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請原諒我過於無能,最終還是無法讓妳遠離這件事。
我知道妳被突然捲進這場遊戲肯定會不知所措,但不管如何請保持冷靜。我不確定妳是什麼時候才收到這封信件,也不知道妳在找到之前還有沒有活著,但我知道妳一定還記得我們之間的暗號,所以即便不確地因素那麼多,我還是想試試寫信給妳。
要說的事實在太多了,雖然我想與你詳細說明整個設施的情況,但為了避免信會被其他組織裡的人或玩家找到,我只能寫一些不那麼重要的內容,有些事我也不能明白直說。當然這封信沒被除了妳之外的人先看到那是最好,至於這些資訊妳是想要隱瞞還是要公布給其他玩家知道,那就是妳的選擇。
一、這個MSTD遊戲是由世界政府背後支持,由西元二〇三一年正式成立,在設施完善之後便開始實行大量的人體實驗和行為觀察。
二、每年組織都預選出幾千名候選人,在這之中只有不到十人通過篩選才有資格成為遊戲的玩家,篩選標準是那本書。
三、你們在大廳終端的個人介面上的等級一欄是由顏色做區分,由高到低為紅、橙、黃、綠、藍、紫。區分標準是由看到那本書的內容多寡來做定位。不要想著嘗試去提升顏色等級,不要。
四、一百天的遊戲時間裡,顏色等級千萬不能有任何提升的跡象,否則妳將永遠離不開這個地方,而避免提升等級的方法是遠離任何讓你感覺到危險的事物……
算了,忘了我剛剛說的,不要想著在這個遊戲裡待滿一百天,太窩囊了,而且我估計妳不可能在那麼長的時間裡完全不會升級。不要等到遊戲結束,盡可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別擔心,我會在暗處協助,在我有絕對的把握能讓妳離開這裡前,先按兵不動。
還有,妳在來到這裡應該有看到一本很奇怪的書吧?那不是地球上該出現的東西,但我知道妳很聰明,應該早就注意到那本書的不尋常之處,如果妳注意到了,那麼就是妳想到的那樣沒錯,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這封信寫得很匆忙,我試圖在遊戲正式開始前找出能逃離機構的逃生路線,因為時間有限,沒能找到太多線索。但我會繼續找下去,拜託了,不管如何妳一定要活下去,那怕要犧牲其他人的性命也要給我活著,不要在像以前一樣那麼善良。
最重要的一點,妳可以信任你的同伴,但請同時警惕他們。
妳的敵人也可能不是妳的敵人。
最後(文字右下方出現一個突兀的小黑點,感覺像鋼筆停一個地方好一會而留下來的)我想我不該署名,所以落款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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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are br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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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時雨安耐不住心情,看到熟悉的筆跡,激動落淚。
她把剩下的資料拿出來讀,大部分是照片,其中一張場景昏暗並且破敗不堪,周圍是生鏽的金屬牆壁,像是已經被遺棄很久。畫面最中央是幾乎占了一整面牆的隔離鐵門,上面畫了黑黃相間的警示線,除了有點舊基本上完好無損。照片背面標示著「舊軍事行動出入口」的字樣。
其他照片也都是沒看過場景照片,背面都一一標註地點,都是哥哥為她寫上去的,這些應該都是他推測出可能會是出口的地方,看來有機會應該要去那些地方看看。
穆時雨翻過身改成仰躺的姿勢,她把信舉到面前,不厭煩地重複閱讀,嘴角忍不住彎起喜悅又溫暖的笑容,心裡像是在冰冷的極地待久,突然被人拿著絨毛大衣溫柔蓋在身上一樣,滿滿的安全感。
平復亢奮的心情,她才開始細品信中的內容。首先顏色等級的用意是她沒想到的,而且哥哥說的「千萬不能提升這個顏色等級,不然就永遠也不能回去」是什麼意思?
