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年級的學期末,西追在一處角落練習魔咒,夕陽漸落,他收拾了東西,打算去大廳吃晚餐,剛起身就撞見三個史萊哲林的男生走來,毫無疑問,他身為赫夫帕夫的一年級學生,可以說是霍格華茲裡最不具攻擊力的人,而他們三個又是那麼的高大。
三年級的諾特、布洛德和普瑞,出身於神聖二十八姓氏族的他們,即便在史萊哲林中也是出了名的趾高氣昂,西追不時耳聞他們欺負麻瓜血統的學生,而赫夫帕夫中偏偏有許多這樣的同學。
他們瞧著西追,一臉輕蔑。
「哼,赫夫帕夫。」布洛德率先出聲,西追並未退縮,只是盯著他們。說到底,他才更不待見這幾個討人厭的傢伙。諾特見他頗有氣勢,反而更加不快。「又是一年級的,喂,你看什麼看?只不過是個赫夫帕夫!」
「嘿,我們正好缺靶子啊。」站在最左邊的普瑞說著,朝西追逼進一步,他身材健壯,西追的頭頂只到他的肩膀。
袍子裡的魔杖很是冰涼,西追緊緊握住,雙目盯緊對手的動作。這點事這一年來他見多了,嚇不倒他,不過實力差距擺在眼前,憑他一個人絕對沒有辦法打贏三個三年級的男生,只能伺機而動,找機會逃離現場,所幸這兒是一樓,一旁的石拱窗口也不高,他應該能輕鬆翻越。
「拿他練習一下那個咒語,下次給那兩個衛斯理小鬼好看!」諾特陰狠地說,普瑞隨即動作,不過西追比他更迅速,魔杖一抽便大喊:「整整石化!」普瑞應聲倒下,西追馬上將杖尖移向另外兩人,突然,他感覺手掌一麻,魔杖脫手,直直飛了出去。
只見諾特雙目猙獰,魔杖筆直對準西追。他一個晃手,嘴裡喊叫不知名的咒語。西追一驚,急忙矮下身子護住頭部。
這時,一個人影從他眼前晃過擋在他面前,西追抬頭愣在了原地。
紅色長髮就在他眼前飄搖,夕暉照映下如寶石一般閃耀。
那是艾萊妮。
「你們是小孩子嗎?連那點玩笑都忍不了,還隨便找人出氣。」
她的聲音堅定有力,手裡握著魔杖,諾特的身體已經僵直倒地,只剩下布洛德神色憤怒地與她對峙。
「不過這是因為你們好像都累了吧?我們一年級笨手笨腳,下次不會這樣了。」
艾萊妮一改神態,露出溫和的微笑,西追目瞪口呆望著她的背影。
「艾萊妮?」
「快點去拿魔杖啊。」她側頭輕聲說。
西追這才回神張望四周,他的魔杖正躺在石拱窗底下,他跑過去撿起,回頭看向艾萊妮,艾萊妮正帶著無害的神情跟在他身後,布洛德似乎對艾萊妮的態度十分疑惑,舉著魔杖的手猶豫不決。西追在這時翻過了石窗,向艾萊妮伸出手,要扶她過來另一邊,艾萊妮卻沒有馬上回應西追,而是誠懇看著布洛德。「我們什麼都不會說,希望以後大家和平相處,好嗎?」艾萊妮說,一邊轉動手裡的魔杖,經過倒在地上的普瑞時悄聲對他說了句話,才握住西追的手,翻過那窗台。西追等她腳一落地就拉著她奔跑,他們一路跑到開闊的鐘樓庭院,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
西追的呼吸沒多久便平復下來,和他不同,艾萊妮過了許久才不再大口喘氣。她的紅髮凌亂散落,雙手微微顫抖,令人萌生想握住的衝動。西追凝視著她,猶豫了會兒才開口道謝。
艾萊妮對他點頭。「平時你也幫我很多。」她向西追禮貌微笑,彷彿他們剛剛只是在路上相遇,打了招呼一樣。
「剛剛你跟他說了什麼?」
「你說倒在地上那個嗎?我說他明明是巫師,也不用魔法,只會動手動腳。」她滿足地笑著,清爽颯然。
西追一語不發,難以描述心中的感受。
一直以來,艾萊妮就跟多數人一樣,只是一位上課需要他幫助的同學,她唯一與他們不同的地方,是那漫不經心又神秘古怪的態度,這種性格令她收穫了不少閒言碎語,西追時常聽聞。只不過,艾萊妮彷彿對這一切都不在意,對所有閒話都不上心,好似她的靈魂停留在另一個世界,好似她已經準備好隨時消失,感覺非常不真實。
她還在喘氣,雙手也還在顫抖,霎時間,西追才確信她也是個普通的女孩。
「不用擔心,只要不去告狀,他們就不會再去找你,那種人就是這樣,不用在意他們。」艾萊妮說著,顯然誤會了這段沉默。西追沒有向她解釋,反而擔憂地問:「你以前被他們欺負過嗎?」
「沒有啊。」
「那你……」
「西追。」
艾萊妮直瞧著他,天色昏暗下來,但她的眼睛卻不受黑暗渲染,在陰影中閃爍藍色光輝,西追的心臟重重跌了一下,她輕笑出聲。
