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先生?偵探先生!你能聽得見嗎?」
在半睡半醒間,阿爾感覺有人在耳畔叫喚,反射性地問。
「誰?」
他有點頭昏,像是睡得太久,沒法完全清醒。
那人得到回應,明顯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終於聯繫上了!我在想偵探先生的靈感應該會比較強,於是我試著與你聯繫。我才剛死⋯⋯喔⋯⋯不對,肉體好像仍活著,我也搞不懂自己是生是死了,回過神來就成了遊魂,在妮安和狄克面前飄來飄去,他們也看不到我。呃,不行,險些離題了。簡單來說,我懂的不多,所以用了最原始的方法。」
青年一開口便說了一長串,猶如一堆強行灌進耳朵的無意義雜音。阿爾雖大半沒法理解,至少弄懂了目前的處境——他在睡夢中被拉進意識的狹縫,正身處某人的精神世界。
正如靈媒可使用通靈板與靈體溝通,靈體也有與人界聯繫的方式。民間流傳道,去世的親人會在夢中顯靈,跟至親作最後道別。報夢是靈體與活人潛意識連結的方式,讓兩者能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在特殊的精神空間作短暫對話。
驅魔師一般會在意識層面嚴加設防,抵禦靈體魔物的精神侵擾。阿爾目前精神不穩,令心防出現縫隙,似乎令衪有機會乘虛而入。
腦袋漸漸運作起來,阿爾轉過頭去,便迎上一雙笑眼。年約三十多歲的青年,臉色略顯蒼白,看起來病懨懨的,水色頭髮帶著飄渺的透明感,一身方便活動的野戰套裝,套在瘦削的身板上有點鬆垮。
他提到的名字令身份呼之欲出,但阿爾仍再問了一遍確認:「你是誰?」
青年愣了一下,彷彿才發現自己的失禮,抓了抓頭:「抱歉,說了這麼多,竟然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邊境冒險者公會黑色野馬的團長朱利安,是妮安和狄克的大哥。」
衪就是守衞者一方的祭品。
阿爾退了一步,仔細打量對方。跟魂體割裂的康納不同,眼前的青年仍跟身體有著連結,因此靈魂狀態也相對穩定。銀鏈在背部若隱若現,衪就像連上繩索的氫氣球,離體後可有限活動,但沒法飄遠。衪正借盒子為媒界,與阿爾建立遙距連繫。
一般情況下,靈體要報夢,需要數天時間慢慢累積力量,而康納的異能能使靈力增幅,所以衪能在短時間內做到。慢著,異能仍然生效?人死靈滅,異能理應隨靈魂消逝而失效,那麼康納仍然活著?
這一點可能性令萬念俱灰的內心重燃星火,他必須盡快確認。不過,幽靈青年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朱利安自顧自說起一些往事,他與妮安兩人如何相識,他們各自的背景,以及公會成立後的一些趣事。阿爾身處對方的精神世界,就像被請來作客的人,在主人家下逐客令前,不能擅自離席,唯有耐著性子聽完,完全不明白他為何要跟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說這麼多。
「雖然這麼說有點唐突,妮安和狄克的事就拜託你了。」話畢,朱利安雙手合什,向阿爾深深低下頭:「他們都是很溫柔的孩子,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希望他們為我而死,亦不希望他們為了我重操故業,殺害無辜。我們誰也沒欠誰什麼,建基於他人犧牲而從獲新生,並非我所樂見。」
阿爾憶起康納在空靈島初次露面時,也說過相似的話。
「那個人並不在這裡,沒人會逼迫你違背本心,我也不希望你這雙手再沾上無謂的血腥。別放棄思考,一定有其他方法,能解決當前的困境。」
自那時起,阿爾便反覆思考,魔女遊戲真的有不戰而勝的方法嗎?
康納跟朱利安都希望能以不傷害對方為前題結束遊戲,努力尋求一個能讓參加者全身而退,對守衛者和掠奪者來說也兩全其美的方法。
阿爾從話中得到啟示,思路轉向從沒想過的方向。如果以輸掉遊戲為前題,阿爾彷彿能理解康納行動的意義。
「其實這場遊戲不用勝出也沒關係。」
對康納來說,魔女遊戲是一場即使輸掉了也沒關係的遊戲。他的態度由頭至尾也很消極,明顯想輸掉遊戲,經魔女的手把盒子裡的祭品處分掉。
關鍵的是,康納所奉獻的祭品到底是誰?
關於帶走康納的黑罩帽男人,風之精靈曾有這樣的証言:「那人氣場強勁,令我們沒法靠近。他跟阿爾大人一樣,帶著驅魔師的氣息。」
猶如靈光一閃,事情漸見端倪。阿爾知道,現在還不是停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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