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克萊拉過的出奇平靜,教室、大廳、圖書館,她過著三點一線的安穩生活。而事實上,除開那些刺人目光和窸窣耳語,這次被佩羅揭露開來的身世祕聞,並未對她的校園生活造成嚴重影響,就連最令她擔憂的哈利,都只是如往常一般待她,甚至還試圖安慰她:「也有可能他們抓錯人了,不是嗎?你爸爸跟我爸爸是好朋友,海格告訴我我爸爸非常正直,你知道的,物以類聚,所以——我是說——或許有什麼誤會。」
克萊拉眼角微微抽動,嘴上向他道謝,雙眼卻沒辦法正視那對濃綠色眼瞳——如果哈利知道西里斯就是害死他父親的元兇,絕對不可能說出這些話的。
而這樣表面平靜的日子才過去幾天,自然法則便如是說:既已將石子投入無波之水,水花必濺,漣漪必起——
葛萊芬多上塔第三層女生宿舍,樓梯口旁的寢室傳出一聲怒吼。
「道歉!」安潔莉娜厲聲大叫,雙手扯住瑪諾維亞的頭髮搖晃不止,身形瘦削的瑪諾維亞無力反擊,只得不停拍打安潔莉娜的手臂,薄薄的身板像驅逐地精時一樣被甩來甩去。
儘管克萊拉和艾莉西亞一邊大喊要安潔莉娜冷靜,一邊使出渾身力氣想分開兩人,但安潔莉娜不僅個子高還肌肉精實,這時候的一股牛勁誰都檔不住,她們兩人完全拉不動她。
艾莉西亞在第三次被安潔莉娜甩開以後,慌亂地丟下一句「我去找救兵」便衝出了寢室。她瘋狂敲打隔壁寢室的門,沒過多久,其他幾個女孩兵荒馬亂地隨她奔到現場。
克萊拉抱著安潔莉娜的腰拼命使勁,聽見門口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有好幾個人蜂擁而上——她們有的抓住安潔莉娜的手,有的拉她的肩膀,也有人和克萊拉一起抱住她的腰,這才終於壓制住暴走的安潔莉娜。
安潔莉娜喘著粗氣,手臂和腰上掛著幾個女孩使她動彈不得,然而她的氣勢沒有減上一點半分,狠厲的目光緊盯住瑪諾維亞。
這一切都只是一瞬間的事,瑪諾維亞出言譏諷、安潔莉娜跳下床鋪、兩人扭打成一團。克萊拉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茫然無措地,直勾勾望向半坐在地上的瑪諾維亞。
瑪諾維亞面色蒼白,正輕輕喘氣,失神地望向地板,凌亂金髮蓋住一部分臉蛋,細瘦雙腿像兩根棍子般躺在她的睡裙下。從隔壁房間趕來的黛安娜和薇薇安過去扶她,她隨即擋開兩人的手,逕自撐地而起。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場騷動終於平息,房門口出現了身穿祖母綠蘇格蘭格紋呢睡裙的麥教授。
這或許是第一次,這是克萊拉第一次覺得麥教授嚴肅冷硬的臉顯得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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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什麼事!」
麥教授的怒吼聲貫穿她們的耳膜,掛在臉上的鏡片彷彿要碎裂似的,鏡片後頭的雙眼銳利,狠狠刺穿她們。
她們四人在寢室中央排成一橫排,低頭沉默不語。
「史賓特小姐!你說!」
艾莉西亞抖了一下,望向克萊拉,面帶猶豫,有些扭捏地開口:「⋯⋯瑪諾維亞翻了克萊拉的東西,所以安潔莉娜生氣了⋯⋯」
「詹森小姐!這是真的嗎?」
安潔莉娜咬緊牙關,點點頭。
襲來的情緒淹沒克萊拉,她的身體開始激烈顫抖,就連聲音都抖個不停,「⋯⋯教、教授——」
「深呼吸,布萊克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慢慢說。」麥教授的語氣和緩了些,克萊拉握緊垂在身前的雙手,指甲嵌進手掌的痛感幫助她稍微冷靜下來。
「這都是因為我——她們只是——」
站在她身旁的安潔莉娜突然憤恨地低吼了聲。「教授!瑪諾維亞說因為克萊拉的爸爸是——」她頓了下,咬緊下唇繼續說:「是殺人犯,所以她要檢查克萊拉有沒有危險的東西——請您處罰她!她根本就在亂說!她根本就不知道克萊拉她——」安潔莉娜哽住,克萊拉難受地發現一滴淚水流下安潔莉娜黝黑的臉頰,她的心臟抽痛——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夫子小姐。」麥教授的聲音異常深沉,「這是事實嗎?」
