風劃過她的皮膚,短短時間裡,耳畔傳來破風聲,緊接而來的是恐怖的失重感,「碰」地重重一聲腳步聲砸在地面,感受到輕微的震動,抱著她的人好像腳步不穩地突然抖動一下。「行了,繼續走吧。」穆時雨聽到Z的聲音這麼對她說,將她放在地上協助她站穩,又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穆時雨感到又驚又困惑問:「前面不是河嗎?」問完發現,河流的聲音已經在她後面了。心裡在對人體的潛能感到震撼的同時,也不得不對Z生出疑心。這很奇怪吧?不管是Z之前對這種地方隱約透露出莫名的熟悉感,還是他異於常人的身體素質,本身存在於他們這群普通人中特別不和諧,他之前說過他是自由職業者,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會需要這麼強大的適應力和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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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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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剛才在夢中那個聲音告訴她的事,胸口像有什麼填著,壓著,緊緊地連氣也不能吐,心跳遲緩沉重。她逃避似地想著:「反正那只是個夢而已,不具任何參考價值。」
Z對她很好,也處處保護著她,所有人中他是她最不願意懷疑和背叛她的人。
說到底可能只是因為潛意識裡她還不夠信任大家,所以才會做這種夢吧!
Z帶著穆時雨一路返回。接下來的路程穆時雨都是隨Z怎麼拉她,她就怎麼走。這個地方暗到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穆時雨也很困惑Z是怎麼認清這兒的路?他又是怎麼做到在這種漆黑陌生,路線還這麼複雜的環境找到她的?
……
……
……
天黑後基地的大廳,每個人的臉上好似被蒙上層濃厚的陰霾壟罩,壓抑的氛圍把他們包裹得嚴嚴實實,無法掙脫,無法言語。
幾個小時前,在他們只看到UJ和郝俊榮回來時就知道事情不妙,從兩人口中得知穆時雨和Z的事後,眾人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之後的氣氛也一直像是被糨糊填滿似得凝滯膠著。才第一天,兩名同伴就在外頭生死不明,其中一個還是他們之中最重要的通訊員,這顯然不是什麼提升士氣的好消息。
有些人因為焦慮而沒心思吃東西,選擇在大廳等等看那兩人,有些則是選擇回到自己的房間平復一下心情。
大廳裡有郝俊榮、UJ、夏紫苑三人守著。UJ拿著一個肉鬆味的飯糰遞給夏紫苑說:「小孩子不好好吃飯是會長不高喔!」
「誰給你小孩子啊!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好嗎!」嘴上嫌棄,但夏紫苑還是接過UJ給她的飯糰,撕開包裝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起來,沉默半响,她下定決心說:「我要出去。」
「沒問題啊,等天亮之後學長帶妳出去遛遛。」
「為什麼說得好像是在遛寵物一樣啦!還有我可不要等到明天,我說的是現在!」
「不行喔。」UJ微笑著瞇起眼,表情和顏善目,語氣卻出乎意料地堅決,清秀的臉蛋陰惻惻得像是灑了一層灰。他說:「這種一聽就知道是送死的邀求我是不會答應的。」
對方的氛圍一下轉變得令人無從適應,他這麼一搞,夏紫苑看著他的眼神變得駭然,但依然面不改色得回懟道:「我沒在徵求你的同意,只是告知你們一聲而已,在說你沒有資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郝俊榮忙道:「不是人生自由的問題,我跟UJ才剛從外頭回來,外面是什麼狀況我們都很清楚,像妳這樣沒頭沒腦的靠一膽子衝出去,真的跟送死沒兩樣。」
「那我們該怎麼辦?都幾個小時過去了,大門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我們就該這樣什麼都不做,眼巴巴等他們他們回來嗎?」
「對,」UJ聲音微冷:「難道妳還要為了兩個陌生人把自己置生於危險中嗎?」
郝俊榮用複雜的目光,淡淡的掃視了他一眼,含著一絲失望收回視線。
「可……時雨姐她可是通訊員啊,光是這個身分她就比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還重要。」
「Z早就已經出去找她了,可到現在也是杳無音訊,光是一個成年男子都無法解決的事,妳又有什麼把握可以解決呢?」
「呸!你也知道你們是成年人啊?人家至少願意去找找看,你們呢?自從來到這個地方後,你們這些成年人就沒一個表現出靠普的樣子,不就是比別人早出生幾年,架子還擺得挺大的,你也就這這點像那些在學校裡的學長了!」
「哎呀!小夏這是承認我是你的學長了嗎?好高興啊!」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想轉移話題!再說了你怎麼就認為Z也遭遇不測了?明明我們都還沒看到屍體,你卻一直認為他們已經死了,是有什麼仇啊!」
被說到痛處,UJ也沒心思說什麼玩笑話了,被急得張嘴想好好教訓這個性格囂張跋扈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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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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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的方向傳來一震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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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的人停下動作,紛紛轉向大門的方向,只見大門還緩開啟,門後傳出怪風吹過洞穴的聲音,穆時雨和Z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進基地。
夏紫苑在看到他們後又驚又喜地第一個衝上前說:「你們回來也太慢了吧!」但在看到他們身上沾滿各種髒兮兮,散發著鐵腥味和汗臭味的氣味後,她皺著眉半掩口鼻道:「咦!你們身上這些東西是甚麼啊!」說著她嫌棄地後退半步:「快去房間洗洗,你們還沒吃東西吧?晚餐我幫你們準備。」她跑到餐廳,開始在搗鼓些什麼。
有這麼臭嗎?穆時雨邊想邊舉起手臂聞聞袖口,她立刻有一股噁心感衝上咽喉,好像吃下去一隻蒼蠅。
看到他們都平安無事地回來,郝俊榮也上前慰問,臉上是按耐不住的高興:「你們可算回來了!但凡你們再晚點,夏紫苑就要衝出去找你們了。」
「不好意思讓你們那麼費心。」穆時雨面露尬色,眼神閃躲,說到底是她太過不小心才導致現在的局面,她怎麼會在途中突然跌倒呢?
想到此處她低下頭想看自己的雙腳,看到不自然斷裂的鞋帶時露出茫然的表情。她這雙鞋是仙躍正品的的名牌貨,才穿幾個月,不至於說那麼容易壞啊?
這還是先放在之後再想,重點是現在該去洗澡了,她實在無法忍受這樣全身骯髒又散發惡臭的她任何一分一秒。
目送那兩人回房間,郝俊榮轉頭向驚到呆呆張著嘴的UJ問:「你現在還懷疑Z嗎?」
「啊?什麼?」UJ回過神,奇怪地反問為他問題的郝俊榮。
「你不是說過Z他是所有人之中最可疑的嗎?如果他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那他根本就不會冒死去救穆時雨啊。」
「啊......說得也是,是我誤會他了。」
就是因為這樣才奇怪啊,就算通訊員的身分再怎麼重要,犯得著Z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也要去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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