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和涅墨亞猶如左右護法,一左一右護著阿爾。他從黑凱瑟琳身上同樣感到熟悉感,暫能判定她沒有敵意。
「無妨。」阿爾抬手示意,筆直回望她的凝視:「魔女凱瑟琳。」
根據以往驅魔的經驗,要辨認被魔鬼支配或附身的人,只要看眼睛便能一目瞭然。黑凱瑟琳的雙目混濁如泥潭,沒有高光,給人看進深淵的戰慄感,彷彿能勾魂攝魄。
透過短暫的對視,阿爾終於明白白凱瑟琳為何會說自己已失去實現願望的力量,她不是被神褫奪天賦,而是走上了墜魔的不歸路。光能滅暗,暗亦能噬光。眼前的魔女已墜入魔道,依仗的不再是神賜的天賦,而是以惡魔之力驅使的巫術。
願望與代價,是惡魔信徒常掛在嘴邊的句子。比起神,魔更積極干涉人界,吸收從慾望中衍生的負面情緒,把力量據為己用。
阿爾不問對方為何現身,單刀直入提出同樣的問題:「如果我繳付相應的代價,你能終止這場遊戲嗎?」
沒有事情比康納更重要,只要他能安然無恙回來,阿爾願意賭上一切。
吉姆和涅墨亞立即出言勸阻,希望令他回心轉意。與魔女交易極為危險,她不一定會索命,但誰也不知道她會提出什麼條件,阿爾現時的身心狀態恐怕未能應付。
「你與你那位友人還真像,為了對方不惜一切,全心全意地付出。」
黑凱瑟琳的語氣沒有起伏,就像在陳述事實。據說墜魔者會漸漸失去人性,共情、共感、共鳴等心理活動將不復存在,淪為行走世間的魔之代行人。經歷百年的磨損,她仍能保有自我,或許是因為她仍心懷沒法遺忘的執念。
她轉向自己的分身:「你最清楚不過,遊戲是一幕娛樂魔女的戲碼,一旦開始便須演到謝幕,這是鐵則。即使是你與我也受到約束,不得隨便干涉。」
白凱瑟琳則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黑凱瑟琳收回視線,重新看著阿爾:「因此很遺憾,無論勝敗,你也必須完成遊戲,而到了遊戲的終末,只有一組人能活下去,亦只有一組人能取回賭注。不管遊戲的結局如何,那也是你的命運。」
缺頁仍有三塊,盒子仍有四個。無論有多著急,這條路也必須親自走完。
阿爾輕輕點頭,吉姆和涅墨亞則鬆了一口氣。阿爾先是考慮燒書,後提出與魔女交易,明顯康納的事已嚴重動搖他的心神,令他失去平常的冷靜。
人在心緒不靈的時候,很容易作出追悔莫及的決定。
「你會提出這種直接的要求,我還挺驚訝的。」黑凱瑟琳續說,進一步試探地問:「我可是令人閒風喪膽的魔女,你就不怕我欺騙你嗎?」
黑白兩人同時看著他,眼裡同樣帶著些微的期盼,希望對方能想起自己,重拾過去的情誼。正如白凱瑟琳所說,她們有著同樣的心思。
回收魔女之書缺頁的過程,令他得以窺探百年前魔女與驅魔師青年之間的緣份。單憑這兩段記憶的碎片,沒能得出具體的結論,但阿爾覺得必須要說清楚。
他直覺自己並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他,至少不完全是。
「我不認識你,所以不會單憑你的身份斷言你是惡。」
兩人靜待句子的後續,阿爾整理思緒後,述說跟百年前相同的想法。
「善惡應由你的實際行動而判斷,而非道聽途說。你是惡,還是善,由我親自驗證。」
過去與現在,兩個身影重疊,說出同樣的話,表情一樣認真。
白凱瑟琳噗哧一笑:「不愧是阿爾,能臉不紅氣,氣不喘地說出這種大道理的人大概只有你。」
當年你這句不經意的話拯救了我的心,讓心灰意冷的我知道,世上仍有願意相信我的人。結果雖未能如願,我也不曾後悔。
黑凱瑟琳沉默半晌,輕聲問:「如果我曾陷你於不義,你會原諒我嗎?」
「我不知道你具體指的是什麼事,所以沒法斷言。」阿爾注視那雙黯淡的眼睛:「如果你有非得這樣做的理由,我會試著了解前因後果,再另下判斷。」
黑凱瑟琳勾起唇角,那張石膏面具般的臉首次染上溫度:「無論怎麼改變,你依然是你,我明白了。今次的犯規我不追究,下不為例。」
阿爾肯定魔女特意找來,並非只為了閒聊,於是追問。回答猶如晴天霹靂,重擊他的心靈。
她淡淡地說:「我是來通知你的,君臨者消失了,我沒法感應他的靈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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