瑪諾維亞站在最旁邊,從頭到尾都將頭撇向另一邊不看她們所有人,她的頭低低的,金髮蓋住她的側臉,左手緊緊抓住右手手腕。
「夫子小姐。」麥教授的語氣裡透著失望。
瑪諾維亞輕點了下頭,依然沒有抬頭看她們。
「很好,我對妳們兩個很失望,無論有什麼理由都不應該這樣對待同學。」她直瞪著安潔莉娜和瑪諾維亞,「葛萊芬多因為妳們的行為減少了二十分。現在,整理好自己,然後上床睡覺。詹森小姐和夫子小姐,你們明天放學後到我的辦公室來,今晚我不想再聽見有人來通知我有兩個姑娘在寢室打架,都給我安分一點。布萊克小姐——」麥教授頓住,克萊拉忍著兩眼酸澀抬頭望向麥教授的臉,那一向凌厲的臉色盛滿擔憂和不忍。
「布萊克小姐,這幾天整理好情緒以後來找我。」她以同樣嚴厲的語調說著,在尾音卻有一點幾不可察的顫抖。
克萊拉曉得,麥教授要和她談談西里斯.布萊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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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的週三夜晚過去,隔天她們當然還得上課(儘管克萊拉希望自己能突然生場病)。下午,弗雷陪著她穿越圖書館前中央大廳,一路往東塔樓走去,她要去上算術占卜課。
算數占卜的作業雖然寫起來繁瑣,但因為課程理論建構在數字背後的神秘性上,就這一點,克萊拉是很感興趣的。然而今天,尤其是今天,她還是太想翹課了——因為瑪諾維亞也修了這門課。
「下次叫安潔莉娜不要在寢室裡動手,要打就在交誼廳打,或是去大廳也行。」弗雷愉快地說著,砰地推開通往東塔樓的小木門,連接塔樓的小石橋赫然出現,白日的光線射進室內,克萊拉瞇起眼睛,抬手擋在眉前,「不要說風涼話,我待會還要跟她一起上課。」
「好嘛。」他拉起克萊拉的手,背對門口倒退走上石橋,雖然他替克萊拉擋住陽光的舉動很貼心,但那嬉皮笑臉的嘴臉,還是讓她很想把肩上的書包堵到他臉上。
「別氣了,我再幫你教訓那個夫子,她不是一直對你很壞嗎?剛好還可以拿她實驗新的——」
「弗雷。」克萊拉停下腳步,向他投以警告的眼神,「這次不一樣,她會那樣想很正常,不可以對她出手。」
「但你很生氣啊。」他反駁道,「整個早上你眉頭都皺的要出汁了,不然是怎樣?難道現在還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
「不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們晚點再說,我先去上課——」她拉緊書包肩帶,往前走沒兩步,疑惑地抬頭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弗雷。
他繃著臉,眼底的怒火逐漸攀升,克萊拉下意識伸手,拉住他袖口,弗雷眼底攀升的怒火突然被某種沉默硬生生壓下。只見他撇開頭,撥開她的手,低聲說了聲「晚點見」,便扭頭往回走。
眼望弗雷的背影就要沒入木門後頭的陰影中,不安與疼痛用力咬了下克萊拉的胸口,她雙眼輕顫。
「弗雷——」
他停下腳步,雙手插在口袋裡,微微側頭。
「謝謝——謝謝你陪我過來。」
這座石橋周遭是開闊高聳的天、城堡與山壑,一月的冰冷氣味擊打他們的臉頰。弗雷轉身,抬起下巴,像頭不願屈從的頑劣之狼,皺眉凝望克萊拉,凝望她那顫顫欲墜,有如小鹿一般的眼神,幾個瞬間過去,直到一股寒風颳過,颳起她的頭髮和圍巾,他才嘆了口氣,低下頭,大步走回她身前。
「好煩。」他故作喪氣,垂眸噘嘴,兩條手臂擱在克萊拉的肩膀上,環住她的脖子。
克萊拉抬頭,並未發現他的意圖,反而有些心疼地伸手想撫摸弗雷的臉蛋。
弗雷隨即抬手覆上她手背,面色消沈無比。
「我好像沒辦法對妳生氣。」
「呃,那個——嗯——對不起——?」
「那——給我點補償吧。」弗雷一臉委屈,一雙棕眸水汪汪,風中搖動的紅髮看著很鬆軟——哪來的大狗狗在那搖尾乞憐呀?一種不好的預感隨之萌生,畢竟弗雷怎麼可能會是單純無害的狗狗呢?
