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墨亞在黑暗中翻滾,四肢被猛力拉扯,尖牙從四方八面刺進身體,惡靈一擁而上撕咬肉體,吸啜血肉。他猶如投入獸群的羔羊,恐怕不消一會便會被撕成肉碎。
他像一碟正被料理的佳餚,被推入更深入的位置,供肉塊的主人享用。涅墨亞忍耐著劇痛,終於見到怨靈集合體的核心——由死靈孕育的魔胎。由怨念而生的靈魂生命體正如胎兒般蜷縮著,身側被血紅的絲線纏繞,如一顆巨大的心臟傳出規律的脈動。衪在血腥的刺激下,赤色大眼圓睜,盯著涅墨亞看。
涅墨亞把握機會,迅速在胸前凝聚魔力。發現他的意圖,魔胎目光一凝,隨即破口大罵:「你瘋了!若引爆了魔力結晶,你也沒可能全身而退!」
踏入這裡的一刻,他已做好覺悟,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也要完成任務。
他淡然地說:「為了主人犧牲,是我的光榮。」
肉塊急忙把他吐出體外,凝聚一半的魔力結晶炸裂,核心受爆炸所傷,短暫癱瘓了行動。涅墨亞的力量幾近耗盡,頓時打回原形,阿爾趕在他墜落前雙手接住。小獅子嘴上緊咬不放的是從核心扯下來的盒子。
小黑獅微微睜開眼睛,笑問:「阿爾大人,我很棒吧?」
涅墨亞捨身的攻擊成功奪回盒子,大幅削弱怨靈集合體的力量。
阿爾撫著他的頭,讚賞道:「你做得很好。」
「嘻嘻,我有幫上忙吧。這麼一來,阿爾大人就能輕鬆很多⋯⋯」
眼皮不斷往下掉,眼睛快睜不開了。他該睡了,但仍捨不得閉上眼。
「阿爾大人,別苦著臉,來笑一個吧。」
他擠出最後的氣力抬頭看向主人的臉,想在閉眼前再看一次那抹令人難忘的笑容。阿爾抱緊傷痕纍纍的小獅子,勾起了唇角。
「我最喜歡你的笑容了。」
涅墨亞心滿意足地闔上眼睛,阿爾在牠的額上落下輕吻:「晚安,接下來就交給我。」
柔和的白光籠罩兩人,小獅子氣弱游絲的呼吸轉為穩定,依在阿爾的胸口沉沉睡去。作為代價,換阿爾跪倒下來。
「阿爾少爺!你⋯⋯啊!」
吉姆扶住了他,手上黏稠的觸感令瞳孔猛地一縮,所觸之處全是温熱的腥紅。
「真愚蠢,竟為了區區僕人,主動分擔一半的傷勢,強行撿回他的命。」
頭上傳來冷冷的嘲諷,像是來自深淵空洞的回音。
「涅墨亞不是僕人。」阿爾抹一把額上的汗水,一字一句地說:「他是我的朋友。」
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尖銳的訕笑在密閉空間迴盪:「強弩之末的你還能辦到什麼?」
疼痛令頭腦保持清醒,阿爾捂住側腹流血不止的傷口,在吉姆攙扶下撑起身子:「你的對手是我。」
「還有我。」
聞聲,肉塊一陣猛烈痙攣,密密麻麻的人臉同時扭過頭,怒目凝視:「魔女凱瑟琳。」
少女站到阿爾身側,與他共同進退:「這是我犯下的過錯,我會承擔責任。」
空洞的眼窩流下血淚,男女老幼的聲音合而為一,扯嗓咒罵:「你們還真敢站出來,魔女與同罪者!奪我們性命,毁我們家園的極惡之徒,來清算你們的罪孽吧!」
濁黑瘴氣沖天,蒼白人體從肉塊掉落,就。沒臉男女扭動身姿,朝他們撲來。阿爾抬手結印,布下天羅地網,地面的法陣高亮,射出千絲萬縷的銀繩,纏上行屍的手腳,鎖住它們的行動。凱瑟琳配合召喚赤炎,燒毀屍身。
轟隆一一!
在爆音與嘶吼間,雙方陷入膠著,隔著繩網對峙。屍體大軍既沒法突破防禦,阿爾他們亦無法接近敵人本體。若不破壞核心,戰鬥只會沒完沒了。
隨著時間推移,阿爾一方的劣勢漸露。由於破壞速度追不上敵人分裂速度,窄小的空間很快便被敵方全面佔領。凱瑟琳的殘魂魔力不足,在急速消耗下,身影忽明忽暗,彷彿快將消失。
阿爾腹部的傷口很深,血沒能止住,鮮血浸染衣衫,更開始滴落地面。大量失血令他頭暈目眩,視野漸漸發黑。冷不防腳下踉蹌,一根銀繩稍為鬆動,便讓一隻行屍成功突破。它衝上去便把他撲倒,利爪往喉頭抓去,阿爾雙手扣住它的手腕與之角力,爪尖停在肌膚寸前,只需再前一點,便會割斷大動脈。
「阿爾!」
更多的行屍欲從空隙鑽出,魔女堅守著防線,雖想上前幫忙,卻也自顧不暇。
魔胎是所有行屍的中樞,衪能依附到任何一隻上。或許被勝利沖昏頭腦,又或想親自了結仇敵,衪轉移到那頭行屍上。無臉男長出五官,朝阿爾獰笑,壓制的力度瞬間加重。手部的感覺逐漸麻木,阿爾的力氣實在比不過,爪尖已劃破皮膚,滲出血絲。
然而,衪沒再推進,身體一僵,訝異地回頭。
對弱者的輕視讓吉姆有機可乘,因為他只是一隻平庸的水鬼,一口就能輾碎的弱小靈體,根本不足為懼,由始至終無任何人把他放在眼裡。
當所有注意力都在阿爾身上時,吉姆按指示潛行至一旁伺機行動,在核心轉移的一刻便朝衪全力衝刺,沾滿鮮血的小刀捅進核心,剖開脆弱的肉團。驅魔師就職前曾接受祝聖儀式,帶著祝福的血等同聖水,能剋制魔物,淨化惡靈。肉塊在聖血炙燒下,燃起青藍火焰,如一顆殞落的太陽,跟空間一同破碎。
怨魂消散前,留下一句惡毒的詛咒。
「可恨的驅魔師,別想獨善其身。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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