「你人真不錯,謝謝你擔心我。」
這句話的尾音逐漸散去,化為黑暗中飛舞的銀藍色細沙,輕飄飄的沒入黑夜。
西追睜開眼,霍格華茲特快車咚隆咚隆地在山側飛馳,笑語聲逐漸塞滿他的耳朵。這是升上三年級的第一天,他低下頭,腿上的小黑貓正安然打盹兒,周遭的吵雜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這樣的夢他偶爾會做,始終朦朧又清晰,那種緩慢而蕩漾的氛圍,如海潮般一退一進,讓他在想起當時的情景時,總是心情跌盪。
「晚點你可以來家譜樹前面一下嗎?」
他在開學晚宴結束以後對艾萊妮說。艾萊妮點了頭,用她湛藍的眼瞳盯著西追,沒有再對他多說一句。
赫夫帕夫交誼廳宜人愜意,即便在地底依舊溫暖明亮。這都要歸功於大壁爐裡的螢火蟲,這些螢火蟲在火光中誕生,就像大廳的浮空蠟燭一般,在交誼廳上空四處擺盪。
與大自然共生是赫夫帕夫學生心中的教條,相比其他學院,赫夫帕夫的交誼廳和宿舍是最能體現這種特色的所在。
與自然融為一體的設計下,公共空間兩側分別設有獨立溫室,沿著一道階梯下去,則是另一個地底空間,在那兒,一株巨大的樹木貼牆而栽,盤根錯節的樹根佈滿地洞,彷彿是靠著這些樹根才得以有這樣的空間形成。
這株樹木上掛滿許多名牌和畫像,這是家譜樹,屬於赫夫帕夫的歷史都寫在上頭。有個巨大的圓形地塹就在家譜樹前方,幾層地毯和柔軟的靠墊鋪滿了整個區域,不時會有小小的聚會在這裡舉辦。「今晚家譜樹。」這句話是赫夫帕夫學生心照不宣的小默契。唱歌的、下棋的、讀書的、吃東西的、聊天的,各式各樣的小聚會不論年級、性別,通通來者不拒,因此也有了「家譜樹下就是一家人」這樣的話。
艾萊妮就是在這兒見到了小黑貓。
暗黃色的針織毛毯起了毛球,艾萊妮將毛毯鋪在腿上,小黑貓竄到上頭,小爪子不停撓著毛球。她輕輕撫摸小貓的背,雙目柔和,唇角泛著愉悅。
「牠的名字是什麼?」
「我還沒取。」西追說,盤腿坐在她身側。
數千隻螢火蟲在周圍綻放,暖黃色的光芒如雪花盈盈飄搖,映在艾萊妮栗紅色的頭髮上隱隱散發一種獨特的質感,柔軟而堅硬。西追抬手,指間稍微碰到了她的髮絲,隨即收手,瞧向艾萊妮的眼裡有些忐忑。
她的雙眸婉約柔和,眸中裝滿了小黑貓,沒有注意到西追的動作。
「名字你來取吧。」西追突然說。
「但這是你的貓。」
「我想不出好名字,幫幫我吧。」他無奈笑了笑。
西追笑起來時嘴畔兩側會出現小小的括弧,煞是可愛迷人。艾萊妮盯了一會兒,直到他顯得有些侷促,才收回目光。
「這樣會產生感情。」她僵硬地說。
「我不懂,這樣不好嗎?」
「因為牠不是我的。」
一隻螢火蟲飄向他們,小貓蹲坐起來,蓄勢待發,牠飛身一躍,那些擺盪的螢火蟲齊齊往上升,不急也不緩,這塊區域的光線稍稍暗了下來。艾萊妮側過頭,將臉藏進陰影裡,西追的聲音就在她腦後,清清啞啞。
「但我不介意,這樣就可以了,對吧?」
艾萊妮沒有回答。小黑貓在地毯上四處打滾了會兒,又奔回西追懷中,他抱起小黑貓,艾萊妮還側著臉不看他,不清楚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那麼,等你想好要叫牠什麼名字,再告訴我吧。」
「小傢伙,現在暫時沒法給你名字,抱歉囉。」
艾萊妮轉頭看去,小黑貓安然躺在西追雙臂中,西追低頭對牠說話,而牠也抬頭碰了碰西追的鼻子。
「你看,牠也說沒關係。」西追微笑道,小貓輕輕叫了一聲。
週四早上的魔藥學,三年級的赫夫帕夫和葛萊芬多聚集在地窖,教室門口全是緊張整理儀表的學生們。大部分的人都早早抵達,以免被石內卜找到理由扣分,畢竟在他的課堂上,這兩個學院的分數總是岌岌可危。
其實赫夫帕夫的孩子們已經暗自慶幸,因為被安排和葛萊芬多一起,代表不論他們做的再怎麼差,總有人替他們墊背。和深受石內卜厭惡的葛萊芬多相比,偶爾能有一點成績的赫夫帕夫已經得到了不錯的待遇,只要不被扣太多分他們便心滿意足。
正因為石內卜對葛萊芬多的惡意總是毫不掩飾,他接下來的話才會如此令人難以置信。
「……葛萊芬多加三分。」石內卜狠狠瞪著眼前的女孩,不情不願說著。
「哼,妳那個膽子會是誰給你的,布萊克小姐,下週前交一篇報告詳細說明你做出這瓶安眠藥水的所有步驟。」他咧嘴冷笑,眼神狠戾。「怎麼?不會做不到吧?」