「⋯⋯什麼補償?」
「親我。」
他回答地毫不猶豫。
克萊拉呆呆望著他,不一會兒,雙頰瞬間燒紅。
「弗雷!」
他興沖沖將臉頰湊過去。
「這次先親臉就好。」
還什麼這次!
「快點嘛,聽說薇朵教授不喜歡有人遲到喔。」
克萊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又羞又氣,萬幸,這座石橋上只有他們兩人,她深吸口氣,眼睛一閉,踮起腳,快速在他臉上點上一吻。
「嗯——」弗雷滿意地發出一串低吟,「約好了,下次如果妳又藏著什麼事,就要親我。」
克萊拉頓時語塞,臉上的熱意讓她忘卻寒風的冷冽。
梅林爺爺⋯⋯她是不是被騙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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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弗雷這樣一鬧,克萊拉在開始上課前一秒鐘才衝進算術占卜教室。她快速環顧整間教室,發現瑪諾維亞罕見的缺席了,但逼近的上課時間沒有給她留下空檔去深究,薇朵教授已經在整理講義,準備要開始上課,克萊拉穿越教室,三步併兩步跨越三級台階,坐上靠窗的長書桌一端。
她的同桌搭檔諾拉.法利微微側身,又長又直的棕髮從她肩上稍稍滑落,灰色眼睛平穩沉靜。
「還好嗎?」
今天是她們在克萊拉身世傳開後的第一次見面,克萊拉不確定諾拉會怎麼想自己,只得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一邊向她點點頭。
「我沒事。」
諾拉凝眸注視著克萊拉,一語不發,即便薇朵教授已經走上講台開口說話,仍未曾移開視線。
「我是說妳父親的事,妳還好嗎?」
「噢⋯⋯」克萊拉對上諾拉認真的目光,心生一股親近感。
這時,薇朵教授的聲音像是被誰打斷似的凝滯了會兒,克萊拉轉頭,瞥見薇朵教授望向這邊的視線後,連忙端坐好,拿出她的課本和羽毛筆。
「謝謝妳,我——我會沒事的。」她悄悄轉頭,低聲說,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諾拉靜靜瞧著她,似乎在思索些什麼,但在片刻後她卻拿起羽毛筆,回頭專注在薇朵教授的課程中,彷彿她們剛剛什麼都沒有說過一樣。
有根針輕輕扎了下克萊拉的胸口,她開始擔心,擔心諾拉會在一瞬之間變得冷漠,就像瑪諾維亞和安潔莉娜的打架事件,就像她的秘密在一夜之間流轉於整個霍格華茲,一切都沒有可循的軌跡,即便有,她也未曾找到。
畢竟諾拉.法利是克萊拉在史萊哲林唯一一個稱得上朋友的人——儘管她外在表現的平淡,有時甚至顯得冷漠,克萊拉仍能感受到諾拉面對自身的真誠,而她並不想失去一個這樣的朋友。
克萊拉盯著她尚未打開的《命理與測字》課本,光線透過左側的長型壁窗落下,使窗格的細長影子遮擋住書封上的「命理」二字,既霸道又蠻不講理。
多不公平。
或許這個世界就是建立在不公平之上運作的吧,但是既然命運都能用數字來推理了,是不是仍有什麼是她能做的呢?