真的是一個問題解決,無數個問題又像是雨後春筍般接著冒出來。
直到眼睛乾澀,實在無法抵抗襲來的倦意,她才依依不捨把信和照片收回信封,寶貝地放到書桌的第一層抽屜,卻因此看到其他東西。
那是一張廣告傳單,寫了一大堆振奮人心,創造出公司真的非常缺人的假象的宣傳字句,宣傳單上方標題寫著大大的「MSTD演藝文化公司徵人」,上面還印著琰的全身像,擺出一個元氣滿滿的招攬姿勢。
「這是什麼?他們在大眾眼裡就是一間演藝公司嗎?」穆時雨看不慣印在上面的琰,把宣傳單揉成一團丟進書桌下方的垃圾桶,放好信件關上抽屜。抽屜關上後發出沉悶的響聲撞擊到她的心臟,她突然一激靈猛地抬頭,眼神嚴肅,思想逐漸凝聚在某個點上。
她馬上蹲下身把垃圾拉出來撿起裡面的宣傳單,皺巴巴琰重新在面前攤開,她看了一會又重新把它揉成一團又丟回垃圾桶。
打開房門,大家都已經回房睡覺了,外面走廊一片漆黑,只有電子門牌的泛著藍光。穆時雨往大廳的方向走去,不過已經有人比她先到了。
她正準備從餐廳推開通往大廳的大門,卻看到裡面微弱的光線從門縫透進餐廳,隔著門還能聽到一男一女的交談聲。
「只回答這些問題嗎?」男性的聲音又繼續問。女聲也耐著性子回答:「是的,說起來我最多只是負責由輔助玩家完成遊戲的人工智能而已,我知道的東西不多,能告訴你們的也有限。」
穆時雨直接推開門,大廳裡只有液晶銀幕散發的光作為光源,出乎意料的是,交談的一男一女正是郝俊榮和琰。真奇怪,從遊戲開始到現在,他們兩個就一直不怎麼對頭。郝俊榮聽到有人來,有點緊張地看向餐廳門口,看到來者是穆時雨,神情才放鬆下來。他說:「什麼啊,原來是妳。」
「你是在擔心誰會發現你跟琰在半夜裡偷偷約會嗎?」穆時雨面無表情地問出這種問題,正經得讓人一下子沒讓人反應過來有哪裡不對。於是郝俊榮也順口地回說:「我只是有點被嚇到了而已,以為你們這個時間應該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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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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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誰也沒接他說的話。郝俊榮感覺氣氛有些奇怪,撓著頭不解地來回看眼前的一人一AI。穆時雨還努力地不讓自己笑出來,聲音因為憋笑而顫抖,「哎呀,你遽然沒有否認耶。」
「啊?」郝俊榮開始回想剛剛的對話內容哪裡有問題,然後,他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嗔斥:「胡說什麼!我只是來問她幾個問題!妳是被UJ帶壞了嗎!?」
穆時雨當下笑出聲,「知道了知道了,開個玩笑而已。」
結束這段小插曲,郝俊榮羞憤地離開大廳,穆時雨也轉過身面相琰與支對視。這個滿是惡趣味組成,甚至惡劣的人工智能,此時面帶微笑靜靜站在一邊,耐心等他們說完話,直到穆時雨面向她,她才收回盯著郝峻榮的視線,招招手開朗向她問候:「穆小姐晚上好啊!妳是想出來看夜景嗎?今天的模擬月亮又大又圓,很漂亮喔!我可以幫你找找視野最好的攝像畫面!」
穆時雨不為所動,挑眉反問:「不叫“姐姐”了嗎?」
琰微不可察地愣一下,說:「如果妳比較喜歡這個稱呼的話那我也可以這麼叫妳喔。那姐姐妳想看夜景嗎?」穆時雨擺擺手說:「留下來一起看吧。」
銀幕畫面切換,攝像機畫面在高處將夜晚的城市拍攝下來,夜晚沒有繽紛的霓虹燈,唯一的光源是身在朦朧薄雲間虛假的明月,沒有星星。黑色的天空,散發著異樣的氣息,瀰漫著一種滿天群星也無法照散的壓抑感。