克萊拉愣在原地驚駭不已,教室裡的人也都滿臉驚恐,彷彿石內卜稱讚了他們,還對他們和藹地笑了一樣。
艾萊妮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藥水瓶,她做的安眠藥水有一絲混濁,而非清澈的透明色,剛剛才被石內卜給出一個剛好及格的A。
她再看向克萊拉,悄悄鬆了口氣。
暑假時她和克萊拉一起調製這份暑假作業,她慶幸著自己沒有讓克萊拉幫忙,否則一模一樣的兩份特製藥水肯定會讓石內卜發現,下場不會只是扣分數那樣簡單了。
克萊拉的成品不僅清透,還隱隱散發一種特別的光澤,並且效果顯著。當然,艾萊妮會知道成效是因為她偷偷留了些下來,還在開學前一晚用了一點,那晚的睡眠是她從未體會過的美妙。
等到評完所有人的作業,石內卜宣布下課以後,艾萊妮趕忙過去拉住正要和雙胞胎一起離開的克萊拉,她用磐石一般的固執,將簇擁在克萊拉身邊的葛萊芬多學生驅散。不過,這並不包含雙胞胎在內,他們最終是在克萊拉的勸說下,才退後了十步,讓出一點獨處空間。
「你那個藥水我用過了。」等到雙胞胎遠離以後,艾萊妮劈頭就說。
「你用過了?感覺怎麼樣?」
「非常好,太好了,你那天在做的時候我拿了一瓶,現在用完了,天曉得我這幾天睡的多舒服,什麼夢都沒有做。」
「噢,艾萊妮,我希望你別喝太多,一整晚的藥量持續服用的話可能會有後遺症。」
「沒關係,反正我已經喝完了,你寫報告的時候我再跟你說詳細的。現在,我想問的是另一件事。」艾萊妮瞥一眼弗雷和喬治,放輕了嗓音,「心事已經解開了?」
克萊拉聞言,睜大雙眼。
「我永遠瞞不過你。」
「當然。」艾萊妮摸了摸她的頭,「應該說,你永遠瞞不過任何人,就憑你的三腳貓演技。」
「其實我想全部告訴你們的。」克萊拉扯著嘴角,面帶無奈,艾萊妮等著她把話說完。
「總之現在還不是時候,艾萊妮,對不起。」
「別跟我道歉,你沒有做錯事。」
她們看著彼此的眼睛,相對無言又相視而笑,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默契,或許對她們而言,從不過問也是一種保護彼此的方式。艾萊妮抬頭,恰好對上弗雷緊迫盯人的視線。她故意輕輕抱住克萊拉,挑釁地盯回去。
果不其然,弗雷徑直邁步朝兩人走來。
「好啦,你們聊完了吧?走了。」
弗雷一把抓住克萊拉的手,轉身離開,克萊拉急忙跟艾萊妮道別,快步跟上弗雷的步伐,喬治則站在原處等他們,三人很快消失在走廊深處,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克萊拉埋怨弗雷的說話聲。
「什麼時候她改姓衛斯理了啊?」艾萊妮輕笑道。
「我暑假的時候看到他們,感覺她就像衛斯理家的人一樣。」
她回頭,西追就站在她身後,和她距離很近。
漆黑的地窖潮濕而陰涼,空氣鑽進艾萊妮的長袍下,她一直覺得有些冷,偏偏西追身體散發出的熱意在這空間中顯得特別溫暖。
「你怎麼還在這裡?」
「沒拿到O,剛剛去問石內卜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
「你應該去葛萊芬多的,我可不敢和石內卜兩個人待著。」她說著,撇開頭不看西追,語氣和周圍的空氣一樣冰冷。
不知從何處又吹來一陣冷風,艾萊妮將手縮進長袍裡,抓住袖口的衣料不讓風透進去。西追似乎一點兒都不冷,骨節分明的手背坦然露出,看上去又大又暖和,艾萊妮下意識盯住那雙手。
西追注意到艾萊妮的視線,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輕輕抬了下手臂,又縮回原本的位置。
「這裡有點冷,我們先上去吧。」他說,率先邁步向走廊底端樓梯走去。艾萊妮安靜跟上,與前方背影保持一定距離,不太遠,也不太近,宛如兩塊磁鐵以同性磁極面對彼此。然而這一切太過刻意,彷彿她執意將磁極維持在斥力龐大的位置,彷彿她深恐稍一鬆懈,異性磁極急速貼合便再也難以分開。
其實艾萊妮相當清楚,她只是害怕深陷。4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iO2obV9KK