克萊拉抓緊書沿,將書本移到光線下,不讓任何陰影落到書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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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克萊拉確實想多了。算術占卜課結束以後,諾拉圍好她的綠色圍巾,態度淡然地請克萊拉跟她一塊兒到附近的空教室走一趟,因為有些話想要告訴她。
克萊拉跟在諾拉身後,掛在諾拉腰側的皮製側背包輕輕前後晃動,這個背包做工精緻,樣式典雅,然而背包表面的皮革卻佈滿白色刮痕,彷彿——彷彿有人用利器刮花了它——狠狠地。
「妳的書包怎麼會這樣?」
諾拉回頭,面色格外複雜,「進來再說。」她說著,推開一扇小教室的木門。
通常一步入閒置許久的空教室,只會惹得滿身灰塵,不過這間教室卻相當乾淨,只見諾拉熟門熟路地穿越教室朝窗戶走去,一下子拉開厚重的窗簾,光線頓時照亮半個空間,她輕輕將背包擺到窗邊的書桌上,身子向後靠上另一張書桌,整個人浸在日光裡,她低頭,凝視著背包,神色寫滿懷念。
「你知道五年級的達婪.諾特和六年級的露希安納.塞爾溫嗎?」
達婪.諾特和露希安納.塞爾溫,克萊拉腦中浮現一張尖瘦的長臉和一張圓潤精緻的臉蛋,這兩張臉的共通點是,無法從中看見一絲和善。
「他們很喜歡搞純血小團體,我的書包就是他們叫人弄的,為了給我警告。」諾拉繼續說,眼神有些銳利。
「為什麼要警告你?發生什麼事了?」
諾拉嘆了口氣,「因為妳,他們想要找妳出來,我不想幫他們,所以他們就這樣找麻煩。」
克萊拉呆站在原地——又是這樣?
又是因為她、又是因為她?
——如果諾拉真的想跟她絕交,一點都不奇怪。
但是,憑什麼?憑什麼呢?
憑什麼她就得因為陌生的父親承受這些?
「我——我會去找他們,妳可以跟他們說是妳叫我去的——」
「不用。」諾拉無奈地望著她,「妳別去,好好和衛斯理待在一起,我告訴妳是叫妳小心他們,不是要妳衝入火窟。」
「但是妳被他們欺負了!這不是一件小事——」
「這就是一件小事,這種事情我根本不痛不癢,他們僅僅只是因為我不順他們的意就給我『警告』,但我可是個有腦子的人,總不可能處處聽他們的,我只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總之,這跟妳無關,妳不要亂來,自己小心點。」
「這怎麼會跟我無關?而且不能放任他們這樣欺負妳——」
「這本來就跟妳無關,他們看我不順眼很久了。」諾拉輕輕拍了拍她被刮花的書包,「就這樣放著,不要去修好,他們看著開心自然就會看向別的地方——」
克萊拉曉得諾拉說的沒錯,但憑什麼她們就得忍耐呢?
「妳生氣了?我第一次見妳生氣。」諾拉眨了眨眼睛,克萊拉的確覺得有什麼要從她胸口爆開來了。
「不用把情緒浪費在他們身上,我的背包還是能用,只是暫時不能去修——」
「謝謝妳,諾拉。」克萊拉沉著臉,撇開頭,轉身推開小教室的木門,諾拉連忙直起身,書桌發出喀啷喀啷的聲響。
克萊拉扭頭,再次擠出一個複雜又悲傷的微笑。
「放心,我不會自己去找他們,我要去找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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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芬多院長辦公室位在學院塔二樓走廊底端,克萊拉沉重地站在辦公室門前,凝視門板上雕飾的古典花紋,深吸了口氣後,輕輕敲響木門。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H8kfgBd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