那輪滿月如同古代貴族使用的玉盤,光潔又冰冷。琰站在不會擋住月亮的角落,冷不防地問:「姐姐,妳就不覺得如此美麗的夜景,我站在一旁很礙眼嗎?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吧?」
穆時雨若有所思地看著螢幕上的建築物,時不時拿著遙控器轉動螢幕視角,淡淡地笑了一聲說:「妳難道就不覺得以一名人工智能而言,妳的情感插件未免也太豐富了吧?」
琰驕傲地說:「那是當然啦!畢竟把我創作出來的是全世界最偉大的MSTD公司,妳永遠可以相信他們技術設計!」
「是啊,幾乎跟真正的人類沒什麼兩樣了。」
琰聞言一愣。
穆時雨話鋒一轉:「不過有點過於缺乏人類與人類之間的同理心就是了。」
「還以為妳要說什麼呢,難道妳還期望一個從裡到外全部被設計過的人工智能,能對妳們的悲慘遭遇痛哭流涕不成嗎?」琰雙手抱胸,不悅地瞪著她,「當然我沒辦法把妳趕走,所以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明天妳還要繼續跟著他們出去呢。」
穆時雨心想琰的反應真大。原本還想著慢慢帶領話題,把琰的真面目一點點詐出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收穫。
雖然這不足以讓她確認心中所想的問題,但她也知道不能急功近利,敏感的話題就此打住,轉而問道:「說起來……妳知道你們機構所持有的那本書是怎麼回事呢?」
琰溫怒的表情不變:「什麼書?」
穆時雨挑起一邊的眉毛說:「封面、書脊、書背甚至是內容都是空白的書。」
琰面不改色回答:「妳如果是需要筆記本做紀錄,可以去商店裡買,找不到的話我可以告訴妳,文具分類第五頁。」
「……」看來琰對那本書的事並不知情。
儘管穆時雨可能會持續找到哥哥的信件,想要知道這個地方究竟有什麼目的,也不急於現在就全弄明白,但不是著用自己的力量做點什麼的話,她總覺得有些不安。何況,之後她還能不能像這次一樣幸運地找到哥哥給她的信件還是個問號,比起等待明天的探索到來,然後可能一無所獲,她更傾向於時刻保持頭腦的運轉,主動去收集線索。關於那本書,她還需要驗證一件事情,那就是顏色等級與書本之間有沒有關聯。於事她問琰道:「玩家的介面裡有一個『等級』的欄目,那個用來作什麼的?」
琰「啪」地打了個響指,說:「真聰明,問到點子上了。那個是隱藏獎勵喔!」
「隱藏獎勵?」穆時雨被這個答案搞得雲裡霧裡。
「這是沒有寫在規則上,主辦方送給玩家的小驚喜喔!」琰解釋道:「遊戲高層在評估各位的能力後,便給你們制定的初始等級,至於評估標準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喔,畢竟這種東西也是那些大人們隨心情定的。」
穆時雨越聽越感覺不對,她連忙追問:「那妳所說的隱藏獎勵又是什麼?」
「別急別急。」她盡責繼續說:「所謂的隱藏獎勵就是『秘密逃生通道』。只要是在場玩家有『將自身的顏色等級提升兩個階段』的人,主辯方就會開啟能夠離開這場遊戲的逃生通道,並公布所在位置。」
穆時雨驚道:「妳的意思是,我們其實是有機會提前離開?在主辯方的允許下?」
「沒錯喔,這個獎勵有夠好對吧?」
好過頭了。
對玩家而言,這無疑是聽到一個不能再好的好消息,竟然能夠在沒有負擔的情況下提前離開遊戲,僅僅只是提升不知名的顏色等級而已,可早就看過哥哥給的信的穆時雨完全開心不起來,腦袋反而更加混亂,秀眉不展。她乾脆直接說出心裡的疑問:「顏色等級為什麼這麼重要?重要到只要提升了,就有資格離開這著地狱?」
她問出口時,琰也用著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她:「問那麼多幹嘛?我也不知道,還有妳開心一下啊!有提前離開這裡的機會不應該開心一下嗎?」
穆時雨皮笑肉不笑地朝她笑,後者打了個冷顫說:「噁心死了。」
知道繼續談話也不會有更多進展,穆時雨也不多作逗留,身後的螢幕自動熄滅,大廳被黑暗吞噬。
也就她再經過餐廳的時候,碰到了前來喝水的林瑞罡。她向他點頭當作是打了聲招呼,也沒料到林瑞罡突然冷不丁地,說出這麼一句話:「明天的探索,妳有把握吧?」
見穆時雨流露出疑惑的表情,林瑞罡補充道:「妳有把握,妳可以帶領大家像今天一樣活著回來吧?」
穆時雨愣住了,反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林潤罡面色無異,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直視她說:「郝峻榮和UJ應該不太想連續兩天都跟怪物玩那麼刺激的躲貓貓了吧?但是我們都知道遊戲幣的重要性,即便我不怎麼想出去冒險。所以,我希望我們的領導能夠靠普點。」
「你明天要一起去探索嗎?」
他深沉的眼裡閃過一絲擔憂:「如果實在沒人的話,我就必須站出來了吧?畢竟我們這裡有些人實在不適合出去。」
穆時雨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他應該指的是鄧明月。想想也是,她之前甚至都沒看到怪物完整的形體就快要瘋掉了,確實不適合外出,但即便她狀態不好,沒有遊戲幣的她也不見得會讓大家待見。雖然穆時雨覺得這裡的人都滿好的,但繼續照顧一個對團隊沒有實質貢獻力的人,時間一長肯定會出問題。所以她問林瑞罡:「你難道是想幫鄧明月蒐集遊戲幣嗎?」
林瑞罡意外地微微睜大雙眼,對她的敏銳另眼相看,「是的,她一個路途光明的大學生,突然被綁架到這種地方已經夠可憐了,又應為驚嚇過度而失憶,我挺同情她的。」
穆時雨擺擺手說:「其實你不必急著跟我解釋,我能理解。不果你說的失憶是……?」對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她解釋早上時鄧明月的反常,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就直說:「鄧明月她的那個狀況……應該是創傷症候群所導致的解離性失憶症。」
解離性失憶症簡單來說就是大腦的防護機制被迫啟動,讓病患短暫忘掉所造成她重大心靈創傷的記憶,以確保病患的生理機制還能夠正常運作。鄧明月遺忘的記憶並不多,只有剛從基地清醒到再次昏迷的這段期間全無印象,大家一致認為她最好不要想起那段回憶最為好,所以當夏紫苑反應過來她失憶時,馬上裝作一副初次見面的樣子蒙混過關。也是為什麼,林瑞罡沒有在當下就解釋給穆時雨聽的原因。
天真、美麗、弱小,有一個天使般的笑容。無論是哪一個特質,都讓鄧明月顯得嬌弱得像一朵需要被細心呵護的百合花,讓人激起保護欲,顯然林瑞罡這麼照顧她也不是沒理由,或許還有點喜歡她。
林瑞罡繼續向她問一開始的問題,「所以,穆小姐。」之前讓她感覺溫潤的嗓音此時在她耳中震耳欲聾:「明天的探索,妳有把握嗎?」
如果林瑞罡要外出的話,穆時雨毫無疑問要承擔的不只是他一個人的責任。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對林瑞罡有多重要時,穆時雨感覺自己的心臟又沉下去幾分。
她還要再向一個人做出超出她能力範圍的承諾嗎?
好奇怪啊,明明是早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帶所有人一起活著離開這個遊戲,她也跟陳宏宇做出一樣的承諾,按理來說她應該要爽快回應林瑞罡的期待,可是為什麼,她感覺現在快要喘不過氣了?
她想到在第一天時,她為了讓大家穩定心神而誇下海口的誓言。穆時雨感到不可置信,那種聽著就在逞強的發言,竟然真的有人把她的話當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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